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遇
傅薇靠在解剖室外的牆上抽煙,煙霧繚繞里冷眼看着警局的同事抬上來一具具矇著白布的屍體。
她今天有事兒沒去現場,還在約會途中被人從咖啡館裏給揪了出來,醫師袍底下還穿着小洋裝蹬着高跟鞋。
回來之後局長一再表示抱歉,說耽誤了她跟鴻發行的二世祖約會。
耽誤?天知道她看着對面那個娘里娘氣油頭粉面的二世祖有多膈應,說起來她還得感謝這些死人。
這想法多少有些大不敬,不過卻是實話。
她彈了一下煙灰,灰白色的煙塵落到了一副剛好經過的屍體上,她跟上兩步把煙灰彈掉,整了整白布。
“傅法醫,屍體都在這兒了,局長說您慢慢看。”最後一具屍體放置好,兩個同事捏着鼻子竄了出來,一把關上門呼了口氣才跟傅薇說話。
“知道了,去給我端一杯咖啡。”傅薇吐出一口煙將煙頭在旁邊的窗台上掐滅,扣上醫師袍的扣子推門之後回頭說了一句。
“好,我這就去給你弄。”說完兩人忙不迭地逃也似地跑了。
傅薇從口袋裏掏出口罩手套戴好,一把推開門,刺鼻辣眼的氣味先沖了出來。
她皺皺眉有點不解,局長說這些屍體是今天早上發現的,據附近的村民說那一帶少有人去,他們也不曾注意過這些人是什麼時候死在哪兒的。
看屍體表面得腐爛程度應該也沒多長時間,怎麼會有這麼重的腐臭味?
她揉揉鼻子走到那一溜屍體中間,齊齊挨挨一共九具,有長有短有男有女。
她一具一具揭開白布,味道都不大,直到最後一具也就是最早送來的那一具。
它靠牆放着,上面的白布還未掀開,停屍台上滑溜溜地滴下來濃黃色的粘液。
滴答滴答帶着嗆人的臭味,傅薇擰緊了眉頭。
她做法醫這麼久什麼樣稀奇古怪的屍體都見過,不論生前什麼味兒死後都是腐臭味。
但是眼前這具不一樣,那味道就像一具從化學製劑里撈出來的屍體,放在溫熱潮濕的露天草地上三五天之後腐爛得剛剛好時所散發出來的味兒。
口罩都擋不住的濃烈刺鼻辣眼睛!
傅薇憋着呼吸走到門外呼了好幾口氣才算緩過來,她隨後一腳踹開隔壁休息室的門,“鄭陽,出來出來。”
小徒弟鄭陽惺忪着眼睛從一堆衣服資料里爬起來,“師父,我快累死了,昨晚上值班剛才又去抬屍體,您要把我累死了,誰給你當徒弟跑腿?”
“別廢話,過來把那具屍體丟進福爾馬林池子裏,回頭家去睡覺。”傅薇衝著鐵門划拉一腳,鐵質的高跟鞋底發出刺啦啦一道巨響,震耳欲聾刺撓得人牙根發酸。
鄭陽捂着耳朵從床上蹦起來,“我去,我去……”
“這才聽話嘛。”傅薇挑眉笑笑轉身回了解剖室,鄭陽穿戴整齊推着平板車把屍體拉去了後頭倉庫,“怎麼這麼臭?”
“所以我才讓你送到池子裏泡一泡,去去味兒。”傅薇幫着他打開解剖室的後門,一陣悉悉索索外加嘩啦一聲,屍體給丟進了池子裏。
鄭陽推着平板車出來已是一臉菜色,“師父,您能不能跟局長說說,給我漲點工錢。眼看着米價又漲了,這才半個月已經翻了兩番了,我就那麼點工錢快養不活家裏人了。”
傅薇正在整理一會兒要用的手術刀,聽完他的話便抬了抬下巴,“知道了。我包里有一塊今天新收的懷錶,你拿去當鋪,應該能值不少錢。”
“師父,我不能總拿你的錢。”鄭陽關上後門有點不好意思。
“表是別人送的,我不喜歡回頭還是一樣收起來,還不如讓你拿去變現呢。再說……”傅薇扭頭看着他,“像你這麼吃苦耐勞的徒弟,我上哪兒找去。”
鄭陽猶豫了片刻咬咬牙把懷錶摸了出來,“那師父,回頭我給你多送一些腌菜。”
傅薇點點頭示意他先走,蒙在口罩里的牙根卻是一陣發酸,鄭陽奶奶的腌菜就是解剖室第二大氣味兒來源。
聽說老人家是從桂廣過來的,喜歡做酸筍,她自問對氣味已經有了十成十的抵抗力,還是抵不過酸筍的攻擊。
她不忍駁了鄭陽的意,只好照單全收再想辦法處理掉。
那具屍體抬走以後,解剖室里慢慢地只剩消毒水的味兒,這是她習慣了的味道,讓她覺得心安。
死人比活人老實多了。
她一個人既要解剖又要記錄,兩具屍體下來已經有些吃不消了。放下手術刀,她捶捶腰來到外頭走廊,褪掉口罩手套熟練地又點了根煙,抽了兩口精神頭兒才緩過來。
兩具屍體雙手的指甲縫裏積了不少青色的泥土,雙眼瞳孔急劇收縮,顯然死之前遇到了極為恐怖的變故。
而且這些人的肺腔內都吸入了大量的強鹼性粉塵,呼吸道已經被腐蝕。
不過最致命的不是這個,兩人的脖子是被人給扭斷的,另外六具皆是如此。
也不知道這些人是遇上了什麼事兒,竟然糟了這麼大罪。
她正靠在走廊盡頭抽煙,局長領着一幫人上來了,吳局長肥胖的身體謙卑地弓着,一臉諂媚地衝著旁邊一人低聲說著什麼。
那人很高,走路的時候腰背挺直,一身筆挺的西裝,搭襯衫系領帶。西裝的肩線跟褲縫線幾乎成直線,又與領帶形成完美的線條比例。
他背着手側對着傅薇,梳着大背頭,戴一副無框眼鏡,臉部線條宛如精雕細琢的藝術品,眉眼鼻樑嘴巴無一不生得很好。
興許是跟死人打交道多了,她對線條特別痴迷,就這麼兩眼打量的功夫,她已經在腦子裏勾勒出眼前這個男人不穿衣服時的肌肉線條。
男人身後跟着四五個穿黑色對襟中山裝的小馬仔。
“傅法醫,你還在可真是太好了。”局長好似見了救命恩人一般快走兩步衝著傅薇說道。
傅薇沒動,靠牆彈了彈煙灰,視線越過局長看過去,見着男人的正臉,她在心裏打了個呼哨。果然跟她猜測的差不多,是個擁有完美身體的男人。
她抬眼的時候男人也正看過來,眼神寒涼,那種目空一切儘管隔着鏡片還是讓人覺得不舒服。
她收回目光往前走兩步到了局長身邊。
“傅法醫,來的是穆家的人,領頭的是會長穆寒亭。”局長低聲說道:“裏頭的屍體也是穆家的人。”
傅薇點點頭掐滅煙頭戴上口罩手套,“他們是不是要把人拉回去,不讓警局插手了?”
局長點點頭隨即苦笑道:“得罪不起,得罪不起。”
傅薇沒多說什麼,走過去推開解剖室的門,回頭對着門口的眾人說道:“等我把他的頭皮縫好你們就可以拉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