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點功德
等那金光出現,林遠意就不再說話了,任由松天瑞不遠不近地跟着他們,他扶着母親朝村口走去。
村口有一個小池塘,兩棵老柳樹,算是個遛彎的地方吧,林母一般就是從家門口到村口散散步。
“汪汪汪——”突然,跑在前面的熊寶衝著池塘邊的一棵柳樹狂叫出聲。
林遠意看過去,夜色下的小池塘波光粼粼,塘邊柳樹婆娑,景色宜人,可為什麼他突然覺得一股陰風撲面而來?
林遠意是個凡人,看不見鬼,要不是松天瑞和他有一紙契約,他也看不見松天瑞,直覺告訴他,熊寶一定發現了什麼,在朝他們示警。
“怎麼了……啊——鬼啊!好恐怖!”看到熊寶叫喚,松天瑞便上前去看,一看到柳樹就大驚失色,臉色發白,嘴唇都在哆嗦,他掉頭就躲到了林遠意身後。
“熊寶,你怎麼了?”林母也發現了熊寶的異常,疑惑地問兒子,“這狗平時挺溫順的,這會兒怎麼會對着一棵柳樹狂叫?”
“天瑞,你看到了什麼?”林遠意一面將母親穩穩扶住,不再往前走,一面在精神海里扭頭問躲到身後的門神。
“鬼……一個弔死鬼……啊!他正朝我們飄過來了,舌頭老長老長的,嚇、嚇死我了!我們、我們快走吧——”松在瑞嚇得渾身發抖,口中念念有詞,金光一閃,他全身就換上了那套不太合身的工作服,兩手將那把巴掌長的短劍抵在胸前,儘管害怕,卻一下子閃到了林遠意和他母親前面,履行着門神職責。
“熊寶,退……退後!讓我來、來……”松天瑞有氣勢地喊着,但林遠意能聽出來,後面兩字帶着顫音。
“媽,我們回去吧?這裏風大,怪冷的?”林遠意不動聲色地想把母親從弔死鬼面前帶走,卻發現,他們好似進入了一個幻像中,無論他們怎麼走,周圍的景物都不動。
“不好!是鬼打牆!”松天瑞持着短劍念念有詞,突然又搖搖頭,頹喪地說,“完蛋了!我不太會捉鬼,破鬼打牆的口訣是什麼來着……我怎麼就想不起來了?哎呀,那鬼要過來了!施主、施主……怎、怎麼辦?”
松天瑞兩手持着短劍,頭朝後扭,身體卻還擋在林遠意母子的前面,“施、施主,要不……借、借你童子尿用用?據說、據說童子尿能破鬼打牆?”
“阿意,我們怎麼走不了?是不是我眼花了?”林母的臉上慢慢顯出驚恐,扶着林遠意的手開始顫抖。
“媽,你是累了,沒事,我們回去吧!”林遠意強裝着鎮定安慰着母親,精神海里朝那個嚇壞的小門神說,“你不是會布結界嗎?快布一個,將我們罩起來呀!”
笑話,就算他還是童子身,難道,他就站在那裏掏出傢伙尿嗎?這小門神想得這是什麼餿主意!
“哦——我忘記我還會布結界了!”松天瑞恍然大悟,連忙一手掐決,另一手揮舞着短劍,口中念念有詞,不一會兒,就有一層淡淡的光圈籠罩住了松天瑞、林遠意、林母和熊寶。
結界剛布好,林遠意就聽到“呯——”地一聲,像是有什麼東西撞在了結界外面,裏面的人沒有受到一絲衝擊,熊寶也安靜下來了。
“幸好、幸好!施主,多虧你提醒!剛布好,那弔死鬼就撞上來了,結界應該能支撐一會兒!”松天瑞后怕地拍拍胸脯。
林遠意看不見弔死鬼,卻能聽到結界上接連不斷的撞擊聲,而林母卻什麼也聽不到、看不到,只是覺得走不動道,身體軟軟地靠在兒子身上。
“天瑞,你快想點辦法把鬼趕走啊?我母親有點不舒服,需要回家休息,我們這老是躲在結界裏也不是辦法!”林遠意扶住母親,心裏有些着急起來,在結界裏多等一會兒,他母親會受不住。
“哦,我想想——我想想——”外面弔死鬼的撞擊聲越來越猛烈了,松天瑞慌了神,他的官帽歪到了一邊,索性就將帽子拿在手上,用手撓着後腦勺,把後腦的頭髮揉成了雞窩。
“對了,我叫我二哥來幫忙,他是死神,肯定能對付鬼!”說到這裏,松天瑞“噗”得一下就消失在原地。
結界外面的事情,林遠意看不到,只聽到“呯呯”的撞擊聲在持續一段時間后,突然一下子就沒了。
又過了一會兒,結界消失了,再去看外面,月亮高高地掛在柳樹枝頭,小池塘水波蕩漾,水面跳躍着銀色的月亮光。
熊寶好奇地朝四處看看,不再狂叫,而是又活躍地拉着林遠意手中的牽引繩,跑到這裏,跑到那裏。
“阿意,我又能走了,剛才這是怎麼回事,突然走不動了?”林母喘過來一口氣,渾身上下又舒坦了。
林遠意鬆了一口氣,這次撞鬼,還真是多虧了小門神……請來外援!嗯?他人呢?
正想着,松天瑞又突然憑空出現在他面前,這會兒他又是體恤牛仔褲的模樣了,臉上洋溢着喜悅之情。
“見到你二哥了?”林遠意問。
“嗯!我二哥可厲害了呢……”松天瑞搖着腦袋,一臉的自豪,卻發現林遠意正盯着他,就假裝謙虛了一下,“弔死鬼被我二哥收走了,我們回家吧?”
“媽,你覺得舒服點了嗎?舒服點了我們就回去吧?來,我扶着你,走慢點。”林遠意沒有見到松天瑞口中的二哥,但直覺應該如松天瑞所說很厲害,他扶着林母慢慢地往回走,一邊對小門神說,“天瑞……這次謝謝你了!要什麼獎勵?”
“那……我要吃雪糕,要草莓味的、巧克力味的、葡萄味的……”某隻被表揚的小可愛吃貨明晃晃地朝林遠意要吃的,掰着指頭數着想吃的口味,冷不防發現林遠意兩母子已經走遠了。
“行!回去就給你供起來!”前面傳來了林遠意的聲音以及熊寶不滿的嗚咽聲。
“好嘞——”松天瑞歡快地變成了一道金光,跟上了林遠意。
*
經過晚上的驚嚇,林母回家就疲憊不堪,林遠意將母親扶上床后,打電話請村裏的赤腳醫生半夜過來看了看。
熊寶則繞着院子跑來跑去,彷彿在檢查家裏有沒有其他髒東西,一直繞了好多圈。
“醫生,麻煩你了……”給了醫生一筆多於平常的報酬,林遠意將醫生送出了門,幸好只是疲憊,更何況,林母也只是疑神疑鬼,並沒有看到可怕的弔死鬼。
輕輕地退出了母親的房間,林遠意回到了自己的房間,正要歇息時,聽到了“篤篤篤——”的敲門聲。
“進!”林遠意這會兒正倚靠在床上看明天——不,這會兒已經過了午夜,應該是今天了——今天錄詩詞訪談節目的資料,這是一檔很有文化底蘊的節目,靠一時半會兒的詩詞功底還真沒有用。
得了林遠意允許,松天瑞沒有走門,而是突然憑空出現在林遠意對面的椅子上,手上拿着一個草莓味的雪糕,不時伸出紅紅的小舌頭舔一口、舔一口,嘴唇外面是一圈粉紅色的奶油。
“施主,看你房裏還亮着燈,就上來和你聊兩句……你看,我有敲門,很有禮貌,對不對?”松天瑞歪着腦袋想湊過來看看林遠意手中的資料,“你在看什麼呢?這麼晚還不睡?”
林遠意抬眸看了一眼松天瑞,並沒有回答他,那貨“呼哧呼哧”地舔着雪糕球,一點也不忌諱正在學習的林遠意,還大言不慚地說敲門進來很有禮貌?
“我們神仙可以不睡覺,但施主……你是凡人,還是早點睡吧?我看過民間的養生節目,若要身體好,早起早睡……呼哧、呼哧……真好吃……我再去拿一個吃……”松天瑞話音剛落,就閃身消失了。
林遠意:“……”話嘮老趙,請來的門神也是個話嘮?半夜還拉着他聊天!
幸好他回家就在冰箱前面插了三支香供了起來,整個冰箱裏的食物,隨便松天瑞拿,要不然,這吃貨怕是會纏着他供一個又一個雪糕吧?
等松天瑞走後,林遠意就抓緊時間洗澡、換衣服上床休息,他突然有點怕自己洗着澡,某隻不會看眼色的小吃貨,舔着雪糕就出現在他旁邊……
“施主……你睡了嗎?呼哧、呼哧——”林遠意剛躺好關了床頭燈,就聽到門外某隻門神在那叫他,隔着門也聽到了舔雪糕球的聲音。
“睡了,晚安……”林遠意本來還想着再看會資料,但是實在是受不了半夜舔舐雪糕的聲音,就只好放棄,朝門外說了聲晚安,就不再言語。
“晚、晚安……”門外的松天瑞撓了撓後腦,“不是說了神仙不睡覺嗎?他家的雪糕怎麼那麼少?一吃就沒了……要麼,嘗嘗冰箱裏其他食物?”
天亮后,林遠意準時被老趙的電話鈴聲催起來,他走出屋子的時候,看到母親已經早起在忙了,年紀大了躺不住。
睡了一覺,林母的氣色已經好多了,一大早就在給他兒子忙早餐了,看到林遠意起來了,就朝他抱怨說,“阿意,咱家的冰箱是不是壞了?怎麼冰箱裏的東西嘗起來都沒了味道?我昨天買的用來準備招待張老闆女兒的雪糕居然全化了?”
林遠意朝供桌那的畫像看去,他能看到畫像上的松天瑞嘴角還掛着番茄醬,看樣子,這吃貨連冰箱裏放的調味品都沒有放過……
“媽,可能食物放冰箱裏太久壞了吧?那……就全部扔了吧?回頭再買新鮮的。”林遠意總不好告訴母親,昨天晚上他圖省事把冰箱供了,某隻吃貨把冰箱都搬空了吧?
“施主……張老闆的女兒……是誰啊?”松天瑞正學着凡人的樣子閉目養神,聽到了林母的聲音就睜開了眼睛,認真地問林遠意。
“不知道!”一大早就被問這種無聊的問題,林遠意飛快地換好鞋,就出門去了。
比不懂裝懂更可惡的便是真的一無所知,偏偏還要不恥下問、而且什麼都要問!
神仙也不可理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