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何方神聖
回去的路上,馬車裏言殊和榮胤兩人一時間都沒有說話,一人挑起車簾,看着外面,也不知在看什麼;另一人捧着兵書孫子的三十六計,但這時候三十六計卻失了魅力,榮胤手下的書頁久久沒有翻動一下。
“你要八瓣仙蓮,就是為了今日和你在一起的那個男人?”榮胤目光定格在書頁上,頭也不抬,好像是不經意的詢問。
聞言,趴在車窗口的言殊回過頭來,點了點:“對。”
見她神情自然,提到那人,眉宇之間還帶着一股不同以往的溫和,榮胤眉頭微不可察的攏了攏:“你叫他師兄,你和他是同門?”
言殊坐直了身子,似笑非笑的打量榮胤:“世子今日的話似乎有點多?”
“本世子只是好奇,什麼時候平陽侯府的三小姐多了一個師兄,還有一個師門。”榮胤語調不急不緩,波瀾不驚。
“平陽侯府的三小姐有沒有一個師兄師門,似乎和世子您沒什麼關係吧!”言殊淺笑嫣然,唇角的弧度維持在一個平穩的度上,美而冷硬。
榮胤放下手中的兵書,轉頭看向她,幽黑深邃的眸子定格在言殊的臉上:“你在生氣了?”
“不。”言殊略搖了搖頭,上揚的唇角劃成一條直線,冷淡的道:“我只是不喜歡在這時候多說廢話,世子想要知道什麼儘管去查,答案就擺在那裏,只要你查得到。至於我這裏,我可以向世子保證,你我之間的交易不會出任何問題,你體內的毒我也會盡全力為你解除掉,其他的,希望世子不要逾越。”
榮胤眸色漸冷,逾越嗎?
之後,一路無話。
府邸到了,言殊先一步下了馬車,頭也不回的進了府。
榮胤手上微抬,透過拉開的車簾看着那個徑直入內的背影,眉眼之間的神色越加的冰冷,並且夾雜了一股說不出的怒意。
從滄州到陽安郡的這段時間,一耽擱就將近一個月,好在事情圓滿結束,沒有全面爆發的瘟疫被控制了下來,除了無辜慘死的那五千人,其餘的災民日子一點一點地進入了正軌。
榮胤是本次主要的欽差,又是端王府的世子,自然不可能一直在滄州陽安郡待着,朝廷那邊已經下達了詔令,讓榮胤回京,此外還有多方的讚賞,據聞皇帝對榮胤在滄州的表現甚為滿意,此番回去必然會大大的嘉獎一番。
另外,經過欽差隊伍連日來的深挖,還有以曹郡守為首的,那些個已經下了獄的官員的招供,其餘的涉及對滄州災情隱瞞不報,對賑災銀兩貪污的大小官員悉數入獄,只待此次回去,全部被押往盛京。
由於人數眾多,涉及面較廣,朝廷那邊還特地派了賢王世子榮景曜以及羽林軍副統領孟熠帶領一千羽林軍協助榮胤將犯案官員押回去。
只待明日,榮胤等人便會啟程,先返回滄州城,等待榮景曜和孟熠的到來。
一大早的,拉的很長的隊伍出發,一個白日的時間在黃昏之前抵達了滄州城的刺史府。
被羈押的大小官員悉數的下放到了地牢當中,戴着手銬耷眼着腦袋的大小官員挨個兒的關進了牢房。
地牢的防守極為嚴密,有抬頭四周瞧瞧的,看了這佈置,最終只能夠失望的低下頭。
夜深人靜,更夫的梆子剛剛敲過,原本還清晰可見的月亮躲進了不知何時而來的濃厚雲層當中,原本就昏暗的夜色愈發的漆黑。
沒有人注意到,一顆梨花樹底下,站着兩個人,一高一矮,很是和諧。
“來了。”一個冷冷淡淡的聲音響了起來。
“總算是來了。”另一人打了個哈欠,“要再不來,我都要睡著了。”
“沒人攔着你。”榮胤轉頭看看她,言殊眼角有一滴因為瞌睡帶出來的晶瑩淚珠,他冷淡的聲音稍緩,“不會耽擱太久。”
言殊撇了他一眼,重新看向地牢的方向。
幾個悉悉索索黑影悄無聲息地潛進來后,沒過多久,各方震動,一個尖銳的聲音響徹雲霄。
“走水了。”
“救火,快來救火。”
地牢外面,濃煙無孔不入地滲透進來。
裏面關押的那些罪犯紛紛被驚醒,扒拉着牢門,探出腦袋往外面看。
“發生了什麼事?”
其中一人剛剛開口詢問,只見轟的一聲,地牢大門被破開,數個黑衣人奔了進來。
牢門裏面關押的人大喜,伸出手大呼:“救兵總算來了,快給我開牢門。”
大牢裏面其他大小官員多是一臉喜色,只有個別察覺到不對,沉默警惕的往後縮。
進來的這群黑衣人並沒有理會激動的官員,領頭的聲音粗啞,說:“全部解決,不要留一個活口。”
冰冷的劍光閃爍,原本喜出望外的官員,臉上的表情定格,離黑衣人最近的牢籠里的官員,臉色煞白,大驚失色:“他們是想要殺人……”滅口。
話沒來得及說完,最後兩個字堵在嘴巴里,這留着山羊鬍子的官員只覺脖子間一冷,鮮血噴濺而出,他驚恐的拿手捂住脖子,卻依舊在轉眼之間,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這群黑衣人殺人不眨眼,而且動作非常的迅速,並且乾脆利落,明顯是做足了充分準備而來,轉眼的時間裏,又接連着有好幾個官員倒地。
這些個官員原本就是籠中鳥,被關在牢裏,沒有逃跑的地方,再加之一個個腦滿腸肥,怎麼可能比得過訓練有素的刺客。
眼看着跟砍西瓜似的,要被殺光了,門口突然湧進一群人。
一群身穿盔甲,手持利刃的銀甲衛。
銀甲衛在大齊國是個很特殊的存在,因為他們是端王世子榮胤的私兵,總人數沒有人知道,但凡是他們出馬的時候,也沒有人逃得掉。
所以盛京乃至於大齊國,素來有一句話:銀甲衛出,神鬼懼怕!
銀甲衛在這裏出現顯然不是偶然,這些個刺客以為的密謀周全,實際上不過是一場早就計劃好了的瓮中捉鱉,至於那些個無足輕重的,被殺掉的官員則是投放的魚餌,顯然的大魚上鉤了。
為首的黑衣人在銀甲衛出現的那一刻,立馬的瞳孔緊縮,恐懼不言而喻:“走!”
一群黑衣人企圖逃跑,殊不知整座地牢已經佈滿了重重的銀甲衛。
“噗!”刀刺入肉體的尖銳聲音,伴隨着慘烈的叫聲,黑衣人一個接一個的命喪黃泉。
為首的那個,眼中佈滿了絕望慘淡,揮刀橫杠在自己脖子上,但——
在銀甲衛面前沒有自殺的權利,他們的命只能夠交由銀甲衛收割,即使是想死也不會那麼容易。
冷光滑過,一聲凄慘的痛叫,一條胳膊齊肩削斷,鮮血橫飛,斷臂上握着的長劍砸到地面發出咣當的聲音。
下一秒,銀甲衛手上的武器橫杠在了黑衣人為首者的脖子上。
一場血雨紛飛很快的結束,除了地牢裏面的屍體有些多之外,其他的什麼都沒有影響。
一夜即將過去,天邊第一縷光亮出現的時候,滄州城的城門被人敲響。
早不到晚不到,恰恰在這時候到了的賢王世子榮景曜和羽林軍副統領孟熠,帶領一千羽林軍進了城。
至於榮胤這邊早就等着,待榮景曜和孟熠進府後,兩方寒暄了幾句,便進入了正題。
“胤世子,末將在來的路上看見刺史府在冒火光,可是出了什麼事情?”孟熠面色凝重的問。
榮景曜也跟着開口:“是啊!君華,我也瞧見那陣火光挺大的,而且濃煙滾滾,是不是收押的那些官員出了事?”
見狀,榮胤臉色微沉的回答:“是出了一點亂子,一群黑衣刺客闖進了地牢,收押的官員中有部分人被滅口,好在銀甲衛趕得及時,重要的證人性命無憂。”
“如此甚好!”孟熠一顆心提着聽完了最後一句話,又勃然大怒的道:“究竟是什麼人這麼大的膽子,居然敢公然殺人滅口。”
“刺客當中還剩了一個活口,二位不如隨本世子一道去審審。”榮胤做了個請的手勢。
三人一道前往了地牢,地牢幾個時辰前的血腥已經散去,只是不知是不是底下的人沒有打掃乾淨,地面依舊留下的一灘腥紅色印記。
一路走來,牢門當中關押的大小官員,一個個的精神萎靡不振,神色驚恐難安,從他們臉上都可以看得出幾個時辰前的那場災難恐怖程度。
看見這一幕的孟熠心下有些震驚,之前那場大火恐怕不是胤世子幾句話就能夠概括的,鮮血,恐懼,廝殺,居然連銀甲衛都出動了,究竟是什麼人有這麼大的擔子?
孟熠不免看了看面色平靜,神情淡漠的榮胤,暗自慶幸,這次真是幸虧了有胤世子在。
榮景曜走過地面鮮紅的印記,同樣看了榮胤一眼,眼神暗了暗。
地牢越往裏面走,越發顯得昏暗,即使有兩邊的油燈閃爍,也依舊有種模糊混沌的感覺,而且帶了一點讓人毛骨悚然的陰森。
最裏面一共有三間牢房,分別關押着三個最重要的犯人,榮景曜和孟熠尚且不清楚這三個人的身份,只好一一的看過去。
第一個是個姿容秀麗,雖然穿着狼狽,但依舊看得出其窈窕身段,貌美姿色的年輕女子。
第二個牢房,乍眼看去,也幸好這是兩個大男人,換做柔弱的小姑娘來看,只怕的嚇破膽子。
只見,這是一個蓬頭垢面的人,發灰的囚服穿在其身上顯得空蕩蕩的,臉上的骨頭十分的突出,儼然是只有一層皮包着裏面的骨頭,沒有半點血肉,眼睛黑黝黝空洞洞的,神色麻木無望的沒有活人的氣息,但最驚悚的是這人的下半身,大腿往下的位置不見一塊血肉,是直接白的滲人的骨頭。
真難想像一個活人怎麼會弄成這副德行,而最關鍵的是,這人居然還活着。
再往最後看去,最後一個牢房裏關押的是一個獨臂的黑衣人,長長的鐵鏈鎖着,這人長相普通,身材中等,唯獨眼睛看人的時候,帶着一股森冷的殺氣,叫人不寒而慄。
只是這人如同拔了爪牙的老虎,徒留威猛的表面,實際上已經不足畏懼。
停在最後一個牢房門口,榮胤看了眼裏面的黑衣人,道:“耀世子,孟統領,裏面的人便是殺人滅口的黑衣刺客首領。”說完,又對侍衛衛五吩咐道:“開門。”
衛五很快打開了牢門,裏面的刺客首領冷漠地看了眼走進來的人,別過腦袋,明顯是不想合作的姿態。
“你是受何人指使,膽敢來殺人滅口?”榮景曜大聲一喝,滿目威嚴的發問。
只是,刺客根本不理會,甚至不曾轉過頭來看一眼。
榮景曜臉部肌肉緊繃,眼神冷的刺骨,腰間掛着的寶劍轉眼間搭在了刺客的脖子上:“回答本世子的話,不然小心你小命不保。”
刺客抬起頭看着他,冷笑:“賢王世子好大的威風,可惜威脅錯了人,草民命賤,做我們這一行的,早就把生死拋之度外,世子願意成全草民,草民求之不得。”
“你找死。”榮景曜震怒,手上一動,鋒利的劍刃瞬間在刺客的脖子上劃出一條鮮血淋漓的口子。
帶着腥熱氣味兒的鮮血就跟不要錢的雨水一般往下流,但刺客神情不改,咬緊的牙關不曾鬆動,甚至眼中帶着惡意的嘲諷,目的就是為了激怒榮景曜。
榮景曜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更加難看,眼看着刺客脖子的傷口加大,鮮血流得越發歡暢,孟熠連忙上前一步,賠笑道:“耀世子息怒,這刺客留着他的命還有大用處。”
榮景曜當然不會真的結果了這刺客的命,不然若是找不出此次殺人滅口的背後主使是誰,那罪過就得他擔著了,哪怕他是賢王府世子,回京后也討不着好。
孟熠給了一個台階,榮景曜自然就跟着下了。
“這刺客的嘴巴很硬,恐怕要想從他口中撬出話有些困難,不知兩位世子可有什麼想法?”孟熠輕聲地開口詢問。
榮景曜之前被這刺客掃了臉面,這會兒自然沒什麼好氣:“一個刺客哪用得着和他客氣,直接重刑伺候,看看是他的嘴巴硬,還是這地牢裏面的刑具硬。”
“恐怕不妥,這刺客明顯是接受了一定訓練的,只是屈打很難令他開口。”孟熠倒不是為了反駁榮景曜的話,而是就實情說話。
肉體的疼痛對於這些自幼經受訓練長大的殺手來講,可謂是最低級的,為了確保他們在被抓的時候不會開口亂說話,幕後主使在這方面鐵定沒少訓練。
孟熠作為羽林軍副統領,和這種類似的殺手打過不少次交道,所以他不贊成榮景曜簡單粗暴的辦法。
榮景曜眼睛微冷,看向榮胤:“君華,你覺得該怎麼辦?”
對此,榮胤不急不緩地開口:“只靠屈打,確實很難成事,不過我這裏倒有一樣東西,應該能讓他更容易的開口。”
榮胤的這東西,是特地從言殊手上討的。
言殊出品,絕對都是好貨,而且物有所值。
榮胤話落,衛五在他的授意下,已經給被鐵鏈捆住的刺客餵了一樣東西。
“這是什麼?毒藥?”孟熠見此,不解。
“不是叫人腸穿肚爛的毒藥,具體的效果不如二位自己看看。”榮胤沒有多賣關子,他的話剛剛說完,那刺客的身上便已經有了變化。
刺客之前的戾氣很重,想必若不是被大鐵鏈捆住,哪怕他被廢了武功,砍斷一條胳膊,也會拚死不顧的朝他們撲來。
而現在,刺客臉上的神色緩慢地變得平緩了下來。
平靜,僵硬,獃滯,眼中無神空洞,比起之前還算有點生動,這時候更像是被傀儡線操控者的傀儡人。
一舉一動接受人控制,便是思想情緒都不例外。
“你叫什麼名字?”衛五問。
刺客沒有半點猶豫,十分的回答:“沒有名字,只有代號,叫做弒刃。”
聽到這兒的孟熠驚訝的道:“居然是江湖上有名的冷血殺手弒刃。”
榮景曜不解,問:“孟統領聽說過此人的名號?”
“卻是有所耳聞,江湖上有一個神秘的殺手組織,叫做弒血堂,裏面的人為了錢什麼事都敢做,惡貫滿盈,罪行累累,但是由於弒血堂位置十分的神秘,不管是官府還是江湖正派,幾次想要將其消滅都沒有成功。而且裏面的殺手就算被人抓獲,也會快速的自殺,偶爾有極為少數被擒的,從他們口中也根本問不出任何的話來。”
弒血堂的名氣在江湖上是惡名昭彰,可若是孟熠不提,在場誰也想不到那裏去。
“好一個弒血堂居然敢摻和朝廷辦事,我看他們是活得不耐煩了。”榮景曜大怒道。
孟熠沒有接話,神色越發凝重。
江湖組織和朝廷之間一般都是井水不犯湖水,不管是名門正派,還是魔教妖門,基本上都不可能摻合朝廷的事情。
畢竟大家都心知肚明,江湖組織再厲害,也比不上國家機器,成千上萬的軍隊,足以將任何江湖組織消滅。
但此次事情,有了弒血堂的參與,恐怕就不像原本想的那麼簡單了。
這個弒血堂究竟是膽大包天為利所惑,還是其原本背後就不同凡響。
顯然孟熠能想到的事情,榮胤不可能想不到,在他叮囑之下的衛五,很快又問道:“弒刃,你是受何人指使殺人滅口?”
“是堂主的吩咐。”
“你們堂主是什麼人?叫什麼名字?”
“我不清楚,堂中沒有人知道堂主的身份,就連名字也無人知曉。”
“弒血堂在哪?”
“滄州城外三十里的白虎山上。”
聞言,榮胤略抬了抬眼皮,問道:“你們和白虎寨匪徒是什麼關係?”
白虎山一脈盜匪猖獗,其中最出名的就是白虎寨,滄州官府曾經幾次派兵剿匪,都無功而返,後來從曹郡守的口中得知,原來這其中最關鍵的原因是滄州刺史和白虎寨土匪頭子之間有勾腳,甚至很有可能遺失的賑災銀兩就在白虎寨。
此前,是因為陽安郡的瘟疫情況嚴峻,榮胤顧不得白虎山那邊。
卻不曾想,一個白虎山,原來還內有乾坤。
“白虎寨就是弒血堂的大本營,白虎寨的土匪頭子,實際上的身份就是堂主的左護法。”弒刃的回答應證了榮胤的猜想。
說到這裏,情況差不多就弄懂了,難怪不得弒血堂敢有膽子摻合朝廷中事。
可現在唯一的問題是,弒血堂那位神秘的堂主究竟是何方神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