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人生三變,美酒三嘆

第十五章 人生三變,美酒三嘆

周東心中喟嘆一聲,若非司馬運在旁,他早就忍不住向前幾步抱住王松放聲大哭!

上次見時,王松還昂然如松,時隔三月之後再見,王松卻如風化的石頭,斑駁不堪。他臉上所受的傷,斷掉的耳朵,以及被炭熏黑的臉孔,周方再清楚不過,肯定都是他自己所為,王松此舉是為了不被他人認出,是為了可以安心地隱藏在魏國之中,伺機復仇。

為了復國大計,王松面目全非,隱忍如根,不愧為中山好男兒!想當年,王松身為中山國第一大將,八面威風,人如玉,馬如龍,馳騁如風,曾是多少人眼中的蓋世英雄。現如今,竟是落得這般模樣,怎不讓人痛心疾首!

司馬運初見王松的醜陋相貌,嚇了一跳,不由後退一步。

王松的目光在見到周方的一刻,不可抑制地流露出驚喜、難以置信的神色,身子都微微顫抖了,好在他迅速平復了心情,長出了一口悶氣,多日來的擔心總算有了一個值得欣慰的結果,他心中大定。再看周方氣色不錯,神色如常,氣定神閑地站在司馬運身邊,更是欣喜,周方不但一切安好,還沒有被司馬運識破,可喜可賀,他所受的苦遭的罪,全都值了。

王松抱拳施禮:“在下相貌醜陋,驚嚇到客官了,實在抱歉。”

司馬運微一定神,淡然一笑,回了一禮:“在下失態,倒是讓店家見笑了。不知店家的相貌是如何毀壞成這個樣子?不像是天生如此。”

司馬運果然是一個疑心極重的人,周方朝王松使了一個眼色,接話說道:“就是,店家的相貌像是人為毀壞,莫非是有何傷心事?”

王松聽出了周方的言外之意,也看懂了周方的暗示,當即嘆息一聲:“哪裏有什麼傷心往事,在下的臉……不過是在燒酒之時,無意中跌入了爐火之中,燒成了這個樣子,說出來也是丟人。”

這個理由倒是合情合理,周方暗暗點頭。

司馬運微一沉吟,未起疑心,卻又問道:“你叫王木公?你的孫姓友人又在哪裏?”

王松答道:“他叫孫東者,人在下面和泥,我這就叫他過來見過二位客官。”他朝身後大喊一聲,“東者,來客人了,你過來一下。”

“來了。”一個沙啞如破鑼的聲音在地下響起,一個人頭露了出來,隨後身子一縱,現身在了周方和司馬運眼前。

只聽到聲音,周方的心就為之一緊,因為孫西敢的聲音和以前截然不同。以前他的聲音鏗鏘有力,猶如戰鼓,現在卻如同破鑼,嘶啞難聽,他就清楚,孫西敢吞炭毀掉嗓子,和王松一樣,是不想讓他被人認出,好隱姓埋名。

周方強忍眼淚,等他看到孫西敢的一刻,再也無法壓抑自己內心奔流的情感,淚水長流。一想到司馬運在旁,他忙扭頭過去,不讓司馬運看到他的失態。

好在司馬運的注意力放在了王松和孫西敢身上,他隱隱覺得二人似曾相識,卻又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心中疑竇叢生,渾然沒有察覺身旁的周方潸然淚下,幾乎不能自己。

孫西敢並未毀掉容顏,不過和之前相比,瘦削了幾分,同時又留了鬍子,頭髮也是亂蓬蓬猶如雞窩,渾身上下髒得不成樣子,哪裏還有半點當年叱吒風雲的中山國第一軍師的威風?孫西敢最是在意形象,不但全身上下纖塵不染,就連鬍子也是梳理得一絲不亂,風度翩翩,飄然若仙,有中山國第一美髯公之稱。

眼前化名為孫東者的孫西敢,鬍子上沾滿泥巴,當年指揮若定的雙手,十指黑黑,乾裂如龜,猶如老農之手。

孫西敢朝司馬運和周方各施一禮,並不多看周方一眼:“兩位客官,在下失禮了,剛剛正在地洞之中和泥,不知貴客大駕光臨,贖罪,贖罪。”

“不知者不怪。”司馬運不管什麼時候都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氣象,大度且大方,他回了一禮,“我幾人也是一時興趣所致,前來買酒,不要誤了店家大事才好。”

“哪裏,哪裏。”王松客氣幾句,回身說道,“東者,你趕緊去清洗清洗,在貴客面前不能失禮。”

孫西敢告退而去,他的背影蕭索之中別有一番堅定和義無反顧。周方悄然擦乾了眼淚,恢復了鎮靜,來到王松面前,朝他身後看了一看:“酒罈和封泥也是店家親手所做,倒是難得。怎麼不購置酒罈,雖然花費多了些,卻省時省力。”

王松知道周方有意將話題引向釀酒:“自製酒罈和封泥,雖然費時費力,卻可以掌控火候調節酒的味道,買來的酒罈和封泥,就沒有這份效用了。”

“真有如此神奇?”司馬運盯着孫西敢遠去的背影半天,實在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正疑惑時,周方和王松的談話引起了他的興趣,他朝下一看,在假山的下面有一處平地,平地上擺滿了酒罈,旁邊還有一處泥塘,裏面滿是泥水。

泥塘的一側,有一個小窯,不大,一次頂多可以燒出三四十隻酒罈。周方點頭贊道:“方寸之間,天地無限,店家匠心獨特,讓人佩服。”

司馬運也是讚不絕口:“安邑城中的酒坊,我去過不少,如王孫酒坊一般釀酒、制壇和封泥一應俱全的,少之又少。不對,王孫酒坊是獨此一家,就憑這一點,王孫酒就必是好酒。”

“不敢,不敢,司馬公子過獎了。”王松轉身下到下面,打開一隻酒罈,從裏面盛了兩碗酒,恭恭敬敬地端到了司馬運和周東面前,“二位貴客先請品嘗此酒。”

司馬運接過酒,沒喝,看向了周方。周方知道他疑心又起,當即一飲而盡。

司馬運見周方安然無事,才一口喝下。

“如何?”王松滿臉期待。

周方搖了搖頭:“新酒,味淡而寧。”

司馬運點頭:“不錯,味淡如水。”

“二位客官都是懂酒之人,此酒確實剛剛出爐不久。”王松又從另外酒罈之中盛了兩碗,周方和司馬運喝后,還是覺得不夠純正。

第三第四碗依然如此。

司馬運雖表面上依然淡定,語氣卻有了幾分不耐:“店家是沒有好酒還是不捨得拿出來?”

“貴客誤會了。”王松滿臉堆笑,轉身看向身後,去而復返的孫西敢手端托盤,盤中有四碗酒,緩步走了過來,“剛才的四碗酒,都是四天之內出爐的新酒。東者手中的酒,也是五天前出爐的新酒,二位貴客請品嘗一下,有何不同。”

在中山國時,王松和孫西敢雖也懂酒,也並不會釀酒。不想二人短短數月之間,不但毀容毀聲,還學會了釀酒和制壇,實在是難為他們了。周方想起自己數月來在養傷之餘,為樂家和司馬家的內鬥埋下隱患,也算有所收穫,心中大為寬慰。

周方拿過其中一碗,一飲而盡,酒味是重了幾分,回味也多了甘醇,只是總覺得還欠缺一絲火候。他看向了司馬運,從司馬運微有失望的眼神中也知道他和他有同樣的想法。

收拾乾淨的孫西敢樣子好了幾分,不再臟如乞丐,不過和當年風度翩翩的第一軍師相比,相差甚遠,他謙卑的姿態也和以前昂然的態度判若兩人。

孫西敢微微一笑:“二位貴客請品嘗最後一杯酒。”

“好,姑且再最後試上一試。”司馬運不願再多等片刻,拿起酒杯一飲而盡,放下酒碗,搖了搖頭,“不過也是稀鬆平常,並無出奇之處。王孫美酒,言過其實了……”話說一半,神情由失望轉為驚喜,不由愣住,“咦,怪事,真是怪事,此酒先淡后濃,濃後轉烈,讓人不能自拔之時,又忽而轉淡,當真是一唱三嘆的神酒。周兄快快嘗來。”

周方連忙嘗了一口,果然和司馬運所說的一樣,先淡后濃,濃后又烈,最後又轉為平淡,他心下明了,此酒一唱三嘆,如人生起落,高低不平,最後還是百川歸海,回歸本心,不由一時感慨:“好酒,平生所嘗好酒,此酒當為第一。司馬公子,此酒命名為三嘆酒如何?”

“正合我意!”司馬運哈哈大笑,“店家,此酒不管有沒有名字,就叫三嘆酒了。以後有多少要多少,不許賣與他人。”

“敢不從命!”王松恭敬地說道。

“此酒當真才出爐五天?”周方很是好奇。

“確實是。”孫西敢眼神閃動,“只不過前幾碗酒是隨意存放,而最後一碗是用特製的酒罈存放在了酒洞之中,所以味道會醇厚許多。若是存放再久一些,會更好。”

還以為再也見到太子了,沒想到太子不但安好,還和司馬運一起,看上去二人相處還十分融洽,不由暗喜,孫西敢心中大為寬慰,如此說來,太子已經贏得了司馬運的信任,復國大計邁出了至關重要的第一步,太好了。只有復國有望,他和王松所遭遇的一切苦難,都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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