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第 4 章

“莫公子,老太爺有請。”

還沒到飯點,便有下人過來通傳,莫君然心下瞭然,擱下筆施施然隨來人往外走。

也不知道許靖炎怎麼想的,莫君然是以他朋友的身份入住許家,地位無形中被拔高好幾籌,許家從上至下,待他都極為客氣。

莫君然在這裏住的小一月可謂是相當愉快,饒是如此,除卻醒來后見過許老太爺一面外,兩人就再不曾有過交集,算來,這還是他第二次受到最高標準款待。

“君然,坐。”莫君然一踏進正廳,便被許靖炎父親許明仁招呼着入座,此等禮遇簡直讓人受寵若驚。

莫君然卻絲毫不見拘謹,慨然接受不說,言談舉止更是讓人挑不出錯,既不疏離客氣,又不過分熱情,再有許靖炎從旁調節,莫君然落座后沒一會,氣氛便熱絡起來。

寒暄完畢,時間也差不多,各色菜肴魚貫上桌,一行人終於進入正題。

“這次還真多謝君然,老夫敬小友一杯。”一開席,許老太爺便先干為敬,這已經是極高的禮數。

莫君然雖還未完全融入這方世界,這點他還是知道的,忙起身還禮,端着酒杯一飲而盡,謙遜道:“運氣好而已,老太爺謬讚。”說罷,眼角餘光掃向始作俑者許靖炎。

一整個上午,兩人各忙各,還未曾通過氣,莫君然完全不清楚許靖炎到底怎麼跟家人交代的,只能順着話題含糊其辭。

許靖炎沖他笑了笑,隨後別開目光,似是被美味佳肴吸引,極盡投入,沒有一點為他解圍的意思。

莫君然:“……”既然如此,那他就自由發揮了,到時候破綻百出,他可不負責兜底,就勞駕許靖炎自己想辦法補漏洞。

沒了顧慮,莫君然更加放得開,一場宴席下來,感謝的話收穫了一籮筐,他嘴上說得謙虛,以許明仁為首的一干許家老爺敬酒卻是來者不拒。到最後,除了許老太爺年事已高,不參與置身事外,一個個都被他灌扒下,其中尤以許靖炎為最,頭一個被他喝倒。

讓他袖手旁觀,讓他看熱鬧不嫌事大,也該嘗嘗宿醉的滋味。

莫君然一臉熏熏然被下人扶回房躺下,等人一走,迷離的眼神瞬間變得清明,哪還有半點醉酒癥狀?

莫君然微眯起眼躺在床上,思索席間聽到的消息。

就在昨晚他跟許靖炎出海捕撈菱花魚時,石村遭海盜洗劫,守軍姍姍來遲,等他們到時,海盜早就跑路,連個人影子都不給他們留。

這其中固然有信息不通暢,消息滯后,軍隊調動不便的原因,更多卻是海防空虛,並非沒有部隊駐守,而是都被徵調去保衛參與菱花汛盛事的漁民。

這還是往好了說,難聽點講,守軍這麼盡責,實際只是為了確保朝廷下發的上供任務可以順利完成。貢品不容有失,兩害相權取其輕,同頭頂烏紗帽和自個性命相比,犧牲一些平民百姓又算得了什麼?

莫君然明白他們的想法,卻完全不敢苟同,只是大環境如此,他就算有再多不忿,也無可奈何。

看來,他的推斷沒錯,東華國已出現頹勢,他得做好準備。

一思及此,莫君然不禁哀嘆,驀然多出一項計劃外安排,悠閑的時光將一去不復返,他還真是個勞碌命,就不能給他個機會讓他混吃等死?

莫君然在這邊哀悼即將逝去的悠閑時光,殊不知上院那頭正在念叨他,十句裏面八句都跟他有關,剩下兩句則扯上許靖炎。

“老頭子,你看那人怎樣?”許老太太手攥念珠,臉上表情相當複雜,期盼、不甘、遺憾、不舍、怨念等情緒輪番出現,最終定格在一片希冀中。

“人中龍鳳。”

許老太太怔住:“這麼高的評價,就因為他幫咱家解決了貢品這樁□□煩?靖炎不是說了是他們運氣好,找到了一小群特級菱花魚,難不成這裏面還有其他說道?”

許老太爺搖頭否決,半闔着眼,磕了磕手上煙桿,這才慢悠悠道:“你還記不記得靖炎出生那會,有個瘋瘋癲癲的老道跑到咱家胡言亂語,怎麼趕都趕不走,絮絮叨叨說的那幾句話?”

“記得,不就‘龍鳳呈祥,四海昇平’,有問題?”許老太太咂摸着這句話,愣是沒覺出哪裏不對。她可不認為那話是對着自家大孫子所說,就算真是,靖炎也沒龍相,鳳相就更別提。大孫子雖為麟子,可以孕育子嗣,但怎麼也跟鳳凰扯不上關係,那是用來形容姑娘家的。

再說,這是句祝詞,龍鳳呈祥可不僅僅適用於帝后,民間一樣可用,且並不犯忌諱。當然,只限於新人成親之時,夫家有品級的,新娘甚至還能佩戴鳳冠霞帔。

“後面還有幾句,不過聽不太清,當初誰也沒在意那老道說的渾話,這麼多年過去,我只零星記得幾個詞,不巧的是,有一點正好應在莫君然身上。”許老太爺神情莫名。

“哪一個?”許老太太好奇問道。

“無根浮萍。”

“……”許老太太心裏一哽,“老頭子,你誠心慪我,都無根浮萍了,還怎麼成人中龍鳳?”

“你是沒看見,他身上那氣度,足以當得起這四字。”許老太爺認真臉反駁。

“氣度,他有什麼氣度?我看他散漫沒個正經相,都無家可歸,寄居咱家,居然還不思進取,整日就知道吃喝玩樂,要不是這次他的確出力不菲,幫了咱家大忙,確實有可取之處,我連考慮都不會考慮。”許老太太憋了許久,終於說出心聲。

許老太爺愕然,隨即搖了搖頭,不抱希望問道:“老大家的該不會也是這麼想的吧?”膚淺,簡直膚淺到沒邊。

“她沒說,也沒表現出來。”

許老太爺臉色稍霽。

“我看她壓根就沒這方面想法。”

許老太太補了一刀,許老太爺這一刻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好,神情那叫一個微妙。定了定神,他道:“平常還真沒看出來你對他意見這麼大。”

“本來就沒有好吧?”許老太太一臉不以為然。

“那你怎麼……”

“那不是婆婆挑媳婦,千嫌萬嫌嗎?”許老太太不假思索道。

這回許老太爺徹底語塞,眉目卻是一片舒朗。他還以為他看走眼,跟許老太太過了大半輩子,居然連她什麼性子都沒鬧明白,原來如此,便耐心為她解釋。

莫君然看似隨性散漫,其實良好的教養已經刻進骨子裏,見人不局促,哪怕落魄借住許家,也沒有寄人籬下的謹小慎微,行事光明磊落,更不見對未來一絲彷徨,談吐極佳,見多識廣,無論是誰,都能搭上話,光憑這幾點,就足夠他闖出一番天地,說他是‘人中龍鳳’並不誇張。

許老太爺沒說的是,前提是莫君然願意去闖去拼,否則一切純屬枉然。

許老太太聽得入神,許老太爺從未這麼誇過一個人,拋開類似婆婆看媳婦的挑剔,捫心自問,莫君然留給她的觀感的確不錯。若非如此,許家上下怎麼可能如此禮遇他,客人也分三六九等好吧?

“可他孑然一身,無親無故。”再喜歡,那也是當子侄輩看待,當孫媳婦那就不夠格,僅沒有娘家幫扶這一點,就入不了許老太太的眼。這個時代講究宗族姻親,更在意吉福與否,一聽是孤兒,哪怕家境貧寒的平民百姓,不到萬不得已,也不會挑這樣的人家結親,就更別提在蒼縣這個地界還算有頭有臉的許家。

“靖炎與他關係好,這麼多年,就莫君然入了他的眼。”許老太爺直擊要害。

許老太太啞然,嘴張了張,一時竟不知如何反駁。

“行了,八字還沒一撇,這事順其自然,我們最多敲敲邊鼓。”許老太爺拍板定案,這個話題就此結束。

晚飯前,許靖炎宿醉醒來,頭昏腦漲,被莫君然好生嘲笑了一通,然後揮一揮衣袖,神清氣爽離開。許靖炎就是再好的脾氣,也被折騰出一絲火氣,偏拿對方沒辦法,只能眼睜睜看着他揚長離去,獨自慢慢消火。

要是被許老太爺夫婦看到兩人日常相處是這麼一副狀態,也不知道他們還有沒有那個心思想撮合兩人,真成了,自家大孫子還不得被欺負死?

莫君然對此一無所知。他沒有窺私慾,平常都將感官壓縮到只比普通人強一點,對他有惡意的除外,他就算屏蔽五感,他的身體也會進行自動反饋。

調侃了一把許靖炎,讓對方變得更加鮮活生動,不再老是一副笑眯眯的神情,莫君然心情舒暢,連帶着思維清明,大腦高速運轉,趁着這個機會,他開始思索今後出路。

老是借住許家不是回事,就算許靖炎再有趣,他也不能死賴着不走,真要那樣,許靖炎好說,其他人怕是要不樂意。誰家沒個窮親戚?這個先河一開,什麼阿貓阿狗都往許家帶,那就是他的罪過。

思索良久,莫君然有了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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