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洛鳴蟬抬頭沖她一笑:“沒事,我這衣服簡單,隨便拍拍灰就掉了,您這個不好打理,髒了一會而還得折騰,耽誤時間,導演又要長吁短嘆了。”
周乾坤大笑:“看來你們導演平時在劇組沒少長吁短嘆啊。”
仇羽趕緊擠上來:“洛鳴蟬你說啥呢,我哪兒有長吁短嘆,我那是對藝術的追求,對時間成本和劇組經費管理的精益求精!”
洛鳴蟬也笑,三人聊了幾句,等機位擺好,待要開拍的時候,她隨手掏出一瓶快用完的花露水:“我都忘了,這邊蟲子多,您剛來劇組,拿我的噴兩下吧,應該還能管點用。”
周乾坤接過來,“呀,這個牌子,這麼多年,都換包裝了啊?”
“還是一樣的味道,肯定管用,謝謝你啊。”
洛鳴蟬把噴完的花露水放在一邊:“不用不用,第一次跟您這樣的大神演對手戲,其實我挺緊張的,一會兒還得麻煩您多多指教,要是有演得不好的地方,您一定不要客氣,多多批評啊。”
劇組都是爽利人,一分鐘也不拖沓,導演一聲令下,攝影機沙沙地轉了起來。
第一條,第二條,眼見着兩位演員漸入佳境,忽有一陣粗糲的吼叫由遠及近地傳來,那吼叫伴着踢踢踏踏十分急促落在草地上的聲音——只見一隻羊撒開蹄子,瘋了一樣衝過來,彷彿一枚上了膛的炮彈,直直對着周乾坤的方向,它頭上的角十分尖利,眼看就要撞到周乾坤身上。
眾人還沒反應過來,站得最近的洛鳴蟬下意識地箭步往前,替周乾坤擋住了迎面而來的撞擊。
“砰”的一聲巨響。
洛鳴蟬捂住肚子跌坐在地上。
羊跑遠了,這會也沒人顧上去追它,全都一窩蜂圍過來,擔心地檢查這邊的情況。
周乾坤掃視一圈:“別都擁在前頭,聽我的,兩個人去找醫生,兩個人去抬擔架,最好拿上手電筒和繃帶,一個人過來跟我一起看流血了沒,再去一個人把羊拉住,別撞傷新的人。”
在一片混亂中,她的聲音沉穩又清晰,沒頭蒼蠅似的劇組眾人紛紛歸位,各司其職,按她說的找醫生的找醫生,扶洛鳴蟬的扶洛鳴蟬。
周乾坤說完立刻蹲下身子,洛鳴蟬淺白色的戲服已經被拉開,腹部有一大片青紫和挫傷,映在雪白的皮膚上,看起來甚為可怖。
那隻羊衝過來的力氣太大,撞得實在太猛了。
周乾坤倒吸一口氣,自責地握住她的手:“很疼吧,你這傻孩子,都是替我擋的,凡事怎麼不先顧着自己呢!”
洛鳴蟬勉力撐起身子:“周前輩,別擔心,我年輕,恢復得快,不礙事的。”
周乾坤心裏湧上一股情緒,忽然特別想抱抱她的情緒:“都青紫了,哪裏是說好就能好的。”
洛鳴蟬忍痛安慰她:“沒關係的,我是前輩的影迷啊,能為偶像做點什麼,也算圓了我一直以來的心愿啦。”
她輕輕反握住周乾坤的掌心,是安撫的語氣:“偶像的粉絲那麼多,這下,我可被偶像深深記住了。”
周乾坤伸手摸着她的腦袋,見劇組隨行醫生小跑過來,忙詢問她的情況,而洛鳴蟬見到醫生,終於徹底放鬆下來。
她被撞的有些昏沉,發頂卻暖暖的,在疼痛帶來的恍惚中,被醫生按着打了破傷風針,又被大家小心翼翼托着,抬到安靜休養的地方。
吃了葯,打了針,送走了一波又一波趕來熱情關心憂心慰問的,躺在床上歇息了一下午,到傍晚的時候,外面卻噪雜起來。
洛鳴蟬拄着拐杖小步挪出去,本意是躺久了想偷偷透透風,不料劇組的伙食小師傅一看見她,就蹬蹬蹬跑了過來:
“小洛老師,捉了一天可算把這小禍害捉到了,咱們要把這隻羊宰了燉羊羹,可小劉她偏偏不讓!”
闖禍那隻羊正委頓地趴在地上,眼巴巴地看小劉跟伙食師傅頂牛:“那它也不是故意的啊,早上被牧民趕馬嚇到了嘛,它一直養在圈裏,從來沒見過這陣勢,受了驚,誰也沒想到它會撞到人……”
伙食小師傅很不服氣:“撞了就是撞了,它今天白天發了那麼大一場瘋,小洛老師都受傷了,你沒看到嗎?”
小劉不好意思地看了洛鳴蟬一眼,還是很堅持:“可小羊也跟組這麼久了,一直都是我在養,你們捨得,我真的捨不得啊……”
眼看兩位馬上要吵起來,洛鳴蟬拄好拐杖,費力上前一步,把手按在兩位小朋友的肩上:“親們,晚上夜色這麼好,在這兒拌嘴多不值當。”
她拍拍小劉:“別擔心,一起拍戲這麼久,不止你跟它有感情,大家都跟它有感情啦。””
“嗯嗯嗯!”小劉連連點頭。
洛鳴蟬又對伙食小師傅溫聲說:“好啦好啦,羊也是受害者,小孩子犯錯還有改正的機會呢,你就網開一面,放它一馬怎麼樣?”
伙食小師傅很委屈:“小洛老師,我是瞧它撞你那麼狠……”
洛鳴蟬拍了拍她的肩,柔和地商量道:“謝謝你啦,還替我着想,不如你看,我這苦主自己來懲罰它怎麼樣?”
伙食小師傅抬起頭,只見洛鳴蟬蹲下身來,伸出手,在小羊的腦袋上彈了一下,批評似的說:“咳咳,小皮蛋,瞧瞧你今天惹的禍,今天是兩位哥哥姐姐發善心饒了你,以後你可要乖哦!”
伙食小師傅“噗嗤”笑了,小劉也笑了,洛鳴蟬高興起來:“這就對嘛,別吵了,月亮這麼好,不如你倆把它一起牽回羊圈去,路上溜溜彎兒,聊聊天,多好呀。”
兩人對視一眼,都不好意思地笑出來。
洛鳴蟬拄着拐杖跟他們告別,等兩人走遠,才撫着肚子慢慢站起來。
***
洛鳴蟬腹部的傷還未全好,她自己很敬業,堅持要帶傷拍攝,導演怕進度趕不上,又擔心她不能久站,最後乾脆把所有不用做大動作的戲份都集中到了這段日子。
好在劇里獨白很多,洛鳴蟬坐在石頭上拍攝,只拍上半身,一般不會拉扯到傷口,也不用費太多氣力,倒是很方便。
她大讚導演確腦筋靈活,靈活變通。
周乾坤卻打趣:“他哪是靈活變通,畢竟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了紕漏,心虛倒是真的。”
仇羽的臉垮下來,有些尷尬:“大表姐,不要老是拆我的台嘛!”
周乾坤沖他一擺手:“不拆台不拆台,我這不是馬上就要走了么,過來跟你們打聲招呼。”
洛鳴蟬大為驚訝:“周姐,您這就要走了?”
聽見這個稱謂,周乾坤渾身一抖:“這個‘姐’就還是不要叫了,畢竟你看啊,我比你大了這麼多……”
洛鳴蟬不解,大大的眼睛十分明凈:“可是導演也叫您姐啊,更何況您看起來這麼年輕,我為什麼不能叫您姐呢?”
周乾坤嘆了好幾口氣,看起來簡直有些苦惱了:“不是,你不明白,這個不能亂叫,回頭亂了輩分……”
她似乎很是惆悵,但也解釋不清楚,最後洛鳴蟬和仇羽一起把她送出片場,跟她結結實實地擁抱了一下。
周乾坤最後說:“空空,我老喜歡你了,咱們回見啊。”
洛鳴蟬在她肩膀上蹭了一下,不舍地道:“嗯嗯前輩,一定一定!”
***
周乾坤的飛機在北京一落地,就有鼻樑上架着銀邊細框眼鏡的男人迎上來。
周乾坤以手扶額:“哎唷,效率真高,連我的航班號都查到了。”
劉豐賠笑:“二少是擔心您沒休息好,給您訂了常住的酒店呢。”
周乾坤撇嘴:“他是擔心我沒休息好嗎,是擔心別的吧。”
劉豐接着賠笑:“我接您過去吧。”
周乾坤戴上墨鏡:“去就去,這小子也要過去嗎?”
劉豐繼續賠笑:“哈哈哈,您真是料事如神,二少上午在公司處理事情,這會兒應該在往過趕了。”
周乾坤調整了一下帽子:“真沒勁兒,就知道他沉不住氣。”
劉豐引着她往地下停車場走:“也不能這麼說,二少平時還是挺沉穩的,您不知道圈裏平時都怎麼說他呢。”
周乾坤邊走邊說:“知道啊,說他殺伐果決,心狠手辣嘛。”
劉豐擦了擦額上的冷汗:“那都是小道消息,小道消息,瞧您說的,咱一個正經開娛樂公司的,怎麼說的跟黑道似的。”
周乾坤停下腳步:“小豐兒,你也不用擦汗,你從小就是我看着長大的,在我面前緊張什麼。”
劉豐推了推鼻樑上架着的眼鏡,只做乖巧望天狀,內心吐槽無數:天啊,你們母子有啥事不要把我拉進來呀。
周乾坤又說:“春節的時候我就覺得他很不對勁,之前都說要把人帶回來了,過年回來又說分手了,整個人丟了魂兒,再問他也不肯細說,一到這件事上,就變成鋸嘴葫蘆啦。”
她瞭然一笑:“哼哼,他不說,我自己沒長腦子沒長腿么,自己不會查嗎?現在他主動要來找我了吧,小樣兒,也不看看我比他多吃了多少年大米。”
劉豐強壓住心頭“就沒見您怎麼吃過米,好像比起米您更喜歡麵食吧”的彈幕,為周乾坤周到地拉開車門,特別誠懇地道:“那是,夫人您從來都料事如神,一向是神機妙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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