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大糰子
“若是以後想要什麼,只與我說便是,無需去要旁人的物件。”
楚南知輕輕撫着懷中孩子的耳垂,瞧着她尚有幾分彆扭悶然的模樣便稍稍軟了軟眉間。
這孩子埋着頭就是不肯瞧她,抿着唇瓣偏着腦袋,倔強又可愛,叫楚南知也捨不得怪她什麼,只吻了吻她的眉心,細細與她輕聲道:
“非我不願你與同伴玩樂,只是等了大半夜實在擔憂。”
“下次若是想出去玩,且先告知於我,叫我知道你的行蹤,若遇危險,也好第一時間能趕去。”
懷中的孩子輕輕動了動身子,抬眸瞥了她一眼,眸中光亮閃閃,可對上她的眼睛后卻是猛然撇過了頭,又不肯服軟地低哼了聲。
女人看她眉間鬆軟,知她心下已消氣,唇角便不覺染上些許笑意來,垂頭愛憐地撫了撫小姑娘的臉頰。
“……你以後不許凶我。”
小傢伙埋在她懷裏,抬起指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垂頭在上面恨恨地咬了口。
並不重,便像只貓兒輕輕撓了一下似的。
然而楚南知眸色微動,眉宇間輕輕蹙了下,似是被咬疼了般,可她仍舊那般溫柔地含着淺淺的笑意瞧着懷中的小姑娘,縱容又寵溺。
這叫那偷偷瞧她的小姑娘下意識便鬆了牙,有些無措地抬眸瞥了她幾眼,隨後垂頭輕輕舔了舔方才被她咬的地方。
“日後再不會凶你了。”
女人坐於床邊,垂着眼帘看她像個做了錯事兒心虛不已的貓兒似的給自己舔傷口,另一隻手於袖中動了動,瞳孔中陡然間暗了幾分。
“若是你凶我了怎麼辦?”
小姑娘做了壞事兒,有些底氣不足,但仍撇了撇嘴別彆扭扭地問她。
“屆時任由舟舟處置。”
女人輕笑了下,捏了捏她的鼻尖。
“可要吃點心?才做的。”
“……要!”
小姑娘眸子瞬間亮了亮,一把掀開了被子,赤着腳便跑下了床,直朝着桌邊走去,彎腰打開楚南知方才提來的食盒,瞧見了其中精緻可愛的小點心。
散發著香甜的氣息,叫她一下子便彎了眼眸。
伸向小點心的指尖微微頓了下,殷晚舟歪了歪腦袋,抿着唇瓣回頭看了眼仍坐於床邊的女人。
“你吃。”
她取了一塊,跑到女人面前來,磨磨蹭蹭地遞給了女人。
小姑娘昂着下巴,卻又垂着眼帘小心偷瞄了女人幾眼,瞧着她低頭咬下了,唇瓣也忍不住微微彎了彎。
這些小姑娘自以為很隱晦的小表情盡數被女人收入了眼底。
楚南知眼帘輕顫,遮去眸中笑意,目光中那蔥白纖細的指尖近在眼前。
指尖被人陡然輕咬了下,殷晚舟眨了眨眸子,朝着酥酥麻麻的地方瞧去,無甚痛覺。女人稍稍一怔的有些歉意的神情叫她也只以為這是偶然,她看手中糕點已被女人吃完,便不甚在意地轉過了身子,歡快地去吃自己的那一份兒了。
楚南知一直靜靜看着她,勾唇無聲笑了下。
袖中指尖輕輕一碾,那對垂着玉珠的耳環便化作齏粉,待她緩緩起身拂袖時隨風散去了。
她的小姑娘身上,只需有她所做東西便可。
何必沾染他人氣息?
昨夜玩兒得晚了,今日殷晚舟也就沒急着下山峰,好生在院中練完了一套劍法,又與女人黏黏糊糊地待了一會兒,這才在下午時與楚南知說了一聲,跑下山峰找人玩兒了。
眸中笑意,唇邊柔軟,皆在她踏下山底時消失無痕。
殷晚舟漫不經心地抬手摸了摸那對耳釘,陡然低聲輕嗤了下,微微搖頭。
優柔寡斷,一哄便好。
楚道君這脾性怎麼軟得跟包子似的?
近來宗門裏出關的弟子愈來愈多,原因無他,正是那不久后即將來臨的南雀小秘境試煉。
五十年開一次,恰好叫殷晚舟趕上了這機會。
秘境限制是元嬰期以下。
殷晚舟對裏面的什麼寶物靈器沒有半點觸動。她之所以會關注此事,不過是只覺那雜種會趁此搞事罷了。
小秘境全部封閉,長老們都只能呆在外邊。那雜種若想趁此搞點事兒來,她又何嘗不想藉此下手?
秘境中危險重重,死一個小小的弟子,也無傷大雅。
殷晚舟負手而行,邊走着心下邊想着。
陡然的,她微挑了下眉。
比起這雜種來,楚道君竟也不似那般討厭了?
嘖。
“楚師姐!”
熟悉而柔弱的聲音自一旁傳來。
殷晚舟足下一頓,微微轉身去時,恰是瞧見了穿着門派衣裳的女子頗為驚喜的表情。
畢竟是個單靈根,顧清寧最終被樂峰的一位長老給收了下來。
當初一身破爛麻衣楚楚動人,此時換上了樂峰天藍長裙,倒是愈加溫婉出眾。
可惜殷晚舟一瞧見她,心中便噁心得緊,且不知為何地下意識想到了楚南知穿着藍白長裙的模樣。
矜傲內斂,淡然清絕。
兩相對比,這人着實登不上枱面。
楚道君完勝。
“是顧師妹呀!”
殷晚舟見她,也彎着眸子笑了。淺棕色的瞳孔中含着不夾分毫雜質的驚喜與隱隱的親近。
臉頰上酒窩深深,帶着些許不諳世事的意氣和純然。
僅僅昨日下午相遇同行,今日便露出這般模樣來。
顧清寧心下冷笑,暗罵蠢貨。
【她蠢不正好對你有利?】
【上一次你強行占奪殷長樂的氣運,卻最終沒能逃脫天道因果、重獲新生。】
【這一次,你要想法子讓她心甘情願地將氣運送給你,贈與的因果幾近於無,對你的束縛力自然會縮減許多,天道也拿你沒辦法。】
神識中的男人慢悠悠地說著。
【我知道。】
顧清寧垂眸,斂去了那些不耐和嘲諷。再次抬眸時,她似帶着些許羞意,柔柔地瞥了眼面前紅裙的小姑娘,唇瓣微彎。
“楚師姐這是去哪裏?”
她抬手輕撫了下鬢髮,將額前有些零碎落下的髮絲往耳後別了別,眼尾微微上挑着,眸色瀲灧、波光流轉。髮絲慵懶挽着,脖頸雪白纖細,額前碎發別去后,只叫那雙似含着情的杏眸愈加分明招人起來。
今日穿着一身束腰紅裙的小姑娘踏着雪白繡花的長靴,本是負手颯然而立,可如今卻頗為怔然地瞧着眼前的女子,獃獃地眨了眨眸,隨即的若被驚醒一般睜大了些眼睛,白皙的臉頰上霎時間染上了淺淺的紅暈。
她下意識放下了負着的手,有些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一副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的樣子。
“……是、是去打聽打聽小秘境的事情。”
小姑娘有些不敢看那雙勾人的眼睛,通紅着耳根垂下了腦袋,低聲吶吶回了她。
她有些不自在地抬手摸了摸鼻子。
墨發以銀冠高束,耳邊無髮絲遮掩,只叫那鮮艷的顏色赤.裸裸地暴露在女人眼前來。
“可否一同?”
“可、可以。”
女子柔柔軟軟的聲音徘徊耳邊,殷晚舟垂着腦袋蹭了蹭腳尖,臉上色彩愈加濃艷。
內門裏的小霸王彷彿換了個人似的,沒了往日裏的機靈勁兒,老實又結巴。除非女子問了她什麼,否則她便一直紅着臉頰悶不吭聲,只在顧清寧身旁亦步亦趨地走着。
顧清寧在暗中冷眼瞧着,頗為滿意地勾了勾唇。
【小蠢貨,竟然這麼好騙?】
【畢竟是從小被嬌養長大的,瞧着厲害,實則天真單純得緊。看這楚尹舟的模樣,分明也是對你有幾分好感的,你且多哄哄她,把她的一身氣運騙過來才是正事兒。】
顧清寧暗自打量着這瞧着分外單純的小弟子,在心中輕聲應了男人的建議。
只是,她陡然的眸色閃了閃,像是不小心注意到了一般軟聲開了口。
“楚師姐是不喜昨日清寧所贈的那對耳環嗎?”
“為何……”
顧清寧的視線在小姑娘耳垂上頓了頓,輕抿唇瓣,微微側頭掩飾眉目間的些許黯然。
“不!不、不是!”
被突然問到了的小姑娘先是一愣,隨即像個被踩了尾巴的貓兒一般着急地跳了腳,連連否認,生怕顧清寧誤會了她、心中傷心。
“這是師父所做的,我很喜歡顧師妹所送的耳環!”
她有些着急,卻不想倒是瞧見了面前的女子陡然撲哧一聲掩唇而笑,杏眸中光亮閃爍着,眉眼間儘是動人的溫婉。
“楚師姐不必着急,師姐喜歡便好。”
顧清寧本就是隨口試探一句,而殷晚舟的反應也叫她很是滿意。
唇角笑意愈深,女人溫軟着眉間,瞧向她的眼神中含着脈脈的情,好不動人。
“師姐且與我去探探消息罷,去晚了許就遇不上人了。”
“好。”
殷晚舟趕緊頷首應是,跟着她的步子去了主峰。
“舟舟。”
她們剛在主峰議事堂前將一些關於小秘境的問題都向今日值班弟子給問清楚了,方要回去,便聽身後有人淡淡喚了聲殷晚舟。
是許長歡。
殷晚舟眯眸片刻,轉頭后便於眉間染上了幾分不解和拘束敬重。
“見過掌門師伯。”
“不必如此多禮。”
許長歡見她向自己行禮,眉間不着痕迹地輕蹙了下,隨即揮袖以靈力將之手臂托起。
她輕輕瞥了眼殷晚舟身旁的女子,眸色平靜無波,語氣頗為冷然。
“你且先去罷。”
“是。”
顧清寧並沒有想與她對上的衝動,此時也並不敢在她面前如何放肆,只乖順低頭,向殷晚舟投去一安撫溫柔的目光后便轉身離去了。
徒留身後的小姑娘像個小獃頭鵝似的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半天。
片刻后還有些不舍地慢吞吞地轉回了頭。
許長歡看她這副模樣,眸中愈冷了兩分,袖中指尖掐訣,將周邊暫且佈下了一個隔音陣。
“此女心思詭秘,你要多加警惕小心,不可輕信。”
她很直白地勸誡了句。
“顧師妹為人溫和善良,掌門師伯為何如此說?”
殷晚舟可不樂意了,當下便緊蹙了眉間,語氣也有些不好了。
許長歡看着她,一時間並未說話。
【師姐,顧子衿此人心思不明,你可要多加防範呀!】
【長樂慎言,顧師妹才來不久,不可如此妄自揣測。】
【師姐!】
【……】
當日對話,此時之景。
恍如隔世,卻又顛倒了位置。
許長歡見這孩子似是有些惱了,便也頓了下,換了個話題。
“這個你且收下罷。”
她取下了腰間一塊雙魚佩玉,遞到了殷晚舟面前。
“這是身為師伯給的見面禮,此時補上,勿怪。”
許長歡見她垂眸打量玉佩,便也淡淡添上了句。
“師伯太過客氣。”
殷晚舟眉間鬆了松,有些不好意思地捏了捏自己的耳垂。
“這玉佩太過貴重,師伯給些小玩意兒便是。”
“收下罷。”
許長歡微微搖頭,不曾多說什麼,只將玉放於她手中,便收了隔音陣,轉身走了。
她未行幾步,卻陡然聽聞身後那孩子有些好奇地問她:
“這雙魚佩玉應還有一半,不知在何人手中?”
許長歡足下猛然一僵,回眸望去時卻是對上了那孩子明亮的、不然塵埃的眸子。裏面並無其他,不過是些許新奇與疑惑罷了。
喉嚨中莫名有些乾澀,刺得疼。
“……在一位故人手中。”
許長歡眸中明明滅滅,最終沉寂了下去。
“你且放心,這玉佩也只剩你手中一塊兒了,不會再有其他人有了。”
“為何?”
“……那半塊的玉,已碎了。”
【這玉好看吧?】
【哼,才不是給你的,只是寄在你這邊而已。】
【你可要每日都戴着呀!我也戴着,若是我的那塊不小心碎了,你這塊可得還回來的。】
年輕的姑娘意氣風發,性子卻是彆扭得可愛,分明是特意買來了一對兒玉,卻怎樣都不肯承認,非要逞一時的嘴上之快才好。
那半塊玉碎了,這半塊的玉寄在她這邊寄了這麼多年。
也該還回去了。
女人慢慢地往主峰殿中走去。
殷晚舟在背後靜靜瞧着,眉間淡淡,隨手地扔垃圾一般將那塊玉扔進了儲物袋最底層去了。
雙魚玉,雙生玉。
心意相通,不離不棄。
可惜了,當年殷長樂蠢得厲害,她殷晚舟可不信這些。
遲了這麼久了,誰還稀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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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玩兒三角戀不玩兒三角戀,舟舟和知知之間是不會插足第三個人的。
長歡的長樂早就死了,現在是屬於知知的舟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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