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80
柏里恪城以北,龍吟市郊,洛丹川山。
“媽……”林嗣遠站在山腳下,看了看手裏面的地圖,在岌岌可危的信號中給自己的老媽打電話,“你確定讓我按照地圖走?我打了個出租車後面人家司機都說這邊沒路,看我像是看瘋子一樣,我還是自己走過來的。”
幸好出發之前,李毓說的是學院裏面的住宿條件一流,什麼都有,收拾點衣服就行,所以林嗣遠不至於大包小包跟逃荒一樣,就拖了個密碼箱就完事了。
所以,他就獨自坐飛機,不知道是橫跨了什麼地方,不遠萬里來到這個名為柏里恪的城市,然後按照地圖來到了這個荒郊野外,雖然不至於鳥不生蛋,但真的是荒無人煙的地方。
而且說實話,林嗣遠現在真的有點摸不着頭腦,因為他按照的地圖是在《零號學院新生入學指南》裏面附贈的,而在手機上通用的地圖裏面,卻查不到他現在所處的位置。
“按照地圖走是不會出錯的,當然,前提是在你沒有看錯的情況下。”李毓說著,“還有一個情況,就是今年學院負責接待新生的人不知道靠不靠譜。”
林嗣遠,“……”
要是在正常的機場或者是什麼車站,還能找個人問問路,問題現在林嗣遠身邊別說是人了,連個毛都看不見。
“那我怎麼才能聯繫到接待的人?”
李毓思索着,“這個你等一下,我打電話給你問一問,你現在暫時找個地方等着吧。”
話音一落,李毓乾脆果斷地把電話給掛斷了。
其實如果林嗣遠是正常人思維,他一定會覺得自己的老媽瘋了,才會安排他來這個名不見經傳的零號學院。不過零號是柏里恪學院的別稱,而這個能查出一點信息的柏里恪學院也只是一所私立大學,國人大多數都是覺得能上一二本去私立就是腦子被驢踢了。
所以林嗣遠確實不知道自己的老媽是想幹什麼。
而且現在讓他找地方等着?
林嗣遠環顧四周,除了蒼翠的樹影,要不然就是那些聒噪的叫不出名字的蟲鳴。林嗣遠突然想起一句老話,寧上山莫下海。他是不太贊同的,人類這種生物,於世間而言,真的是太過於渺小了。面對自然,無論深海蒼山,都應該懷着敬畏之心才是。
而且這裏的樹木都長得十分的粗壯,樹冠也都是遮天蔽日的,地面上有很多苔蘚和地衣,簡直毫無人為痕迹可言。
林嗣遠抬手撫了撫頸子,覺得有些微癢。
然後,他聽到附近有人踩在細碎的草叢裏面發出的聲音。他眉骨微微下壓,有人過來了?負責接他的人嗎?
雖然情況很莫名其妙,但林嗣遠沒辦法不這麼想,畢竟他想像不到這樣的情況下,還能有別的人跑這邊來。
“真的是見鬼!學院每年就不能花點錢來修修路嗎?真讓我用點罵人的話說,這裏墳頭草都快兩米高了,要不是我都認識了,我肯定迷路!”背着雙肩包、超短褲、藍色豎條紋襯衣的女孩子直接無視了林嗣遠的存在,打着電話從他的面前走過去了。
林嗣遠,“……”
這看着也不像是歡迎新生的人啊,不過剛剛女生說,她都認識了,難道是學姐?
女孩子好像是意識到還有人了,終於慢慢地退了回來,看着林嗣遠,把手機拿遠了一點,小聲問着,“新生?”
“是的,我是新生。”林嗣遠點了個頭,表示友好,反正這個地方,應該不會再有第二所這麼奇葩的學校了吧?
“這樣啊……”女生把手機拿近了一點,說著,“我待會兒就過來了,不說了,先掛了。”
女孩子掛了電話,伸出一隻手,“你好,我叫蘇紀,是學院大二學生。”
林嗣遠輕輕握了握,“學姐好。”
顯然這個女孩熟門熟路的,林嗣遠自覺拖着密碼箱跟着走,“我們學院是建在大山的深處嗎?”
“算吧。”蘇紀反手在側包裏面拿了瓶礦泉水喝着,瞄了瞄林嗣遠的行李箱,有些詫異,“這邊路挺難走的,就算是修了也難走,更何況又沒有修,你家裏面沒讓你就背個包過來?”
林嗣遠還沒有想好說什麼,蘇紀又疑惑道,“而且你既然是新生,那入學指南裏面也會說的啊?”
那份入學指南林嗣遠沒覺得有什麼,他壓根就沒有看過,現在被問起來真的是尷尬了。
畢竟從小到大,他也就沒有研究過入學指南這個玩意兒。
蘇紀一看林嗣遠這個樣子就猜出來了,因此也不說這個話題,狀似無意地岔開,說著,“學院裏面基礎設施都很完善的,而且也有代購店,全世界的名牌裏面都有,只要你付得起錢,他們會很盡責地給你搞到手的,不必自己那麼費心費力地帶着去學院報道,而且在下午茶餐廳負一層,有一個堪比沃爾瑪的購物廣場,什麼生活用品都有。”雖然知道附近沒有什麼人,但蘇紀還是顧左右而言他,“據說我們這一屆有個癟犢子玩意兒,還跑去買充氣娃娃。”
林嗣遠,“……”哦呵呵呵……
然後林嗣遠就明白為什麼蘇紀會強調背包了,能想像到拖着一個密碼箱翻山越嶺的感覺嗎?
林嗣遠現在就在心裏面%¥……#%¥&……
走着走着,蘇紀覺得不對勁了,“不對啊,沒人來接你嗎?”
林嗣遠遙遙頭,“沒有吧……我到現在為止,就見到你一個人。”
“那你進不去啊,必須要有人給你驗證身份你才能坐車啊。”
“還這樣?不是給錢買票就能坐的嗎?”
“怎麼可能?”蘇紀說著,“學院的列車是不收取學生任何費用的,但是沒經過驗證的學生是無法通過檢閘口的。”
尷了個尬了。
“唔……”蘇紀摸了摸下巴,“學院自主招生的都是招生部那邊統一安排,即使會走這邊,也不可能只有你一個人。既然給你的學生指南裏面有這份地圖,讓你自己過來,你就應該是特招生。特招生需要等人來接,而且你們大一新生要安排軍訓,所以比我們早去學院報道,但是我閑得太無聊才想着先來學校的,不然我也不會走這邊了。沒到報道時間,直通北道港的列車在柏里恪火車站都是停運的,所以我只能走這邊。”
林嗣遠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只好乾巴巴地來一句,“這樣啊。”
“嘖……”蘇紀大姐大一樣拍了拍林嗣遠的肩膀,“我的意思是,要不是我走這邊,估計你就涼了!”
“啊?”
蘇紀拿出手機,“我打個電話給招生部那邊問一問。”
林嗣遠提着個大密碼箱默默站在一邊。蘇紀對電話那頭說著,“老胡,是我啊,蘇紀。”
“哦,是這樣的。”蘇紀瞄了瞄林嗣遠,“我提前來學院報道的路上遇到了一個新生,在洛丹川這邊,我想問一下,這次新生報道負責洛丹川這邊接待的人是誰啊?”
“誒,是雷珩雷處嗎?”
“行吧,我知道了,嗯,快到車站入口那邊了,好。不是……我會修的,我在家都被念了一個假期了誒,老胡你這樣不給我面子哦?”
蘇紀憤憤地把電話掛斷,兩個人繼續走着,她看向林嗣遠,“負責接待這一個片區的是一個叫雷珩的人,算得上我們的學長,不過他已經畢業很多屆了。那麼你就自己等他吧,他應該是會來的。”
什麼叫應該?
你說你打電話幫我問一下,就問了個這?
林嗣遠還想問點什麼,結果眼帘一掀,就結結實實地怔住了——他的面前出現了一面通體暗灰色的牆體。
數以萬計的藤蔓枝條由上方自然垂落,從底下稀疏的地方可以隱約窺見光景,幾乎像是一個大壩。建築本身就是一種很神奇的存在,如果是沾染了人氣的建築群,不管多麼的宏大,都很少會讓人感慨鬼斧神工。而在大自然裏面的就不一樣,那種彷彿和自然共生的存在,足以讓任何人為之動容。
蘇紀自然忽略不了林嗣遠的表情,說著,“對比古遺迹,這個其實都算不上什麼。好了,現在你進不去,只能在這裏等着了。”
蘇紀揮手作別,“祝你入學順利。”
檢閘口就藏在藤蔓之下,蘇紀抬手拂開那些藤蔓,刷過卡入站。風聲浩大起來,那些藤蔓枝條開始拚命搖晃,就像是活過來了一樣,林嗣遠眼睜睜看着蘇紀消失在那些彷彿是濃霧一般的枝葉中,幾乎像是被吞噬了一樣,霎時讓他心口一沉,呼吸禁不住屏起。
他不知道自己這個時候是該做點什麼,就連來時的路他都不太記得了。直到此刻,他回頭一看,他的身後滿是蒼翠的山林,簡直就像是被突然出現的精怪引到了這個無人之境,怎麼死的都不會有人知道一樣。
林嗣遠坐在密碼箱上,百無聊賴的等着。
遠處密林間不知道是有什麼東西竄了一下,引得那些草叢窸窸窣窣一陣。
林嗣遠打了個寒噤,拎着自己的密碼箱走到閘機口,看着和普通的車站閘機沒有什麼區別。但是他確實沒有票,而且周圍也確實是沒有售票的地方。
“嘿!”有人突然出現拍了拍他的肩膀。
林嗣遠這次是真的被嚇到了,直接一個肘擊,然後緊接着被人精準地用小臂擋住了,來人戴了一頂黑色的空頂帽,一件白色的T恤,上面噴繪着——歡迎新生四個大字。
“反應不錯啊。”來人讚歎着,“你好,我是負責接待的人,算是你的學長,你叫我雷珩學長,或者學長就行。”
這個叫雷珩的人全身上下滿滿都是那種逼人瘮亮的帥氣,幾乎就只差在臉上寫我是帥哥你快誇我幾個大字。林嗣遠額角抽了抽,扯了扯嘴角,“學長好。”
“你能找到這裏挺不錯的啊,我路上有事耽擱了,不然可以早點過來接你。今天這片區入學的特招生就你一個,本來我是懶得折騰,打算直接調飛機過來算了。但是這片飛行空域不好申請,所以才耽誤了。”
明面上聽起來,他好像就是自然而然地解釋一下來晚的前因後果,但在林嗣遠聽來,不知道為什麼,總有一種在裝逼的感覺,大概是因為這人長得雖然帥氣,但有點讓人忍不住想抽鞋拔子扔他臉上的氣質所致。
林嗣遠只得訕笑,“哦呵呵……”
當然了,雷珩是欠捶了一點,但正事不會耽誤的,他說著,“把你的身份卡給我一下,我幫你上學院內網登記一下信息。”
“什麼?”
“就是和你的錄取通知書,入學指南一起發給你的一張透明的卡。”
“哦,好的。”林嗣遠想起來是什麼了,幸好當時感覺那東西還挺貴重的,就一股腦收拾裝過來了,林嗣遠當即打開密碼箱,翻出來給雷珩。
雷珩接過,拿出手機,跟拍照一樣的弄了幾下,又遞給林嗣遠,“好了。”
“好了?”就好了?
“是啊,檢票進站吧。”雷珩起了帶頭動作,拿出了一張和林嗣遠手裏面所謂的身份卡一樣的東西貼在感應區上,緊接着人臉識別系統亮起,雷珩直接刷臉過閘。
林嗣遠如法炮製,刷臉的時候,林嗣遠就在心想,搞不好其實不用等這個接待的人過來,他直接刷這個就能過了。
說不定入學指南上面就寫得有,只不過是他沒有看?!
第一次為自己的懶感到後悔。
裏面的佈局和普通的車站差不多,唯一區別就是,現在除了他們兩個,沒有別的人,整個車站都空空蕩蕩的。
雷珩拿着手機刷着,問,“林嗣遠是么?”
“是。”
“你的情況要特殊一點,雖然是特招生,但是之前不是在高中部那邊就讀的,所以待會兒到了學校,你不能先去寢室,入學事宜也不能準備,你得先去見一下招生部的主任。”
“嗯,知道了。”
“下一列車是半個小時后,先坐着等一下吧。”雷珩隨便在就近的位置坐下。
林嗣遠拖着密碼箱過去,想着自己要不要趁這個時間看看那本入學指南。
其實林嗣遠很納悶,不知道雷珩是怎麼知道時間的,畢竟通常的車站最前方都是有通報屏的,但是這裏並沒有。
而且,這裏到處都透着不和諧感。
李毓和楊諶釗的解釋是,他們是秘密的政黨,所以自然行事風格會神秘一點。林嗣遠當然明白,但凡是和所謂的政治、科學、軍事扯上關係的,無一不都得列上保密條款。
從楊家交涉的人物來看,林嗣遠一直都以為的是,他的父母或者是楊家的人可能是從事政治工作,那麼這些安排什麼的,也算得上無可厚非,但依據現在的情況來看,確實是有點奇怪了。
“學長。”林嗣遠叫了一聲,“我可以問點問題嗎?”
雷珩很乾脆,“可以。”
“學院是幹什麼的?”
“培養人才啊。”
“……”艹啊,這個回答,堪稱教科書級別。林嗣遠呼了口氣,“我媽說的是,學院裏面出來的,以後大多數都是為學院服務?”
關於這一點,林嗣遠確實是很懷疑的,畢竟不論是李毓還是楊諶釗亦或者是楊家的人,從事的都是一些什麼機關幹部,而他們居然還必須保證為這所學院服務,在這樣的情況下,這所學院怎麼可能是無人問津的存在?
“大多數是這樣,如果你是擔心就業的問題,那大可不必,既然你是特招生,以後就算是沒有什麼本事,家裏面的資本也夠你吃的了。如果有本事的話,以後掙個老大噹噹也不是什麼難事。”雷珩挑眉,“而且學院是分配工作的。”
“為什麼這裏人這麼少?”
“因為學院的主要交通幹道不在這邊,去學院有四條路,坐飛機、從巡京關那邊坐船;或者是從柏里恪火車站坐到北道港的車,還有一條就是這裏的這個。常用的路線是柏里恪火車站和巡京關那邊,不過現在沒有到正式開學的時候,所以柏里恪和巡京關都是關閉的,只能是從這邊了。”雷珩掀了掀眼帘,整個人一副懶洋洋的模樣,“就只有這麼幾條路,所以大多數入學的新生如果不是招生部統一安排的話,基本上第一次去學院都是從這邊,畢竟還是要常規了解一下的。因為不常用,所以這條路看起來就荒涼了那麼一點。”
林嗣遠心想,這豈止是荒涼,簡直就是廢了。
雖然這一切的一切都很奇怪,但是林嗣遠不得不承認,和所謂政治掛鈎的東西,本來就神秘。
見林嗣遠不說話,雷珩看向他,“趁現在車還沒有過來,有什麼想問的就問,能力範圍之類我會儘可能地告訴你。”
“嗯……”林嗣遠思索着,“你們會從事像警察這樣的工作嗎?”
“會,但一般不負責普通刑事案件,只負責我們管轄的。”
“什麼才算我們管轄的?”
雷珩像個鄰家大哥哥一樣拍了拍林嗣遠的肩膀,“你以後會學的。”
林嗣遠突然愣了一下,其實他對於這個雷珩,並沒有什麼太大的觀感,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現在突然來這麼一下,竟然讓林嗣遠霎時產生了一種老鄉見老鄉的感覺。
“學很多的東西。”雷珩調開視線,看向外間的軌道線,眼底有些刺目的細碎光點。
——學習如何在這些殘忍的法度下活得更惡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