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5 章
“媽……”
庄澤宇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設，可當這一刻發生在眼前的時候，他還是禁不住的心緒難抑，他情不自禁的站起身，來到劉秀花身前，彎下腰還是比劉秀花高出不少，索性直接單膝跪地，牽起她的手，仰面看她。
劉秀花的手經過空間裏寶山河水的日日洗滌，早就彷彿脫胎換骨了一般，除了粗大的骨節無法改變，皮膚變回了白皙柔嫩，原來的那些粗裂口子早就無影無蹤，否則，庄澤宇就能知道母親過去過着怎樣的生活。
劉秀花垂眸看着眼前的這張面孔，伸出顫抖的手想要去撫摸他。
“兒子？……你真的是烙餅？……你……沒死？”兩串淚珠從臉頰滑落，劉秀花的視線變得模糊，可兒子的這張臉卻彷彿印在她心裏，還是那麼的清晰深刻。
趙紅英坐在炕上，聽聞劉秀花的這句“你沒死”時，握住庄慧姍的手微微一抖，眉梢輕挑，庄慧姍感覺到趙紅英的變化，與她對視，兩人的眼裏都流露出詫異的神情。
趙紅英道：“媽，你這話什麼意思？什麼叫我大哥沒死？我大哥不應該活着么？”
劉秀花自知說錯話，緊緊抿唇，又變的沉默不語。
庄澤宇可能對這個親媽的性格不太了解，可趙紅英了解的很，有話不說，能活活急死人的主兒。
趙紅英忽然想起前前世杜衛國跟她說起哥哥們的時候似乎曾提到一句，哥哥們並沒有死，而是被賣掉了，如今連劉秀花也說哥哥是“應該死了的”，這其中一定另有隱情。
“媽，你別不說話呀，都這麼多年了，知情人怕是只有你了，你不說，我們上哪還能找到真相？如今大哥回來了，你難道還不想說出當時的實情么？既然大哥沒死，二哥或許也活着，你說出真相，或許我們連二哥也能找到呢？”趙紅英急了。
“真的？豆包也沒死么？他也活着？”劉秀花趕緊擦掉眼淚，眼睛裏泛出期待的光。
趙紅英和庄澤宇對視一眼，盯住劉秀花的眼睛，問：“媽，我大哥二哥當時明明沒死，你為什麼覺得他們都死了呢？當時究竟發生了什麼啊？”
劉秀花的淚水再次如斷了線的珠子，止不住的流，就是不吭聲。
庄澤宇握住劉秀花的手，問道：“媽，我記得當時我和弟弟還有杜家那個小子一起去抓魚，我只記得走到半路就什麼都不知道了，再醒來時，我和弟弟已經在一個陌生的地方，那個時候我才知道我們被賣掉了……”
“賣掉？不！不是賣掉的！不是！”劉秀花難得激動起來。
幾個人相互對視，似乎已經猜測到些什麼。
趙紅英聽聞“杜家小子”，問庄澤宇：“就是個杜衛國？”
庄澤宇想了想，點頭：“好像是叫這個名字，我們當時喊他小國。”
趙紅英眼睛微微虛眯，這裏居然又牽扯到杜家，怪不得前前世杜衛國知道她的兩個哥哥沒死，如今看來，拐賣哥哥們這件事跟杜家脫不了干係。
“媽，是杜鐵生把哥哥們賣掉的，對吧？”除了杜家，她想不出還有誰能幹出這等喪心病狂之事。
“杜鐵生？……”劉秀花低聲低喃幾遍，倏地，猛的拽起兒子，自己下了地，出了門，去小倉房裏隨手抽了根編筐的荊條，徑直出了院門，朝隔壁杜家奔去。
庄澤宇第一時間跟上，趙紅英叮囑邵仲宣留下來陪嫂子，她快速追上去，跟在劉秀花後頭進了杜家。
久不進杜家，杜家的房子更殘破了，報紙糊的牆面怎麼也得有個三兩年沒有重新糊過了，全都泛着被煙熏過的土黃色，炕上只有一床被褥，被褥下露出來的竹席已是破敗不堪，杜鐵生就蜷縮在被子裏，正在睡覺。
杜鐵生被劉秀花大力撞門的聲響吵醒，半睜着眼，連人都還沒看清楚，就感受到了荊條狠狠落在頭上、臉上的劇痛。
“哎喲！……誰特么瘋子！……啊！……住手！……住手！……”杜鐵生一邊叫，一邊使勁往被子裏鑽。
劉秀花站在地上夠不着被子，鞋都沒脫，乾脆抬腳站上炕，一把掀開杜鐵生的被子，荊條劈頭蓋臉的就往杜鐵生的頭上招呼，沒一會兒，杜鐵生的腦袋和手背上就現出一條條的紅印子，杜鐵生的痛苦哀嚎聲像過年殺豬一般，但劉秀花絲毫沒有停手的意思，使出全身的力氣，一下又一下的，荊條狠狠抽下去。
杜鐵生像只沒頭蒼蠅一般到處躲藏，最後終於找到個好地方，一頭扎進水缸里，屁股撅在外頭任你隨便抽，反正他穿着棉衣棉褲，抽起來扛得住。
劉秀花打的氣喘吁吁，似乎還沒解氣，扯住杜鐵生的褲子就想把他揪出來，可她的力氣本就不大，又抽了這麼久，揪了兩下沒揪動，又朝杜鐵生的腳踝處狠抽兩下，疼的杜鐵生嗷嗷直叫，叫聲在水缸里嗡嗡迴響，聽起來格外凄慘。
“不用幫忙么？”
“讓她發泄發泄也好，咱不吃虧的。”
庄澤宇本來想上前制止，被趙紅英攔住，他只好目瞪口呆的看着兇悍的母親發飆。
而趙紅英就淡定多了，彎着唇，笑眯眯的像是在看別人家的熱鬧一般。
劉秀花喘了好一陣子，再次揚起荊條，抽在杜鐵生的背上，厲聲喝道：“姓杜的！你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你不是告訴我孩子們被大水沖走了么？不是說他們淹死了么？……你居然把他們賣了！……你這個狗東西！……你真不是個東西！……”
劉秀花罵一句、抽一荊條，直到精疲力盡，這才被庄澤宇攬進懷裏。
趙紅英接過劉秀花手裏的荊條，再次抽在杜鐵生的腳踝上，疼的他嗷叫一聲。
“喲，剛才抽在背上看來根本不疼啊，一點動靜沒有，還以為你暈過去了呢，你現在是瘋了還是沒瘋？”
不管是真瘋還是假瘋，杜鐵生裝瘋還真有一套，否則也不可能連警察都拿他沒辦法。
罵也罵了，打也打了，趙紅英覺得今天這頓教訓也夠杜鐵生受一陣子了，拍拍劉秀花的肩膀，道：“媽，今兒個就到這兒吧，他一個瘋子，跟他也沒什麼好說的，揍一頓教訓教訓就差不多了吧……”
“不行！”劉秀花當即怒喝一聲，就連趙紅英都被她嚇了一跳。
“媽？……”
這還是趙紅英第一次見着劉秀花這般的暴怒硬氣，莫非是因為有了兒子傍身？
劉秀花離開兒子的懷抱，上前兩步，薅住杜鐵生的衣擺將他往外拽，嘴裏不停的咒罵：“你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你給我滾！滾出我趙家的房子！滾回你杜家的狗窩去！滾——！快滾——！……”
趙家兄妹倆聽明白了，原來這房子是趙家的，不姓杜，居然讓那個姓杜的鳩佔鵲巢這麼多年！
庄澤宇不清楚杜鐵生這些年是如何對待她們母女的，所以他對杜鐵生的恨明顯沒有趙紅英來的兇猛，他只是扶住母親，生怕她不小心傷着自己。
趙紅英就不同了，她輕哼一聲，上前把劉秀花扯開塞進大哥懷裏，自己回身薅住杜鐵生的衣擺，一個用力，像拔蘿蔔一般把那個死皮賴臉的傢伙薅出了水缸。
水缸里就剩下缸底子，天冷結了冰，杜鐵生連頭髮都沒濕着，就是倒插蔥久了點兒，臉憋的通紅，被趙紅英直接甩出大門，在院子裏滾了好幾圈才停下。
趙紅英詫異於就她這般折騰，杜鐵生那個老傢伙居然一聲不吭，這是裝死博同情么？
“沒用的！聽見了么？我媽說這是我趙家的房子，你一個姓杜的有什麼資格在我趙家的房子裏賴着？滾！有多遠給我滾多遠！以後別讓我看着你，見一次揍一次！不信你就試試！”
趙紅英把事情的前後大致捋一遍：媽媽以為哥哥們死了，接着就來找杜鐵生出氣，顯然是被杜鐵生騙了，那麼只有一個可能——杜鐵生把哥哥們賣掉，回頭對母親撒謊說哥哥們死了，讓她死了心，賣孩子的錢肯定被他獨吞，回來不止苛待她趙紅英，還霸佔了趙家的房子這麼多年，縱使趙紅英再心如止水，也壓不住心底的怒意。
“大哥，你先帶媽回家，好好陪嫂子，這裏交給我和小宣。”趙紅英將庄澤宇和劉秀花往院門方向推，然後轉頭沖邵家大喊：“邵仲宣！你過來！”
“哎！”
邵仲宣聽到喊聲應了聲，餘光瞥見大哥和嬸子正往家來，和庄慧姍對視點頭示意，匆匆出了邵家。
隔壁院子裏，杜鐵生像一灘爛泥堆在院當中，趙紅英並沒在院子裏，邵仲宣顧不上管杜鐵生，趕緊進門找趙紅英。
“你這是要幹嘛？”見趙紅英正埋頭在低矮的柜子裏往外扔衣服，邵仲宣瞪大了眼睛。
“快幫我把杜家這些破爛全都扔出去！讓姓杜的滾出趙家！”趙紅英的腦袋還在柜子裏，說話瓮聲瓮氣的有些滑稽，但語氣里的憤怒是無論如何都掩飾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