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1章登峰造極

隨後，他邁着矯捷的步伐，坦然的來到了我身邊，語氣嚴肅道：“韜子，撤隊吧！”

我爸是一個歷經過人世滄桑的強者，他很少有情緒，此刻難得有了情緒，卻也是來的快，去的快，他的內心是強大的，他的胸懷是廣闊的，不管遭受多大的打擊，他都可以承受的住，更能將心中的情緒壓制，不表露於面。

只不過，他能裝作跟沒事人一樣，我卻不能，今天最讓我心傷的，不單是兄弟們倒在血泊中，同時也是因為欺騙，因為自己被當做棋子擺佈。

我最依賴的爸，騙了我。我當做親爺爺一般的韓爺爺，騙了我。待我如親生兒子的柳龍吟騙了我，就連從小把我養到大的陳叔，都騙了我。

一夕之間，我只覺得全世界都在欺騙我，我就跟一個傻子一樣，活在謊言當中，活在別人的棋盤之下。活的如此可笑。我的心，不停的滴着血，很痛很痛。

本以為，我這樣努力的生活，這樣努力的進步，自己總算是成長了許多，我以為自己會讓身邊的人刮目相看，以為自己成就了一方霸主。沒想到，到頭來，我就是一個笑話，一個天大的笑話。

突然之間，我變的迷茫了，十分的迷茫。忍不住的，我就問我爸道：“我是你親生兒子嗎？”

聽到我這突兀的問題，我爸冰山一樣的臉頓時變色，他皺了皺眉，沉聲回道：“是，你怎麼這麼問？”

我苦澀的抿了抿嘴，隨即沙啞着聲道：“那陳叔和我媽是怎麼回事？”

聞言，我爸的神色又是一變，變得十分複雜，他幾乎是咬着牙道：“我也不知道，我會找到他，問清楚！”

找到他，問清楚，說這幾個字的時候，我爸的怒火已經剋制不住的騰升了出來，他的眼中，現出了極寒的冷冽之色，似乎。他不找到陳叔，誓不會罷休。

對於他的憤怒，我不會害怕，特別是恢復了真容的他，我更不懼了，微微頓了一下，我繼續發出了沙啞的聲音，問道：“你去哪裏找？”

我爸不假思索，直接冷聲回道：“紫蝴蝶總部！”

紫蝴蝶？

對，季樹海是紫蝴蝶的人，而且，紫蝴蝶最善於暗中搗鬼，上次紅幫差點發生內部大戰，就是因為紫蝴蝶從中作梗。

後來，柳龍吟說趙家敢對付她，也是因為有人在背後支撐，剛好那時我在門口隱隱聽到柳龍吟說起紫蝴蝶。現在想來，在趙家背後推波助瀾的，也是紫蝴蝶了。

如果不是紫蝴蝶，我肯定就不會成為趙家和紅幫共同的目標，要不是紫蝴蝶，趙家和紅幫今天也不可能鬧出這麼大的動靜吧。

既然一切都跟紫蝴蝶有關，而泄露秘密的人，又是陳叔，季樹海背後的人，也是陳叔，顯然，陳叔就是紫蝴蝶的人。

想到這，我突然又想起。陳梅麗，她也是紫蝴蝶的人，難道，陳叔和陳梅麗這對父女，從老早就串通好了騙我？

我不敢想像，心揪着痛，被自己最依賴最信任的人背叛，這種滋味，真的是太窒息太難受。陳叔，他是我的養父，可以說是我的第二個父親啊，我那麼信任他，可是他，卻處心積慮的害我，這讓我怎麼受得了。

我的情緒，在急速翻滾，心揪的越來越緊，越來越痛。

但，我還是強行克制，繼續問我爸道：“嗯，我現在就想問你，你明知道有人暗中搗鬼，為什麼要瞞着我？為什麼把我當個傻子一樣矇騙？為什麼要把我推到前線承受那麼多痛苦？你知不知道，我好幾次都差點死了啊？”

這個問題，是我最在乎的問題，不管怎麼樣，我都無法接受我爸對我的欺騙，更無法接受，他不顧我的生死，一直隱瞞我。

我爸在聽了我的話后，也意識到我的情緒處在了崩潰的邊緣。

於是，他盡量放緩語氣，慢慢的和我解釋道：“我知道，但我必須要這麼做，暗中的敵人，才是最可怕的，所以為了讓他浮出水面，我只能落入他們的陷阱。

因為我相信，他們的狐狸尾巴總會露出來。至於你，我有想過你的安危，才會讓林青山勸你躲起來，但我也清楚你的性格，你不會甘願躲起來。

所以我委託韓老頭暗中保護你，同時也讓林青山幫你發展你的忠義盟，這，其實也相當於是對你的一個歷練。

我其實心裏也明白，幕後主使真正的目的，是逼我出山，是對付我和我的舊部，而並非是你，不然你早就沒命了。

因為清楚這一點，我才放心你一個人奮鬥，這就是一個考驗而已，你既然選擇了混黑這條路，就要做好面臨生死考驗的準備。現在，看到你短短几個月。成長的這麼快，我很欣慰！”

這些話，我爸是耐着性子一句一句解釋的，他說的，其實也很有道理。

基本上，從季樹海的背叛開始，就註定了有人在暗中搗鬼，這個暗中的人不除去，我爸不可能安心，所以他只能以身犯險，落入敵人的圈套。

而我，也確實是沒有太大的風險，我幾次落入陷阱，都是我自己的原因。在深坑地牢，那實在是一個巧合。

劉管家抓的人是趙麗娜，只不過碰巧我和趙麗娜在一起，才誤打誤撞遭了殃。

說起來，紅幫一開始也並沒有想過殺我，飛豹堂和龍虎堂當初費盡心思，也只是為了抓我。後來，是我自己大開殺戒，才最終讓紅幫想置我於死地。

另一邊，趙家要對付我，也是因為我跟趙麗娜在一起，惹怒了趙傑，趙傑這個奸詐小人，一心想要我死，我才會幾次遭受危險。

至於陳叔，他即使再恨我爸。再想要害我爸，卻也不至於對我下殺手，他如果要殺我的話，我怎麼可能活到今天。

而且，他和我爸的恩怨都是源自於我媽，不管怎麼樣，我都是我媽的兒子，陳叔如果真對我媽有什麼特別的感情，他就不會殺害我媽的孩子。

我覺得，不管對於我爸來說，還是對於陳叔來說，我都是一顆棋子，一顆他們相互博弈的棋子，我爸的目的當然是想引出幕後主使。陳叔的目的則是要對付我爸以及我爸的一干舊部。如果陳叔的目的是這樣的話，那麼，紫蝴蝶的目的，不也是如此？

難怪，季樹海會唆使劉管家，引出紅幫的內亂。或許，那一次，季樹海的目的，是真如他所說，為了讓紅幫交出我爸，為了對付我爸。

畢竟，紅幫把我爸抓起來，卻一直沒所作為，而我又隱姓埋名藏了起來，這讓紫蝴蝶哪裏受得了。

不過。在當晚，柳龍吟為了救我，身份暴露了出來，這情況就完全不一樣了，紫蝴蝶立馬就找准了目標，鎖定了柳龍吟。

柳龍吟作為我爸的重要舊部，紫蝴蝶當然不會放過，也是到那時，我的兇險之路才真正的開始。後面，我更是捲入了巨大的漩渦，我帶領我的眾兄弟，落入了紅幫與趙家聯軍的虎口。說到底，這場大戰，紫蝴蝶沒有損失一兵一卒，卻差點讓我全軍覆沒。

倘若不是閻王舊部的團隊作戰能力所向披靡，不是我爸的實力恐怖逆天，可能，我和我的兄弟，甚至我爸，以及我爸的所有舊部，就真的全部栽在這，成為狼山的亡魂了。

所幸，到最後，這場勝利，還是屬於我爸，陳叔的陰謀被徹底的粉碎了，他還是輸了。

可能是他低估了閻王戰隊的力量，也可能是他沒想到我爸的武功，在暗堂得到了訓練之後，變的更加逆天了。反正，陳叔最終的結果，是敗了。

不過，紫蝴蝶卻沒有任何損失。

大戰，看似結束，也許還未開始。

或許，陳叔早就料到了這個結局，他料到了紅幫和趙家的聯合無法摧毀閻王的團隊，但他也不在乎。

他真正的目的，就是要讓閻王動怒，讓閻王戰隊的所有人集結，這樣，他就能將閻王以及閻王的戰隊，一網打盡。

也就是說，閻王和紫蝴蝶，還有一場真正的大仗要打。

那麼我呢？我在他們之間算什麼？

搞來搞去。我他媽其實就是一個犧牲品，是被他們利用的棋子，到現在，紫蝴蝶沒有損失什麼，閻王戰隊，也沒有損失一兵一卒。最後死傷的，全是我的兄弟，是那些為我豁出命去的兄弟。

我悲催的害了兄弟，悲催的被至親欺騙，悲催的當了個傻子，這口氣，讓我怎麼吞？

一股極強的火焰，在我心中劇烈的燃燒了起來，我的胸腔又像是被堵到了什麼，氣血不暢。我身體內的五臟六腑。都在不停的涌動，情緒擠壓着我，讓我無法抑制的難受。

我咬了咬牙，以近乎嘶吼的聲音對我爸喊道：“我面臨生死沒關係，因為你是我爸，我因你去死都沒事。

可我的兄弟，我的女人，不該為你買單啊，他們憑什麼要陪我來送死？不管怎麼說，你們騙我就是不對，你們全部把我當傻子，讓我帶着兄弟們來送死。

你有考慮過我的感受嗎？你看看，為了你，我損失了多少兄弟，你知道嗎？”

這些話，帶出了我無盡的情緒，我的雙眼，已然爆紅，但我卻沒有流淚，因為我的淚水已經乾涸了，我哭不出來，只是心裏太痛太痛。

然而，對於死人這樣的事，我爸卻看得很淡，他是閻王，人的生命對他來說，跟畜生沒什麼兩樣，他根本不在意。

他只是很平靜的回我道：“江湖本就是這樣，無論是你，還是你的兄弟，踏上了混黑的路，就知道總有戰死的一天。

韜子，我記得我跟你說過，給你兩條路選擇，一條是安心的讀書，過平凡的生活，另一條，跟我混黑，這是不歸路。

但你最終還是選擇了混黑，既然你已經走了這條路，就不要總去糾結生與死。你如果不想經歷生離死別，那只有不斷的強大，強大到你可以俯視一切，強大到你可以主宰一切，你明白嗎？”

不去糾結生與死？不去在乎人命？這種話，他怎麼能說的這麼輕巧？

我的心，彷彿又落下了一顆炸彈，徹底的粉碎了。

今天，天沒亮我就帶着兄弟們出發，一路激情昂揚的趕到了這裏，我們是帶着救人的心來的，我們是帶着熱血與豪情來的。

可是，一波接一波的打擊，狠狠的敲打着我，一個接一個殘忍的事實，不斷的衝擊我，我承受了太重的壓力太深的痛苦，一直到現在。我都沒真正緩過來。

如果我爸能夠順着我的話，安慰下我，說些歉意的話，我或許還好受點，可他沒有，他似乎覺得我兄弟的死都是順應天命一樣，他永遠是那副高姿態，覺得人一定要優勝劣汰，死是一種被淘汰的表現。

但那些，都是活生生的生命啊，是和我一起拼搏奮鬥的兄弟，他們為我而死，我怎麼看得淡？更何況，一切的事，都是從我爸故意被抓開始的，都是陳叔和我爸的內鬥搞出來的，今天這樣的局面，都是他們一手造成。

而我盡心儘力所做的一切，所擁有的一切，都好像是泡沫，都是虛無。

我無法接受這樣的現實，我也無法認同我爸的觀點，一切的一切，我都無法認可。他的話，只會讓我的鬱結越來越深，讓我的心越來越痛。

在這一瞬，我幾乎是拼盡了全部的力量，沖我爸大吼道：“我不懂，我也不想懂。我本以為，所謂的混黑，是有熱血和忠義就足夠了，我哪知道，現在我所遇見的，全部是謊言與陰謀，我不想混了！”

說到最後，我的情緒仿如決堤的洪水，徹底的崩塌。

遭受了趙幫主的重創，眼看着兄弟們倒在血泊中，我爸是閻王的殘忍事實，陳叔的背叛，各種的欺騙縈繞我心頭，全部糾結在一起，讓我一下沒緩過來，轟然一下，急火攻心的我，舊病複發，胸口突然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

就在我想伸手捂住胸口的一瞬，猛然間，一股熱流從我身體內竄出，我的喉嚨忽然一甜，嘴裏猛地噴出了一大口鮮血。

隨着鮮血的噴涌，我整個人終於支撐不住了，直接兩眼一抹黑，軟軟的倒在了地上。

在我昏迷前的最後意識里，迷迷糊糊的，我聽到了喧囂的警笛聲，夾着大量救護車的鳴笛聲，像是湊熱鬧般的，集結而來...

從小到大，我受過的刺激與打擊不計其數，但從沒像這次一樣，那麼的痛苦，那麼的深刻，那麼的無力，那麼讓我撕心裂肺。

這一次，我是真的傷到心裏去了，心裏的鬱結太多太深，以至於憋出了內傷，舊病複發。

記得上一次急火攻心，是在宋文明家的場子，高中老同學聚會，我被那些嘲諷和侮辱，激起了內心裏所有的憋屈和憤怒，差一點，我就吐血身亡。

最終，是我爸的出現，救下了我。也是那一次，我時隔十多年，第一次見到我爸。我爸從牢裏回歸，徹底的改變了我。

可誰知，兜兜轉轉，我改變了這麼多，經歷了這麼多，最後卻因為我爸而傷的體無完膚，被至親欺騙，被全世界欺騙，還連累了那麼多人，自己等於是一事無成，只做了一個害死人的喪門星，做了一個悲劇的傻瓜，這種種的種種，都讓我無法接受。

我倒下了，徹底的倒下了。

我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只感覺，在失去意識的時候，我的腦子也像是進入了虛空的狀態，一片渾噩，沒了思想，沒了靈魂，就跟植物人一樣，獃獃的躺在床上，一動不動。

時間，一直在混沌中流失。我一直在迷茫中徘徊，好久好久，我才茫然的醒了過來。

睜開眼，映入我眼帘的，依舊是那間簡單的小房，格局一成不變，就是以前韓爺爺在郊外的住所，當然，還有不變的人，韓爺爺。

此刻的韓爺爺，正滿頭大汗的為我插着銀針，按着穴位，看的出來，他非常小心，非常謹慎。甚至可以說，非常的緊張。在我當初的意識里，韓爺爺就是神醫，幾乎有着能讓人起死回生的本事。我從來沒見過韓爺爺治病的時候像現在這麼嚴肅。

不過，不知道為什麼，我心中卻起不了波瀾，彷彿，我的心已經死了，無論韓爺爺用什麼辦法，對我的身子怎麼折騰，我都是一動不動，好似沒有知覺一般。

好一會兒，韓爺爺才停止了對我的處理，他見到我睜開眼了，馬上問了我一句：“吳韜，你醒了，感覺怎麼樣了？”

對於韓爺爺的話，我充耳不聞，就當沒聽見，或者說，我根本就沒有去聽。

韓爺爺見狀，再次對我查看了一下，隨後，他突然露出了一抹苦笑，帶着這一絲笑意，他徑直離開了。

韓爺爺走後，房間裏恢復了清寂。孤單的我，又陷入了迷茫的境地。韓爺爺不愧是高人，醫術當真是天下無敵，就跟我爸的武功一樣。都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