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回 鐘山玉督糧遇紅光章定金巡營擒季德
詞曰:
大將防邊身困,朝臣待漏衣寒。山僧日上睡猶酣,名利不如清淡。半世功名如箭,一生富貴虛貪。休教春老與花殘,落得眼前看看。
——右調《西江月》
話說刁虎問包成有何妙計,包成道:“好在張實在彼做先鋒,二爺何不差季德去跟隨張實,教他得便之時,在行營之中刺殺了。”季德在旁道:“刺殺那個?”包成道:“刺殺雲太師,豈不一天雲雨皆散了?”季德害怕道:“千軍萬馬之中,如何下手?”包成道:“那雲老兒和這些鼎甲,都是老弱的文官,有何難處?”刁虎大喜道:“老包好計,好計!”叫季德道:“你若干了此功,連老千歲都是歡喜你的,那時包你弄個官兒,出去做做便了。”季德領令。刁虎隨修了書子,叫季德投張實去了。
正是:任君使盡千般計,誰知蒼天暗不容。
不表季德隨即投奔張實去了。再言云太師等入朝,辭了天子,天子命文武百官,送出十里長亭之外。那些文武自去伺候不表。
再言云太師回到行營,傳齊眾將,號令三軍道:“老夫奉旨前去平西,過府沖州,山遙路遠,一者仗聖上洪福平寇,二者代萬民除害,正是爾等干功立業進身之時。爾等須謹遵法律,毋犯軍刑。倘有違令者,定按軍法,概不寬恕。”眾將齊聲道:“謹遵將令。”太師令章江為軍政司,開出一張行軍條律,掛在轅門,曉諭三軍。上寫道:
一、隊伍不整者斬。
一、金鼓錯亂者斬。
一、旗位顛倒者斬。
一、臨陣退後者斬。
一、擄掠民財者斬。
一、姦淫婦女者斬。
一、克減軍糧者斬。
一、違誤時刻者斬。
一、巡邏失察者斬。
一、點名不到者斬。
那十條條律掛將出去,大小三軍無不驚心,皆俱寂寂無聲,不敢亂動。太師取令箭一支,付與山玉:“三軍以糧草為重,你可先去三關取糧,一者會合眾將,緊守關隘;二者探雁軍虛實。”山玉去了。然後放炮起營,去(齊)驅大進,不一時到了長亭。只見文武多官,把盞餞行。已畢,太師別了多官,整肅隊伍,三聲大炮,往西大路進發。只見旗分五色,好不威武。有詩為證:
詩曰:
太師軍令果嚴明,隊伍旗槍入望清。
示若雷霆誰敢犯,村莊雞犬盡無驚。
不表太師的軍威嚴肅。且言鐘山玉得令,到邊取糧,帶領本部人馬、偏正眾將,往西邊進發。渡水登山,也非止一日。到了屯糧邊界,早有張成關下一干屬下,城池文武官兒,前來迎接山玉。山玉問道:“連日軍機如何,可曾見過幾陣?”眾人道:“雁翎兵馬驍勇非凡,更兼他公子會合了烏風寨的一干賊兵,更是利害,時常偷近關來劫糧,為害不淺。張成提督只是閉門緊守,朝夕望救。將軍到此,天之命也。”山玉道:“既然如此,你們守好關門,交了行糧,與我等太師爺兵到,自然平服。”眾將聽令,隨即交了糧草,撥三百馬兵、四員參將,同山玉護送糧草。擺了隊伍,迎着雲太師的大兵,一路行來。正是:糧乃三軍命,晝夜不停留。
話說山玉督糧行軍,才行了二日,到了一個所在,地名兩界山,日已暮了。山玉將糧草安在中軍,紮下營盤,小心看守,明日再行。三軍得令,扎了營盤住下。約有二更時分,只聽得一聲炮響,兩路兵來劫糧。山玉大驚,慌忙同眾將上馬出迎一看,只見火把叢中,來了一將,大叫:“認得烏風寨大王,獻出糧來,饒你狗命!”那些護糧兵將,向山玉道:“不好了,這正是紅家賊兵到了,快些逃命。”“呀”的一聲,都逃走了。
正是:未成(曾)交戰先逃命,皆因平日殺寒心。
山玉見眾將即走,又可笑又可惱,便自己出馬,大喝道:“三軍休亂,有我退兵。”便捻條筆管槍,搶到陣前,大叫道:“來將是烏風寨那位將軍,快通名來。”紅元豹聽了,疑惑道:“來人口音廝熟,好似會過的。”便道:“俺乃二大王紅元豹是也,來將何名?”山玉道:“原來紅恩兄到了,俺鐘山玉,險些衝撞。”忙下馬道:“恩兄請中軍一敘。”那紅元豹聽得“鐘山玉”三個字,猛然想起,道:“原來是鍾恩兄。”慌忙喝退三軍,丟刀下馬,挽手相攙,步入中軍。
二人見禮,元豹道:“自從杭州別後,五年來未會,恩兄何以至此?”山玉遂將以上之事,細細說了一遍。元豹嘆道:“原來如此。恩兄今在何人麾下解糧?”山玉道:“恩兄還不知么?就是當朝雲太師,領兵前來與雁老伯說和。”遂將太師幾次救雁翎家眷的話,說了一遍。紅元豹道:“若是雲太師前來,誰敢不服?旦不知可有別將隨征?”山玉道:“只有先鋒張實,是刑部張賓的兄弟,有些恃強。”元豹道:“何不先斬了他?”山玉道:“只可智擒,不可殺死。”元豹會意,兩人上馬,山玉送一程,相別去了。這山玉標下眾將,無不吃驚道:“看不出少年文士,手無縛雞之力,到善於降賊,保全糧草呢。”
正是:莫道文章無用處,也能橫掃五千兵。
不說紅元豹和山玉二人會了話,各回大營密報主帥去了。
且言季德跟隨張實先鋒營里,急忙不能到中軍去行刺。那日兵抵頭關上三十里了,三聲大炮,紮下營盤。太師升帳,大小將官參見已畢,太師道:“兵抵邊關,賊寇相近,小心要緊。”令參謀官章定金,和先鋒張實,內外巡營,小心要緊。二人領令去了,不表。
章定金自去小心巡營。單言那張實先鋒,領令下來,心中不服道:“這巡營乃小軍之事,如何教我?欺人太甚!”季德在旁道:“小人看雲太師甚是輕慢將軍,連我不服。”張實道:“好不好殺掉這老賊,看他怎樣。”季德道:“待小人前去替大老爺巡營便了。倘若得便,就殺了這老頭兒,也代大老爺出出氣。”張實道:“小心些。”那季德大喜,領命回營,穿了軟甲,身帶短刀,到二更時分,巡了一會,竟單身摸入中軍行刺。
正是:小人行險惡,君子有天神。
且言季德摸入中軍,只見兵丁睡熟,雞犬無聲,暗暗心喜。走上帳來,掀開篷皮幃子,潛將進去一看,只見黑洞洞的燈已滅了,左摸右摸。也是神明暗佑,一摸摸到壁上一張弓,那弓往地下一掉,恰恰的翻了弦,一聲響弓,把〔弦〕子碰在季德腿上,季德一讓,一頭撞在刀槍架上,乒乒乓乓響個不止。太師和章江驚醒,大叫:“有人!”那些上宿的家將,都是連衣睡的,都伺候現成。一聲叫喚,即跳起身來,點起燭,拿了器械。季德叫聲:“不好!”藉著燈光一閃,掀開帳蓬,往外就走。章江眼快,大叫:“往那裏走!”率領家將,隨後追來捉獲。
正是:只道行兇能富貴,誰知惹禍自傷身。
那季德跑出中軍,往旁一閃,躲在黑暗之處,動也不動。這裏章江並眾家將趕出中軍,四下里分頭一尋找,這章江同兩個家將往旁邊來照時,只見黑暗之中,人影兒一閃。章江大叫道:“在這裏!”一個家將便來擒捉,這季德急了,拔出短刀,向章江就砍。章江一閃,兩個家將便挺槍來取。季德原有些武藝,一口短刀,敵住兩員家將,戰了幾合,想道:“不好,走為上策。”遂一刀砍中一員家將左膊,跳出圈子走了。章江大怒,親自帶家將,往下緊緊追來。
正是:前行好似離弦箭,后趕尤如落地星。
正是三更時分,先鋒營里,一起巡夜的見季德不在,一個個都去睡了。章定金巡過一次,又往外邊去了。中軍人馬盡皆睡熟,就有醒的,不聞金鼓,不敢亂動,故而季德如此大鬧,無人攔阻。
話休繁敘。章江追趕季德,看看到了二層營外,只見頂面來了一簇人馬,大叫:“誰人喧吵?”章江聽得是章定金的聲音,大叫:“賢弟拿賊!”定金聽得此言,吃了一驚,將人馬一齊圍裹上來,連眾家將齊來圍住。季德提刀沖時,被眾兵丁撒起撓勾套索,將他拿住,解上中軍來。恰好太師命趙璧全和鐘山玉,帶了兵丁、侍衛,下來接應。一干人將季德解上來,見雲太師,少不得要審情由了。這一回有分教:瞞天奸后真波浪,遍地風波起是犯。
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