上下鋪

路珏聽着系統058號曖昧不清的話，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他不動聲色地回頭，垂眸。

看見了宋忱那如一把小蒲扇般的睫毛，和眼尾還未卸去的紅。

路珏思索着什麼，最後不由得蹙起眉頭。

——為系統058號關於宋忱的刺耳稱呼。

在路珏原本的認知里，系統058號口中缺愛的小可憐八成是個瘦瘦小小的小朋友。

再不然，也得是個實力一般，長相一般，害怕社交，被眾人排擠了還不敢抱怨的靦腆小男孩兒。

所以他最初的時候也順着系統058號的思路叫對方小可憐。

可是此時此刻的路珏卻發現，系統所謂的小可憐是看起來生人勿近，還唱跳全能的宋忱。

高高瘦瘦的，像是一隻驕傲的仙鶴。

即便面對導師和其他選手的時候，也沒有一絲一毫的膽怯。

而且非得論的話，對方似乎比他還年長兩歲。

於是，路珏先前所有的猜想都在頃刻之間被推翻了。

連帶着覺得系統058號常說的那個稱呼都變得刺耳了起來。

所以他悶聲提醒系統：“他有名字。不叫什麼小可憐。”

系統058號哽了一下。

它聽着路珏略微有些哀怨的語氣，被迫乖乖地說自己記住了。

好在路珏並沒有糾結太久。

再抬眼時，就已經恢復到了平日裏的話癆狀態。

他清了兩下嗓子，有意識地抓着宋忱侃南談北，盡職盡責地了解對方在這個世界裏的經歷。

路珏事無巨細的詢問態度引來了其餘人的注意。

站在他們倆前面的一個選手悄悄地回過頭來看了路珏一眼，在對上路珏帶有探究性的眼神后又着急忙慌地躲開了。

而當隊伍排到路珏他們的時候，食堂里剩的菜品已經不多了。

路珏假裝還沒想好，讓宋忱先挑。

順帶着記住了宋忱喜歡吃什麼。

兩個人端着盤子入座。

聽着不知道什麼時候進了餐廳的費忻舟發佈任務。

費忻舟念着主辦方給的手卡：“截至目前，所有練習生的初舞台都已經表演完畢。有些選手如願以償地拿到了自己想要的評級，有些則或許心有不甘地想要向更高的等級衝刺。但是無論如何，這對你們來說都只是一個開始。你們都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希望你們能繼續加油。”

“另外，本節目將於一周后在各大視頻網站上線。而在此期間，你們需要完成主題曲的考核任務。”

“但考核任務也有難易之分。分別分為三天班，五天班，七天班。按照準備時限的不同，幾位導師的評分標準也會有所不同。所以，請各位選手在認真思考過後進行抉擇。”

費忻舟的話音剛落下，窸窸窣窣的討論聲就響起來了。

有些選手已經果斷地做好了決定；有些選手則在打探周遭人的選擇。

唯獨路珏想的是：他們的PD為什麼要在食堂發佈任務呢？怪影響他這種半桶水的吃飯心情的。

他放下筷子，嘆氣，看着坐在他對面的宋忱問：“我猜，你應該會選三天班？畢竟你的實力在那兒呢。”

宋忱沒有立即回答。

他只是反問：“你呢？要選五天班嗎？”

放得輕柔了的語氣像是在說凡事可以商量。

彷彿這對他來說，這是一個可以讓步，也可以折中的選擇。

路珏聳肩：“大概吧。雖然我覺得七天班或許會更適合我一點。”

他們兩個人之間沒有過多地交談，也沒有把話說死，卻都心照不宣地知道彼此不會待在同一個班裏。

吃過晚飯，也填完了主題曲考核的班級意向表的路珏走在宋忱的身後。

左手拖着自己的行李箱，右手則幫忙拎着宋忱帶來的所謂禮物。

系統058號猝不及防地開口：【我還是覺得您做錯了選擇。】

路珏不置可否，只反問：“是嗎？”

系統058號沉默了幾秒，說：【至少我覺得是的。】

【您要知道，因為您選五天班的決定，所以您和宋忱平白地少了幾天相處時間。而且，如果您剛才和宋忱選在同一個班裏的話，您還可以讓他在之後的幾天教您……】

路珏停步，打斷了系統的話，“人還是需要有基本的自知之明的。”

他說：“宋忱需要的是友誼和陪伴，而不是一個拖油瓶。”

“如果我也選三天班，並且只是為了完成任務而拚命地粘着他，甚至是恬不知恥地纏着宋忱幫我摳舞蹈動作，浪費他的訓練時間的話，先不提他會不會因此討厭我，反正我會挺討厭自己的。”

路珏看着疑惑地站在原地等他的宋忱，向系統闡述着自己的觀點。

“兩個人之間有差距是正常的。我可以接受慢慢地趕上他，也可以忍受暫時地被他甩在身後。因為那至少要比只是為了完成任務的自私拖累要好。”

系統058號看着路珏的冷臉，自覺是撞了南牆，於是閉上嘴不再說話。

宿舍里的床是上下鋪的配置。每個房間裏都有三組。

路珏他們推開宿舍門進去的時候，裏面已經有四個人齊刷刷地站着了。

而因為那四個人原本就是一個公司、一個組合里的，所以順其自然地佔了同一側的四張床。

路珏看着僅剩的一組上下鋪，搬出了他媽的那套歪門說辭；

“上鋪乾淨點，但下鋪方便點，你想選哪個？”

宋忱下意識地想說都可以，他不挑的。

但話到了嘴邊，他才意識到他今天已經跟路珏說過太多遍“都可以”了。

於是他轉而回答：“上鋪吧。”

因為將心比心，爬上爬下真的挺麻煩的。

只是宋忱他忘了考慮，大概率每天都會因為在教室里獨自加訓而晚歸的他，爬上床時的動靜會不會驚醒那個睡在他下鋪的人。

不過那也是后話了。

現在宿舍里的當務之急是：得趕快想到防止自己被收手機的方法。

“都快把你們手機藏好！選管姐姐已經收到205了！”

四人組中，一個叫樓俊的練習生縮回了探出去了半截的小腦袋，關上門小聲催促道。

路珏看着他們幾個手忙腳亂的樣子，忽然問系統：“你，給我帶模型機了嗎？”

系統像是終於找到了正確的接話節點，有意賣了個關子：【您仔細翻翻我給您準備的行李箱就知道了！】

路珏聽着它的語氣里聽出點得意洋洋的意思。

因而心裏已經有了大概的答案。

只是路珏伸手去翻行李箱的時候，想得還是要是系統058號能周到地替他帶倆模型機就好了。

他還能送宋忱一個。

省的對方真的在這兒“自閉”好幾個月，連家長之類的親戚都聯繫不上。

結果等路珏摸到那藏在T恤里的一整排真假參半的“磚塊”時，他忽然真心實意地覺得這個系統其實也沒那麼不靠譜。

至少出手是挺闊綽的。

他在心裏給它比了個大拇指，直白而簡潔地明示：“這種金手指，我是喜歡的。”

系統058號晃晃腦袋，說：【畢竟無論是節目播出前的選手人氣情況，還是節目播出后的網絡輿論，以及您在這一百位選手中的實時排名，都是您需要時刻關注的內容。】

路珏沒管他在嘚啵什麼，只是真誠地誇它貼心。

畢竟當代社會，沒幾個能離開手機過好幾個月的男青年。

而趕在選管姐姐進來之前，路珏想到即做到地給宋忱塞了個手機，讓對方待會充公的時候用。

後者盛情難卻地接過，道謝的同時承諾出去後會還的。

路珏收拾東西的動作一頓，忽然沒頭沒尾地說：“還不還的倒不重要。只是希望節目結束以後，你別那麼快忘了我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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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忱：忘是不可能忘的，就怕最後只有我一個人記得了。（bush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