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逃過一劫
“我還是那句話:坦白從寬,抗拒從嚴。”魏無言雙手叉腰,抿了下嘴。魏無言是南江大學的教導處主任。
顏生林看着魏無言用拳頭推了推他鼻樑上夾着綠色的眼鏡框,緊緊抓着鉛筆,冷冷看着顏生林。顏生林沒敢說話。他對權威人士會莫名產生緊張感。他不想魏無言笑話他結巴。
“顏生林,現在是給機會你說。我也從農村走出來的,希望你能好好說。這位是我們尊敬的魏主任。魏主任不會為難你,有什麼委屈就說。別等到沒機會,再來哭爹喊娘。”
譚傑士走到顏生林跟前,輕輕拍了拍顏生林的肩膀。
顏生林還是沒說話。他覺得自己一說真的一切都完了。他沒偷東西,但剛剛孫熙的背影讓他覺得一切辯解都是枉然。
“顏生林,你真的好大膽。你要為你犯下的錯負責。”魏無言起身,一手把鉛筆拌成兩段。
顏生林心一怔。他發覺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雖然,顏生林一進到教導處就認定自己死到臨頭了,但他還是有僥倖心理。他幻想着校門口的事情沒發生。他強制自己不記得。只是,孫熙的人影再次浮現在他的腦海時,他只能徹底放棄幻想。他祈求上蒼。但目前而言,是不可能了。
“說不說,這個事都是你做的。有人證。你無法抵賴。只是,程序要過過而已。”魏無言噥了下嘴,直直盯着顏生林,摸着下巴,像極了警察在審犯人。
顏生林本來是坐着的,聽了魏無言的話后,整個人嚇得摔倒在地。
這嚇了魏無言和譚傑士一跳。
譚傑士端了一杯水給顏生林,扶起要顏生林再坐上凳子。
“我,我,我。。。。。”
“傑士這樣吧。這樣吧,你給個處理意見。”
“顏生林,你怎麼那麼冥頑不靈呢!魏主任讓你說,你就說,把前因後果都說出來。你是不是真的要給開除,才開心。”
顏生林的下巴激烈抖動,剛要到嘴的水,濺落下來,水杯也拿不穩了。掉下時,正巧魏無言彎身撿筆蓋,水很不適宜濺到魏無言的眼鏡上。
魏無言沒說話,眼鏡的水跡也沒擦,臉色平靜如水。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顏生林更是害怕了。他看到那眼鏡的水跡就跟針一樣的形狀,他為自己的愚蠢行為預判到自己真的要給顏家丟臉了。
“對不起,對不起。”
“別碰我。鄉巴佬。”
顏生林去擦眼鏡的水跡。誰知魏無言手一甩,打得顏生林重心不穩,整個人又摔倒在地上,腦袋還撞到了門呢。
顏生林好不容易站起來,這時,門突然開了,正好又打到顏生林的鼻子。
隨後,一陣笑聲,進入顏生林的耳朵里。
顏生林摸着疼痛的鼻子,發現讓他難堪的人竟然是致名。致名,低頭偷笑,但很快便表現出很惶恐的樣子。
“致名,你那麼莽撞,看來,我要重新衡量下你在我心中的看法。”魏無言拍了桌子一下。
顏生林乖乖跟致名站成一列,等着教導主任的訓斥。只是,顏生林輕輕舒了一口氣,他覺得致名大概率是魏無言口中的人證。他清楚記得致名不在校門口。所以,他想着自己打死不承認,或能逃過去。那孫熙又是怎麼回事?他不知孫熙跟魏無言說了什麼。全身上下忽冷忽熱的。
“致名,我還是那句話,坦白從寬,抗拒從嚴,說。”
“魏主任,我承認錯誤。”
譚傑士靠近顏生林,輕輕用手肘頂了下顏生林,又給了一個眼色顏生林。但顏生林還是默默站着,認真想着致名認什麼錯誤,跟校門口事件有什麼關係,沒理會譚傑士。
“顏生林,你也認識到錯了吧。趕緊跟魏主任認錯。魏主任或許會網開一面。”譚傑士急急插上話。
話音剛斷,顏生林便抬起頭來。他再次見到魏無言鼻樑上的綠色眼鏡框,自信的笑了笑。
“我犯了什麼錯?”
顏生林突然提高嗓門說道。此時,顏生林臉不紅心不跳,胸有成竹的樣子。
“致名,你說。”
魏無言陰陰看了譚傑士一眼,把筆蓋甩在書桌上,一屁股坐在辦公椅子上,瞟了顏生林一眼,最後,眼光停在致名的身上。
“我跟顏生林打架了。我犯錯了。”致名默默低下頭,輕聲小氣,顯得很害怕。
顏生林見致名的模樣,心裏歡得很。一是他終於確認不過是昨晚拳腳事情;二是致名這熊樣,他看着解氣。
“我也錯了。不該動手。哪怕是給致名敲死。”顏生林眉毛拚命往上揚。
“事情究竟是怎麼樣?”譚傑士問道。
“哈哈,哈哈哈。”
顏生林突然大笑起來。這叫在場的其餘三人都面面相覷。
“顏生林,你給我正經點。魏主任在這裏呢!”
顏生林不知道魏無言是狠角色。上一年,有學生打架,魏無言二話不說都做出留校察看的處理。那學生一家四代都出動,但他的個人檔案卻還是多了處分的印鑒。
“魏主任,我,我不是故意的。誤會。誤會。我違反了校規,請領導網開一面。”致名恐懼地看着魏無言,眼眶都生出淚花了。
“哈哈哈。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顏生林打算把心裏的怒氣和委屈一下子都吐出來。
“顏生林,你給我端正好態度。”
“魏主任,我給人當成是精神病。證據還在我腦殼哩。”
顏生林伸手抓上魏無言的手往他腦殼上的腫塊摸去。
“致名二話不說,拿起掃把往我的後腦勺敲過來。好險我命大,不然我就沒機會在您面前伸張正義了。”
“你踢了他一腳,還把他按在地上揍了一頓。”魏無言縮回手,邊說邊作出揍人的動作來。
“我承認。毛主席說過,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我沒錯。”
“顏生林,我告訴你,你打人就不對。按你的意思,我打你一拳,你就要捅死我。你要及時報告給我,我會處理他。”
魏無言拚命調高語調,指着致名。
“但你的問題也不輕。致名的胸肋骨都疼痛得厲害。你說你要不要負責。”
“是他先搞我。”顏生林氣憤,緊握拳頭。
“好,那你打死致名吧。去,去。”
顏生林給魏無言推了幾下。
“魏主任別生氣。事情弄清楚就好了。這兩個新兵蛋子,也請你從輕處理。”譚傑士打圓場。
魏無言沒說話,但臉色很難看。他又瞟了顏生林一眼,看了摸着胸口處的致名。
“傑士,你是他們倆的班主任,你說要怎麼來處理。”
“致名動手在先,但他也不是故意或是氣憤,而是出於擔心;顏生林莫名給致名打了,換成我,也會給自己討回公道,而且還給致名說成是精神病。當然,退一萬步講,國有國法,校有校規。”譚傑士停頓了一下,瞧了瞧皺眉的魏無言,“要是就給他們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下不為例。”
“傑士,現在你是護犢情深。但小事化了是不可能的。兩個人各記一次警告。”
“魏主任,要是進了檔案,這兩個小子的前途就沒了。”譚傑士懇求起來。
“魏主任,我下次絕不會做這樣衝動的事了。”致名也乞求起來。
顏生林卻站着,覺得自己是受害人,不應該處理,還應該還他公道。譚傑士幾次提示都沒一點用。
“你就沒錯。倔骨頭。”
魏無言再次調高嗓門。聲音很大,透出很大的怒氣,顏生林給這一吼,他的脊背感覺像是放了一根冰柱,又冷又痛。他覺得這嗓門很刺耳,很可怕。就是顏運石的口氣。
“我,我,我,我錯了。”
顏生林終於抵不過心中的陰影,從小根植心中的恐懼,屈服了。他沒勇氣和膽力為自己的尊嚴始終挺直腰板。他低下頭,結巴了,眼淚也來了。
“你,你,給我出去。”魏無言指着顏生林和致名,又大聲吼起來。
“魏主任又挽救了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人。謝謝魏主任。這個事就過去了。”譚傑士示意顏生林和致名,趕緊說些軟話。
魏無言欲言又止。他用粗大的拇指和食指摸了摸深凹的兩腮,對着顏生林斜着點了幾次頭,明顯是告訴顏生林你的事情還沒完。
“魏主任,不追究了。你們倆明天8時準時到教學樓A棟802開班級初見會。現在趕緊給我走。”
顏生林和致名離開教導處時,譚傑士補上了這句話。
走出教導處時,顏生林的臉色鐵青,整個人軟弱無力,差點要癱了下來,要不是致名正巧扶了一把,顏生林又要鬧笑話。
“顏生林,怕了吧。我也怕。要是這次警告給記入學籍檔案,誰還會要我們。就跟臉上刺青了的犯人一樣,一輩子都洗不掉了。”
顏生林看着致名摸了額頭上的冷汗,有氣無力的樣子,臉色由鐵青一下子變得嚴肅起來,順手推了下致名。
“貓哭耗子假慈悲。”
之後,顏生林流着淚往又洗手間跑去。幾分鐘后,顏生林才從洗手間出來。眼睛紅彤彤的,褲襠一下全是濕漉漉的。一眼看上去就是洗過了。顏生林在洗手間裏做了什麼,他要把它攔在肚子裏,一輩子。
“看來,我這輩子也就這點出息了,不過挺好。一個沒媽疼,沒爸疼的人,不錯了。哈哈,哈哈。”
顏生林回想着踏進南江大學到現在的遭遇,感覺儘是恥辱,悔恨,自嘲。他覺得來大學是一個錯誤,他多想一輩子就在山溝里,哪怕是窮。也不至於跟而今一樣,像一條跳上岸的魚,等死。他把握不了要過多久才會成為死魚,臭魚,但他知道自己成為死魚,臭魚的時刻不遠了。
因為,他知道校門口事件還沒完,他還會隨時給開除出校。但更為可怕的是校門口事件僅僅是一個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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