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康

“晉靈公不君，厚斂以雕牆，從台上……”

書讀着讀着，伏嵯峨就盤着胳膊，頭磕到胸前，她在此讀了兩日的書，每日一詳盡地學習書上的內容就會昏昏欲睡。

她醒的時候環顧過四周，發現整個私塾里，除了自己和做飯的嬸子，沒有一個女的。

她很感謝這個私塾能收一個沒錢的女娃子在這兒念書。

但自己可能不是塊讀書的料。

伏嵯峨打了個哈欠，又認真聽起來。

臨下學，先生吩咐將今日所講內容，連文帶義自己個兒默寫一遍。

伏嵯峨長嘆一氣。

“你該去學學針織女工。”

伏折淵看她這個模樣，少見地打趣道。

“學女工做什麼？給你做衣服啊？”

“想得美！”

伏嵯峨看哥哥心情不錯，也裝模作樣得與哥哥拌嘴。

夜很快降臨，兄妹倆要趕在天完全黑透以前，趕到城北頭的破廟裏——他們棲身的地方。

他們路過淮河邊，前幾天的大雪已經消融下去，淮河上有幾艘畫舫，體積龐大，雕染精緻。

裏面傳出一陣極好聽的聲音。

“哎，嬸子，你知道，這裏面是誰不。”

這陣蕭聲引來了許多人圍觀，伏嵯峨逮住一個便問。

那嬸子似乎也是不知，只是輕輕搖了搖頭，繼續聽聲兒去了。

“某未聽錯的話，此是隴南成康的蕭聲。”

“公子成康，蕭聲一絕啊。”

“聽聞這位公子，還懂得農事稼穡。”

“那成公子娶親了沒有啊。”

“打嘴！越問越離譜。”

一聽是公子成康，河邊的人紛紛議論開來。

“蕭聲一絕。還懂得稼穡之事。”

伏嵯峨輕聲念了幾遍，把成康記在心裏。

“哥哥，在哪裏還能聽到這樣好的蕭聲啊。”

伏嵯峨隨口一問。

“大概……”

“大概是在京城長安吧。”

“那有一天，哥哥一定要帶我去看哦！”

伏嵯峨隨口一說。

其實這些，伏折淵也並不懂得，但大周最出眾的城市長安里，一定有着最出眾的樂師。有那麼一天，他一定要帶妹妹去看看。

“唉，我們從隴地來，居然沒有見到這位公子，真是可惜。”

像所有女人一樣，伏嵯峨也是，對有才能的瀟洒公子心嚮往之。

蕭聲一止，人群也立刻嘰嘰喳喳地散開了。

兄妹倆也朝着城北破廟的方向走去。

城北的破廟裏住着一個丐幫，老丐頭是個被倒賣了好幾手又丟棄了的孩子——因為他天生沒有左手，是一個算不上勞動力的殘廢。

老乞丐的童年裏也有一個學堂夢，所以得知伏氏兄妹在城西念私塾，無處可以住的時候，老乞丐果斷選擇收留了他們。

這個童年不幸的人依舊對讀書識字心懷嚮往。

“吧嗒嘩啦——”

淮揚的夜下起了雨，雨不算大，給勾欄畫舫里的人增添情致正好。

可卻苦了伏嵯峨這些破廟破茅屋裏的人。沒填緊的房頂縫裏淅淅瀝瀝地漏下一些雨水。

伏折淵找了一會兒，才找着一個屋頂勉強嚴實的地方睡下。

——我是還在住院治療的分割線——

時光荏苒，七歲的小嵯峨從私塾里學來了不少東西。

但她身上的衣服有些小了，拉直了褲子，能露出大半個小腿來，顯得十分滑稽。

伏嵯峨提着褲腰，彎下腰看着自己的褲腿。

“嗤——”

“哼——”

她聽到了，這顯然是哥哥的聲音。

“伏折淵。”

伏嵯峨理直氣壯，中氣十足地喊到，他很少直喚哥哥的大名。

“你不要笑我。”

伏嵯峨認認真真地說完這句話，隨即便破防笑出聲來。

“你瞧瞧你自個兒也是這樣的啊。”

的確，伏折淵也是長腿穿短褲，滑稽得很。

“我們往北去，我們去京城好不好？”

伏折淵唐突地問她，其實這個問題伏折淵憋了許久。他很想帶伏嵯峨見識一個繁榮的世界，和她在那裏安家立命。

“去京城做什麼？”

即便這樣，伏嵯峨還是茫然地點了點頭，她在潛意識裏選擇相信哥哥。

“去京城，你就可以看到更多像成康那樣的人了。”

伏折淵還在想法子哄她。

“聽哥哥的！”

伏嵯峨用力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