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藏獒

第三十一章藏獒

沒有了駕駛室的汽車僅僅是怪模怪樣,只是皮外傷無關緊要,汽車的機器性能依然如故,跑起來速度依然不減,迎面吹來的風親密無間,把頭上身上的塵土吹拂的分崩離析,紛紛逃離了居住地騰空而起,去尋找新的安身立命的溫馨港灣去了。

尤其女記者一頭飄逸的披肩長發,在風中劇烈舞動着,彷彿掏空了的面袋子一樣,灰塵像一股煙似的冒着,看起來無比的洒脫飄逸,只是臉上的污垢風吹不走,也沒時間清理,還是髒兮兮的難看。

開車的羽隊長,側頭看了看她滑稽的形態,暗自腹誹道:命運真是捉弄人不講情面,僅僅才幾個小時,光鮮明亮的都市時髦女郎,成了過眼煙雲不復存在,糟蹋成狼狽不堪的災民摸樣,素麵朝天不扭捏招搖過市,也算是女中豪傑,令人佩服,就笑着說:“呵呵——大記者,坐過這麼拉風的車嗎?”

“啊——嘻嘻嘻……嘎嘎嘎……”女記者不愧是見多識廣的人物,承受能力非同小可,尷尬的白了他一眼,忍不住笑着說:“拉拉——拉風?這這這,這也叫拉風?咯咯咯……你你,你有沒有搞錯啦?這叫破敗不堪,你用詞不當哦——”

“哈哈哈……”汽車轉了個彎,能看到後面車隊尾隨其後,他換了個檔位,欣慰的說:“用詞不當?呵呵——不會吧?起碼你沒有見過汽車可以這樣開吧?”

汽車方向盤嚴重變形,成了八角方盤,變速桿也被砸斷了,只剩下二十幾公分長的一小節,儀錶盤徹底損毀癟下去了,發動機蓋子變形了無依無靠,無處固定也卸去了,車頭水箱用鐵絲固定在保險杠上,還算是穩當,能湊合著用。

旋轉的風扇葉子撲稜稜清晰可見,吹過來的熱風暖烘烘撲在臉上有些辣眼睛,這樣的汽車也能開?即便是剛剛發明汽車的時候,也不是這麼凄慘無比吧?真是古董級的文物不是蓋的。

要命的大峽谷越來越寬,汽車離崖壁有了一定的安全距離,起碼不讓人提心弔膽了。崖壁上還是有根基不穩,頭重腳輕,迎來送往的石頭在塌落,攪起一股股塵土直衝雲霄,此刻看到,卻成為難得一見的景緻了,勝似閑庭信步。

敬業精神極佳的女記者,用一隻手操作照相機,隨心所欲拍照,現在沒有了駕駛室因禍得福,就沒有了阻礙,更適合多角度全方位拍照。失之東隅,收之桑榆,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真是一言難盡。

大峽谷就像一把扇子忽然打開,眼前一片遼闊,全是鋪滿石頭的戈壁灘,稀疏的植被在陽光下隨風搖曳,也有各種各樣的野花羞羞答答,藏頭藏尾點綴其中,遮遮掩掩在努力綻放着,搖頭晃腦看着歷盡磨難的車隊風馳電掣經過,揚起滾滾塵土遮天蔽日,毫不氣餒。

終於衝出了大峽谷,就等於遠離了死亡地帶,車隊雖然傷痕纍纍,卻只是些皮外傷,沒有傷及筋骨,完成任務還是可以堅持,值得慶幸。領軍人物羽隊,長長出了一口氣,在生命攸關的時刻忘記了抽煙,此刻就該抽一根煙,瀟瀟洒灑慶賀才是。

取出煙來叼在嘴上,划著的火柴來不及點着煙就被風吹滅了。沒有了駕駛室庇護擋風,呼呼作響的風在耳邊嘶鳴,女記者看着他無奈的舉動幸災樂禍,卻幫不上忙,她也只有一隻手能用,愛莫能助。

羽隊長一看她不懷好意的鄙視笑容,瞪了她一眼,兀突的想起可人的劉雪,在暴風雪中為他點煙的情景歷歷在目,此刻就剩下一聲嘆氣了。都是女人,差別怎麼就那麼大呢?人生境遇各有千秋,不過如此。

爬上一段陡坡后右拐彎,正好能看到後面的車隊被遠遠拉下,停住車點着煙,美美的吸了幾口舉目瞭望,遠近高低各不同的山頭上,長滿了茂密的森林,又進入山區了。

有森林,就意味着有動物,就有讓軍人們充饑的食物了,他從已經變形的手扣里取出望遠鏡看了看,久違了欣慰的笑容,霸氣十足展現在髒兮兮的臉上,讓不知道其中奧妙的女記者看的一頭霧水,以為他在傻不拉唧抽瘋。

養尊處優的女記者一看,好奇的接過望遠鏡看了看說:“哦——只不過是萬山叢林而已,難道說你沒有見過?嗯嗯,你你,你在笑什麼?”

“哈哈哈……我看到了烤肉。”

“啊——在在在,在哪哪?哪裏?”驚愕的女記者一聽一個趔趄,吃驚不小,放下望遠鏡,怔怔看着他匪夷所思。

他吸了口煙“呼……”說:“嗯嗯——我們從昨天中午到現在一粒米都沒有粘牙,肚子餓得前胸貼後背頭暈眼花。這一帶有森林就要動物,等卸完車返回來打些獵充饑,好熬到明天。”

“呃……怎怎——怎麼會?不不——開玩笑吧?沒沒,沒有飯吃還這麼拚命?不是……”她疑惑的轉過身打量了打量車上裝載的糧食,不可思議的說:“嗯嗯——車上全是滿滿的糧食呀?你們……你們是來救災的,怎麼反而成了災民?這這這,這太不符合邏輯了?我看你的兵一個個精神飽滿,不像是沒有吃飯萎靡不振呀?”驚駭不已的女記者,匪夷所思的說。

他又續了根煙,看了看後面車隊趕上來了,啟動車掛上擋走開了。女記者眼巴巴期盼着回答她的問題,而此刻連續幾個轉彎讓他無暇顧及。路兩邊的植被茂密起來,全是密不透風的低矮灌木叢,花花草草琳琅滿目,顏值極高。

不轉彎了他說道:“哼哼——車上的糧食,是國家賑濟災民的救命糧,救災物資不屬於我們。我們軍人是人民的保護神,怎麼可以大逆不道與民爭食?笑話不是?沒有取食的權利。士兵們在恪守底線,履行職責咬牙堅持,強迫自己表現出勇敢堅強的一面。每個人都有願景、夢想,都想不辱使命,渴望輝煌,展現出自己不菲的價值,就得忍受一切困難。”

“哦——不不,不簡單,這這這,這是你培養他們的結果嗎?”

“哦——且且,這是從古至今的傳統,是軍人的操守。嗯嗯,可以這麼說,士兵們的夢想和追求,既是他們的動力,也是我為之奮鬥的目標。我時時刻刻都激勵他們不要掉隊實現自我,危急時刻不懼怕不後退勇往直前,創造出適合他們成長的環境和機會,儘可能展現出大無畏的精神,成就輝煌,讓每個人都有成就感。”

“哦——每個人?你你,你能讓每個人都成功嗎?”女記者疑惑的說。

“且——怎麼可能?這是孜孜不倦的追求,一種高深莫測的境界,既然是追求,就不可能一概而論。”

“嘻嘻……狡猾,你這是為自己在開脫?想不到你很誠實哦。”女記者戲語道。

車前頭的景色在不斷變化着,又轉過幾個彎后豁然開朗,居高臨下看眼前是一片廣闊的草原,風光更是綺麗,道路就像一條飄帶,在綠草茵茵的草地上蜿蜒曲折,淹沒在天盡頭,看起來非常養眼。

連續轉彎不得消停,八角方盤不規則一樣的方向盤,別彆扭扭不好使,有力使不出不順手,想要讓汽車輪胎壓到適合的地方異常吃力。剎車聲刺耳鳴叫,排氣剎此起彼伏。

過不多時大功告成,汽車下到坡底駛上直路,他騰出手來,把叼在嘴上的煙頭取下來準備扔掉,突然從山崖下躥出一個瘋了一樣的女人一身黑袍,臉色烏黑,梳着一頭長發小辮子,魔鬼纏身一樣,鬼迷心竅似的不顧死活,連滾帶爬至路中央,攔住了汽車去路,嘴裏依依呀呀亂叫着,說什麼只有她自己知道。

突然出現的狀況始料不及,措手不及,把嚇了一跳開車的他搞得手慌腳亂,立刻抬油門踩剎車緊急制動。質量越大,慣性越大,這是成正比的自然規律。滿負荷的汽車自然是慣性極大,不是想停就能停得住,再加上下坡車時間過長剎車發熱,短距離制動性能急劇下降,大加折扣,慣性催動着汽車遒勁有力,直撲迎面撲過來的女人。

剎車聲聲嘶鳴,竭盡全能失聲叫喚,刺耳的振聾發聵,震動環宇,汽車雖然在效果顯著的極速減速,卻不能立刻停下來,眼看着停不住的汽車無法避讓瘋女人,只能讓汽車離開路面翻車捨己救人,才能保全她不被碾碎。

路上的瘋女人,彷彿像打劫的強盜似的,汽車向左她向左,汽車向右她向右,負重的汽車突然改變方向,車身就會嚴重傾斜,失去重心就導致翻車,緊跟在後面的車是陸昊開的,看到前面隊長的車像喝醉了似的左搖右擺,翹起來的角度有七八十度,眼看着就要傾覆了危在旦夕,就知道一定是遇到了避之不及的危險,趕緊剎車減速,後面近在咫尺,首尾相連的車隊同時都緊急剎車。

幾十輛車的剎車聲同時響起,彙集在一起刺耳鳴叫,聲如滾雷驚天動地,響徹雲霄,如雷貫耳,預示着迫不得已的狀況發生了。

羽隊長把汽車左右避讓了兩次后,已是窮途末路,山窮水盡疑無路,再也沒有機會和距離讓他迴旋了,那個得了失心瘋的瘋女人彷彿視死如歸,是自尋死路的自殺者在找死,已經到了車頭前沒有餘地了。寧可死去自己,也不能眼睜睜看着軋死她,這是職業操守,在電光石火間容不得抉擇。

寧可玉碎,不求瓦全,技術精湛的他洞察秋毫,眼看着大勢已去,回天無力,大義凜然把變形的方向盤用力一擰,汽車隨之失去重心,再一次傾斜了,懸空一側的汽車輪胎飛速旋轉,女記者嚇得失聲尖叫,她的尖叫聲,比汽車的剎車聲還要刺耳恐怖。

此刻才是展現出一個人百鍊成鋼、爐火純青的危急時刻。平時在沒有危機狀況發生的情況下,是個人都會輕鬆自如扶住方向盤,腳踩油門從容應對,還能左顧右盼看看風景,想想心事,來興趣了,哼哼小曲未嘗不可,飄逸瀟洒不過如此。

猝不及防的突髮狀況下,就成了手握生死簿,腳踩鬼門關的凶神惡煞,秒秒鐘的時間裏決定生死,是死是活眨眼之間,可就是見真章的時刻了,也是一個人技術心態的試金石。處置得當避禍消災,只不過虛驚一場而已,風輕雲淡你活着,美好生活繼續下去,妙不可言了,不然的話……

滄海橫流,方顯英雄本色。天見可憐,岌岌可危就要側翻的汽車,似乎被她的震破耳膜的尖叫聲驚醒了似的,眼看着就差一點點要翻滾的一剎那,成了強弩之末,猶猶豫豫了幾秒鐘,彷彿在生死抉擇,患得患失計算成本,想明白了怎麼辦,停止了傾覆。

懸空的輪胎滯留空中旋轉着,彷彿跳起來看了看前前後後的風景,沒什麼特別之處心灰意冷,突然猛烈落地后,卻又跳起來另外一面的輪胎,傾斜的幅度更大,把只有一隻手扶着扶手的女記者拽不住自己的身體,隨着汽車劇烈傾斜,順勢而為就要甩出去了。

下定決心要翻車救人的羽隊長藝高膽大,眼觀八方,眼睛的餘光里看着已經懸空飛起來的女記者,驚叫着像莫高窟壁畫裏的飛天仙女、私奔的嫦娥奔月一樣飄飄蕩蕩,臨空飛舞,就要離開沒有頂子的駕駛室升天了,離他而去。

只有兩隻手的他分身乏術,拼盡全力扶住方歪七扭八的向盤駕馭汽車,自我救贖,依據汽車傾覆的角度掌控,危在旦夕、命懸一線的大局刻不容緩。十萬火急,迫在眉睫,若不出手相救,飛出去的女記者不是長翅膀的天使,也不是羽化成仙的仙女,是肉身凡胎脫不了俗,離不開地球引力的凡夫俗子。

運氣好,甩在搓板一樣崎嶇不平、瓦礫遍地的路上,摔成肉餅毫無疑問。運氣差,點子背到家的話,路邊上全是茂密的荊棘叢生,許多枝條還沒有發芽,估計已經壽終正寢枯死了,一叢叢排兵佈陣似的,像利劍一樣怒指天穹,厲兵秣馬一樣等待着來“犯之敵”迎頭痛擊,即便是粉身碎骨也毫不退縮,萬箭穿身變成刺蝟毫無懸念,全身漏斗一樣冒血粉身碎骨,頃刻之間死無全屍,香消玉損,絕非妄言。

凶人羽隊長還是有些睥睨天下的尿性,自己的命都顧不住魂飛魄散,卻不能眼睜睜的看着素不相識的陌生人女記者死於非命,客死他鄉,成為孤魂野鬼命喪黃泉。見死不救,將會成為魔咒,如果大難不死活着的話,一生都不可饒恕,活着的樂趣和意義何在?猶如行屍走肉,苦不堪言。

不敢鬆手的方向盤關乎生死,唯有使出渾身解數化險為夷,一隻手牢牢抓穩固若金湯,迫不得已騰出一隻手殘影一閃,準確無誤,飛快的抓住她脖領子,自然而然用儘力氣,如虎爪捕到獵物一樣穩如泰山,往自己懷裏一拉。她失魂落魄的尖叫聲還沒有停止,身子卻踏踏實實落在了坐墊上驚恐萬狀,不知道今夕是何年?此情此景嚇不死你,就算是英雄豪傑。

驚心動魄的幾個來回,彷彿特技駕駛耍雜技一樣瞠目結舌,可誰見過滿負荷的汽車耍雜技了?吃飽了撐的都不敢這樣玩命啊?生命誠可貴,誰不知道?沒事了拿命做兒戲,即便是有,也是洗腦了鬼迷心竅的自殺者,那就另當別論,無話可說了。大千世界無奇不有。

生命攸關的表演過後,消失了力道的汽車,像狂躁不安的野馬一樣被徹徹底底馴服了,老老實實不再調皮,心有不甘隨着慣性“吱吱嚀嚀,吱吱嘎嘎”,搖晃着停下來。

真正是要命的驚魂一刻。開車人的危機,永遠潛伏在汽車行進當中,不知道什麼時候爆發,只有想不到的災難,沒有發生不了的意外。如若沒有處置突發事件的能力,毀掉的不僅僅是無辜的生命,就連自己也無法保全,唯有聽之任之,聽天由命了。

車裏的人驚魂未定,彪悍的狼王雪兒看到車頭前的陌生人已經扶着車頭,鬃毛倒立就要下車大發神威,懲罰肇事者驅趕,它嘴裏發出一聲雷吼,想直接從敞篷坐墊上躍起撲過去,方便快捷節省時間。

還沒有來得及跳起身,卻被氣喘吁吁的羽隊長一把摁住動彈不得,而嚇壞了的女記者看到她,就像是看到了八輩子不共戴天的仇人似的,怒氣沖沖跳下沒有阻擋的駕駛室,像個市井潑婦一樣,沒有了城市女郎的矜持傲慢,氣勢洶洶來到車頭前,不問青紅皂白,狠勁推了一把瘋女人吼道:“你你,你是人是鬼啊?不想活了,也用不着撞車呀?想想?想劫車是不是?解放軍的汽車……”

女記者說一句,把瘋女人推一把,那個女人跌跌撞撞,只能眼睜睜忍受着。逼迫橫在路上的汽車,讓行家裏手會開車的軍人們一看,就知道發生了不可逆轉的危機,都急急跑上前來了解情況,有些草木皆兵的兵,為了以防萬一,順手把衝鋒槍提在手裏,若是打仗還能用得上。

劉曉強坐在最後一輛收尾車上,跑過來也是最後一個,來到隊長跟前想詢問了解,羽隊長卻看着吵鬧不停的兩個女人說:“你去把她們兩個人拉開,別吵了,問一問那位藏民老媽媽為何攔車?有什麼事情?”

“是——”劉曉強轉過身,來到她們兩個人面前,對女記者說:“閉嘴,別吵了。”

女記者一聽渾身一顫,看了看他不以為然,覺得還沒有發泄盡心中的不滿,還要再接再厲吵,劉曉強又說道:“你一個見多識廣的大記者,怎麼和山野村婦一般見識?有辱斯文。去去去,一邊獃著去,別影響我工作。”

“你——哼哼——”女記者一聽,看着不把她放在眼裏的劉曉強,想爭辯卻自知無趣,轉過頭看了看羽隊長,悻悻回到駕駛室跟前一臉怒氣,鼓脹的胸脯一起一伏氣喘吁吁,感覺到太不可思議了。

劉曉強看着一臉驚愕的藏族老媽媽,和葛的說:“你你,你為什麼攔車?有什麼事情嗎?”

那位藏族老媽媽一聽,情緒非常激動,眼睛裏淚水噴涌而出,汩汩流淌,嘴裏咦哩哇啦說著軍人們聽不懂的話,還捶胸頓足,用手指着遠處,像是有多麼急迫的事情。

劉曉強聽的一頭霧水,他機警的回過頭看了看人群里的嚮導,嚮導翻譯說,山上塌下來一塊巨大的石頭,壓在了她兒媳婦和孫子睡覺的帳篷上,落地生根挪不動,求你們去幫她一幫,救人要緊。

劉曉強聽明白后,向羽隊長彙報,他立刻命令全體人員火速救援。瘋女人在前面沒命的跑,軍人們跟隨着尾隨而至,嚇傻了的羽隊長,下得車來兩腿發軟,剛才的驚嚇不輕,頭上的傷口又掙裂了鑽心痛,殷紅的鮮血濕透了潔白的紗布,在逐漸擴大規模。

更要命的是難以忍受的飢餓,肚子裏空空如也,鼓不起一點點勁,頭暈眼花,眼睛裏有數不清的金星在閃閃發光,群星亂舞,口乾舌燥,口水不知道到哪裏去了?

驚嚇,失血,勞累,飢餓,聚在一起的綜合征形成了低血糖,這是昏迷前供血不足的徵兆,以前他有過幾次這樣的經歷,還伴有一陣陣噁心嘔吐。空空如也的胃裏除了吐血,還能吐什麼呢?如果吐出那口血,透支了的身體,還能扛得住嗎?自從在高原負傷后,每次昏迷都是這樣如出一轍,記憶猶新,歷歷在目,沒有新花樣。

痙攣的胃安撫不住,不聽話造反了,催動着胃裏的氣血犯上作亂,凝聚力量往上攻不容小覷,有些鎮壓不住力不從心。他放慢腳步,用手捂住胸脯安撫着,把一次次氣勢磅礴攻到喉嚨的氣血調兵遣將,各個擊破,聚集力量又硬生生咽下去,不服輸的胃抽搐着躁動不安,像心臟一樣轟轟轟狂跳不已,蓄勢待發按捺不住,後勁十足,非要突破喉嚨噴涌而出。

大勢已去的他忍無可忍,提起拳頭在胸脯上一頓捶打痛下殺手,囂張的胃痙攣,彷彿知道了暴打的厲害不講情面,才不甘心偃旗息鼓,收兵回營了,怯生生被鎮壓下去。喉嚨處的氣血沒有了後援支撐後繼乏力,高處不勝寒停留片刻,乖乖的哪裏來到哪裏去,服服帖帖了。

大口喘着粗氣,渾身的汗腺都打開了,覺得汗津津。此刻的他,臉色一定是蒼白的,而塵土和血污掩蓋了事實,其他人都看不出來。心心相印的劉曉強還是有些感應,他回頭看了看行走無力的他,跑過來扶着,詢問怎麼回事?

他喘着粗氣:“不——不不,不礙事,你你,你帶領大家快去救人,不要讓藏族老媽媽對我們軍人失望。”

“啊——嗚嗚……”耳邊傳來了凄慘的哭聲,藏族老媽媽一看軍人們都停滯不前了,意為不幫助她了,絕望的蹲在地上嚎啕大哭,雙手拍地哭天嗆地,聲聲抱怨。

左右為難的劉曉強一看,關切地說:“隊長,你休息一會再過來,我帶領大家去救人,弟兄們,跟我走。”

死裏逃生的劉曉強精力充沛,不惜力氣,帶領着大家跑了過去。一幕幕發生的故事驚心動魄,都逃不過吊著胳膊的女記者眼睛,毫無來由震撼着她。身邊只有她的女記者,扶着羽隊長說:“要緊嗎?”

“唉,要是吃飽肚子,就就,就不這麼難受了。”羽隊長實話實說。

女記者一聽渾身一顫,她回頭看了看停在路上裝滿糧食的二十台車,不知何故竟捂住嘴哭起來。性命不保的驚險一刻,都沒有哭鼻子抹眼淚,想不通變成饑民的軍人奮不顧身,這是為了什麼……

藏族老媽媽的家,住在向陽的山坳里,地震引起的山體垮塌有好幾處,從高處塌落下來的石頭有幾十米寬,像一條瀑布一樣掛在山體上清晰可辨。嚮導說,第一次地震塌落下來的石頭,掩埋了老媽媽的全家,老媽媽趕好尿急,起夜出來撒尿幸免於難,她的丈夫兒子在睡夢中消失了。

兒媳婦抱着幾個月大的孩子,遠走他鄉回娘家省親好幾天了,可謂運氣好的逃過了一劫,噩耗傳來聽到親人遇難了,昨天才風風火火回來,一看沒有了親人沒有了家悲慟不已,流幹了眼淚也無濟於事,日子還得繼續,重新支了頂擋風遮雨的牛毛氈篷住,誰想到剛才的餘震,又引起另一側山體滑坡,其中一塊幾噸重的大石頭順着山坡滾下來,彷彿長着眼睛一樣不偏不倚,正好壓在百米以外的牛毛氈篷上,老媽媽的兒媳婦和孩子都在裏面。

羽隊長看了看比人還要高的大石頭,從高處滾落下來時碰掉了稜角,顯得非常光滑,若是有稜角的話,稍微偏差上一點點,就能改變方向,石下留人避重就輕,重塑歷史,人間悲劇就會少去一點點,歡聲笑語也會多出一點點。天作孽,同樣不可活。

幾十個軍人圍住大石頭合力一推,簡直是蚍蜉撼樹,就像螞蟻想推動西瓜一樣痴心妄想。藏族老媽媽一看人多勢眾的軍人們,還是推不動石頭,心中僅存的一點點希望頓時破滅了,瘋了一樣拍打着石頭,呼喊着大石頭下面沒有一點聲音的親人呼天搶地,悲痛欲絕,痛苦的景象,讓人難以接受。

羽隊長用腳踢了踢腳下的草地,估計能承受汽車負重,就想利用僅有的資源汽車來拉動石頭,不能眼睜睜看着隔岸觀火,無所作為,豈不是太窩囊了?他對劉曉強吩咐了幾句,幾個兵飛也似的跑去開車。

大石頭腰圍極大,周長有十幾米長,一根鋼絲繩不夠長,好幾根鋼絲繩連接起來,才能纏繞住大石頭。一切準備就緒后,用一台汽車拉大石頭紋絲不動,還是猶如蚍蜉撼樹。又增加了一台車,還是撼不動大石頭,第三台汽車加入后,只有兩公分粗細的鋼絲繩,經受不住三台汽車的拉力,在“嘎嘎叭叭”的撕扯聲中斷裂了。

滿懷希望的老媽媽一看大失所望,僥倖心理在軍人們又一次失敗中破滅了,早就哭嘶啞的喉嚨,已經聽不到凄慘的聲音了,神情禿廢的只有呼吸急促了,無助的看着束手無策的軍人們欲哭無淚,彷彿在抱怨人多勢眾的軍人無能為力,怎麼不是力大無窮的天兵天將?揮手之間給人們救苦救難吶?還還,當兵幹什麼呀?

無所作為就夠窩囊的軍人們,低估了石頭的質量超乎想像,並沒有放棄努力。俗話說: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知道錯了就對症下藥,因地制宜。不遺餘力的軍人們不氣餒,還是粗壯的拖車桿管用,抗拉抗壓應心得手。

七手八腳一陣忙碌,準備停當,已經有了經驗,知道怎麼實施才能撬動地球,再一次聚集力量拖大石頭,固若金湯不想挪窩的大石頭,死皮賴臉由不得滾動起來,極不情願挪開了底下的牛毛氈篷,藏族老媽媽瘋了一樣撲向帳篷尋找親人,而軍人們卻緊張的大呼小叫,亂作一團。

拉不動的大石頭拉動了,動起來的大石頭慣性使然,又不停下來追逐着汽車,以泰山壓頂姿勢滾到了汽車屁股後面。拖石頭的汽車,使用的是扭力大速度低的一檔,而大石頭滾動的速度相比汽車快多了,更可悲的是激怒了的大石頭,彷彿長着眼睛不偏不倚,穩穩噹噹壓在了拖車桿上,硬生生拽住了汽車前進。

無處避讓的汽車,在眾目睽睽之下,眼睜睜看着滾動不已的大石頭接近車尾,親密接觸,隨着“咔嚓嚓嚓……”一聲巨響,木製的汽車車廂后擋板,頃刻間粉碎了,整個車廂都有傾覆的危險。

領軍人物羽隊長,全神貫注事態發展,想着各種各樣的處置辦法,對身邊的危險渾然不覺,全然不知。一隻牛犢般大小的藏獒高大威猛,通體黑亮,鬃毛像獅子一樣迎風飄揚,無聲無息向他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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鏗鏘戰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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