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大結局] 我們勝利了
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佈無條件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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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秋後,京城秋寂之景漸濃,白日更短了,夜也愈加涼了,風一吹,樹梢的枯葉便落了一地。慶祝抗戰勝利的彩旗還未摘下,苦盡甘來的熱淚依稀留在人們的眸中。
曾經顯赫一時的京城顧家在經歷戰爭的生離死別後,元氣大傷,人丁凋零,卻仍倔強地殘存一口氣,只要有這口氣在,便能重整山河,他日再起。
午後陽光正暖,通往後方花園的門被人推開,一位十幾歲的少年推了一位坐在輪椅上的男人,往花園正中央走去。
“二叔,我今早看到山茶花都開了,現在太陽不錯,您在這裏晒晒太陽看看花,我就在附近,有事您叫我一聲就好。”少年說話間,已將男子推至茶花叢附近。
茶花正盛,色彩濃烈。
男子點了一下頭:“嗯。”目光落於茶花之上,便再也沒有移開過。
少年開口想說什麼,最終還是選擇了沉默離開。
陽光淺淺照耀在男子身上,髮絲鍍了一層光。而那些茶花隱於陰涼的陰影之中,與他陰陽相隔。
也不知過了多久,少年去而復返,叫了男子幾聲,待他回過身來后,道:“二叔,有位叫阿來的先生來找您,說是您的故交。”
男子臉色微變。
這是高黎貢山一別後,阿來第一次再見顧雲深。如今的顧雲深雙腿已殘,坐於輪椅之上,整個人透出與他年紀不符的滄桑。
阿來也沒好到哪裏去,他斷了一臂,瞎了一隻眼睛。
“顧先生,許久不見,能看到你還活着,真好。”阿來笑笑。
當日在高黎貢山,在場所有人都以為顧雲深死了,連顧雲深自己都以為他必死無疑。
沈洄帶傅懷音離開后不久,日本人的槍便射傷了顧雲深,青木哲也急着去追傅懷音,便留下三個助手對付顧雲深。那幾個人將顧雲深打了一頓,打得半死不活的,便抬着他往山崖下丟了下去,那山崖陡峭得很,他們想着,顧雲深本就快被打死了,扔下這麼高的地方去,必死無疑。可他竟是命不該絕,山崖上長出的幾棵樹掛住了他,再之後,便是被路過的放羊人救了回去。
只是他這次傷得頗重,身體大不如從前,雙腿亦因殘廢無法再行走。
“我被青木哲也捉去后,他認為我一定知道你們的秘密,便反覆拷打我。日軍在華戰事逐漸顯敗,青木哲也不得不離開中國,便將我關進了廣州的監獄,想將我槍決。可沒想到,在槍決之前廣州光復了,我就這樣活了下來。只是受過的傷太重,就成了現在這個樣子了,但好歹命是留住了。”
阿來將他的經歷大致與顧雲深說了,話卻突然斷了,斷在顧雲深最想聽到的那一部分。
顧雲深指節死死攥着衣袖,抬頭看阿來:“懷音呢?她還活着,是不是?”
“……”阿來沉默了很久,很久。他不知該以何種措辭向顧雲深說起傅懷音。
窗外的陽光斜斜照耀進來,很明亮。
顧雲深在沉默中一直等,一直等。
阿來終於開了口:“顧先生應當記得,青木哲也早有帶傅小姐回日本的打算,那種情形下,傅小姐逃不走,便回被青木哲也強行帶走。”
“她的性子你應該很清楚。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更何況,那時她手裏拿着‘北京猿人’頭骨化石。”
“高黎貢山下萬丈深淵,怒江水洶湧奔流,她不可能活下來。”
顧雲深聽清了阿來所說的每一個字。
不知怎的,他又想起了許多年前,蒼山白雪皚皚,覆如白頭。傅懷音與他說,顧雲深,我發覺我愛上你了。
那時他問她,願不願意做他的妻子,願不願意讓他做她的丈夫。
“好。你想現在成婚,那我們便現在成婚。可你要答應我,要和我活着走出去,我想要的是你的一生一世。”
當時誓如蒼山,如今蒼山還在,可懷音你在哪裏?你叫我一定要活下來,如今我活下來了,你是死還是活?
顧雲深望向窗外,迎面而來的陽光很溫暖,卻也刺眼得很。他與她曾經步履維艱,為的便是等待勝利的這一天,共飲新釀酒。
勝利來臨了,她卻還未回來。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我不信她已經死了。我會等她回來。”顧雲深道,“她答應過我,等我們勝利了,就與我結婚。”
許多年來,京城常有傳言,曾經赫赫有名的顧家二公子死而復生,回來后卻彷彿變了一個人似的,深居不出,時常獨自在後院看那滿院的山茶花,一看便是一天。
常有人提起這位顧家公子的事情,卻只聽說他多年獨居,一生未曾娶妻。卻又聽說,他早已結了親,只是他的妻子遠走未歸,他一生都在等他的妻子回來。
夜幕漸垂,顧家東苑樓頂的房間又亮起了燈,仿若在為某一個人照亮回家的路。光影中依稀可見一個人影,自風華正茂至老年白首。
顧雲深推開窗,燈光照亮前方的黑暗。
“懷音,我們勝利了。我也老了。你……還不回家嗎?”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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