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唐曼聽到陳秘書的話,瞳孔劇烈地一縮,嚇得“撲通”一聲摔在地上,連被她攥着胳膊的杜愛芳都被帶着趔趄一下。
杜愛芳趁着唐曼呆愣住的瞬間,扭了兩下胳膊,掙脫了她的魔爪。
各種念頭在李文靜腦海里一一閃過,她握緊拳頭,最後選擇了明哲保身,“唐曼,從今天開始,你回去原來的生產車間吧。”
“陳秘書、孫副廠長、錢副主任,我以後會好好管教她們的,保證不再出現任何問題。”
她快速低下頭,壓制住從眼底深處翻湧的一絲怨念,微微彎下腰向領導們發著誓。
陳秘書點點頭,收斂起臉上嚴肅的表情,“就按你說的辦吧。”
李文靜苦笑一聲,這哪裏是她做的決定,分明就是陳秘書自己的意思,不過是借她的口做出一個損失最小的選擇而已。
“如果領導們沒別的事的話,我就先帶她們回廠了。”
“等等,”陳秘書分別掃了一眼李文靜和唐曼,沉聲道:“既然你和唐曼同志冤枉了那位小同志,是不是應該給她道個歉?”
“確實應該道歉。”李文靜拉起地上的唐曼,恨鐵不成鋼地掐了她的手心一下。
唐曼被驟然出現的疼痛弄清醒,噙着眼淚猛地搖搖頭,“不,我不要道歉,憑什麼讓我給那個小賤人道歉?”
李文靜見她依然冥頑不靈,氣得喘了一口粗氣,然後踢了她一腳,附在她耳邊小聲說:“領導們還在呢,難道你想讓他們對你的印象直接觸底嗎?那樣一來,說不定你連紡織廠女工的工作都保不住。”
李文靜的話像一記耳光一樣,徹底把唐曼嚇醒,兩人當著領導們的面乖乖道了歉。
離開臨時租借的影劇院,李文靜宣佈給大家放兩天假好好休息一下,然後拉着唐曼匆匆忙忙地走了。
為了這次演出,她們不眠不休地加緊時間訓練,差不多將近兩三天沒有好好睡過覺了,聽到放假的信息全部情不自禁地歡呼起來,三五成群地討論起休息一晚之後的兩天要去哪裏玩。
不過成群結隊的人中,只有杜愛芳一個人形單影隻,平日裏和她玩得最好的趙艷都下意識地遠離她。
不管是有心還是無意,杜愛芳害得唐曼離開時裝表演隊是不爭的事實,趙艷內心有些複雜,暫時不想再往她身邊湊。
“你說杜愛芳怎麼那麼不小心,把髮夾掉在舞台上了?”張蕾掃了一眼神色落寞的杜愛芳,悄悄用手肘捅了捅秦秋意的胳膊。
秦秋意眨了眨琥珀色的眼眸,聳了聳肩,“也許是上台前太緊張了,髮夾沒戴好吧。”
哪有那麼多不小心,不過是事在人為而已。
秦秋意特意在化妝間找到了幾個和杜愛芳一樣的髮夾,裝在西裝的口袋裏,然後利用大家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舞台的時間,把髮夾踢到唐曼腳下。
最後,趁亂偷偷捏掉杜愛芳發尾的幾個髮夾,讓她成為完美的替罪者。
“明明是杜愛芳的責任,唐曼和李老師竟然一起欺負你,幸好陳秘書在,要不然你就慘了。”張蕾輕而易舉地信了秦秋意的話,一路上還替她打抱不平。
秦秋意摟過張蕾的肩膀,眉眼含笑,溫聲道:“我這不是沒事嗎,好了,不聊她們了,說說明后兩天你有什麼計劃嗎?”
提到放假的話題張蕾眼睛一亮,右頰的小酒窩若隱若現,“吳博皓的家裏弄來了兩張僑匯劵,我倆準備抽時間去趟友誼商店買點東西。正好明天放假,明天就去轉轉好了。”
南橋市友誼商店裏賣的基本都是舶來品,必須要有僑匯劵才能購物。
“你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去?”
秦秋意想也沒想直接拒絕,“你和吳大哥約會,我跟着去幹嘛?再說,我已經一個多月沒回家了,明天我準備回家一趟。”
原主從過完春節之後到現在,借口說高三學習任務重,一次也沒回去過。
“嗯,是該回家看看了。”張蕾贊同地點點頭。
她們住在紡織廠的職工宿舍里,宿舍房間不到十平米,住着四個人,除了她和張蕾外,還有同隊的王曉曉和呂雲姍。
王曉曉留着一頭利落的短髮,眉毛是女生中罕見的劍眉,顯得整個人英姿勃發,有種雌雄莫辨的美。
呂雲姍則是典型的小家碧玉長相,說話溫溫柔柔的,從沒見她和誰生過一次氣。
由於時裝表演隊是大陸慢慢摸索着建立的,所以挑人的時候是按照符合國人審美的標準來的,女生挑的全是身高在1米65到1米7之間,長相秀美的人,男生挑的則是1米75到1米8之間,長相比較英氣的人。
和後世選模特的標準不太一樣,直到八零年代晚期,國內女模特的身高才固定成1米74以上,男模特在1米83以上,而國際模特的標準身高比國內還要高大約5厘米左右。
這也就明確了她們時裝表演隊幾乎不可能走向國際,成為國際級模特。
秦秋意的身高大約1米68,身材是黃金比例,大腿至少要比同身高的女生長出3到4厘米,目前來看很適合做模特,不過她志不在此。
八·九十年代是經濟飛速發展的黃金時代,她想要延續前一世的夢想,創建自己的服裝品牌,甚至比以前的公司更進一步,成為享譽國際的著名品牌。
秦秋意把裝着紅裙和黑毛衣的袋子放在床上,然後把身上的衣服脫下來疊好,接着換上薄毛衣和褲子,再套上一個白色的長款呢子外套。
即使到了三月中下旬,天氣仍舊很冷,穿着演出服一路走回來,差點把她凍感冒。
秦秋意想灌個暖水瓶放在被窩裏暖一暖,於是起身拎起桌子底下的寫着自己名字的鐵皮暖壺,準備去鍋爐房那邊打熱水。
“小蕾姐,我去打熱水,用不用我幫你打一壺?”秦秋意尾音微揚,抬頭看着在被子裏包得嚴嚴實實的張蕾問道。
“阿嚏!”張蕾把腦袋從棉被裏伸出來,“那麻煩你了,我好像有點感冒了,要不然我肯定陪你一起去。”
秦秋意暗暗搖了搖頭,張蕾穿着夏天的短袖裙子上台表演,不感冒才奇怪呢。
她用手背輕輕貼了貼張蕾的額頭,“幸好沒發燒,你在宿舍好好休息,我去打水了。”
俯身拎出張蕾的空暖壺,秦秋意按照記憶中的路線找到鍋爐房。
鍋爐房外有長長的一排水龍頭,裏面裝的是熱水,整個紡織廠的人都來這裏打熱水,每個水龍頭後面少說排了十幾個人。
不過打水的過程很快,秦秋意沒等多久便輪到了她。
“秋意,你也來打熱水啊?”
秦秋意把暖壺蓋打開,壺口對準水龍頭的出水口,剛擰開水龍頭就被斜後方的人拍了一下肩膀。
秦秋意回頭,發現拍她的人正是原主剛進紡織廠當臨時工時認識的一個工友,因為兩人並不熟悉,所以她只是點點頭,“嗯”了一聲算作打招呼。
“聽說你們那個表演隊今天去影劇院演出了?好多領導都去看了吧?”姜絮十分好奇。
當初時裝表演隊招人,她也報名參加了,可是因為身高長相不符合要求,第一輪就被刷了下來。
熱水已經滿了,秦秋意關上水龍頭,把壺蓋蓋好,繼續灌第二壺,然後才分心回復姜絮的話,“嗯,是今天表演,咱們廠里的領導加上市裏的領導大概有十幾個人。”
姜絮半捂住嘴“哇”了一聲,“那領導豈不是比廠里開動員大會的時候還要多?”
紡織廠一年只在春節后開那麼一次大會,剩下的兩三個小會都是各個部門或車間組織的。
秦秋意笑了笑,一手拎一個水壺,給身後的人讓位置,她溫柔帶笑的眉眼沐浴在鍋爐房昏黃的燈光下,白嫩的臉頰被寒風吹得粉粉的,仿若只存在於傳說中的神女。
姜絮眨眨眼,呼吸微微頓了一下。
“我要回宿舍了,有個室友在等熱水喝呢。”秦秋意禮貌地道別。
姜絮對於不能繼續聊天有些失望,但她沒有任何理由能夠挽留秦秋意,她們兩個人並沒有什麼交情,只得揮了揮手,“再見。”
等到秦秋意向外走出幾步后,姜絮忽然叫住她,“那個,前兩天我媽老家那邊來人給我送了點特產,你現在住哪個宿舍?我去給你送點嘗嘗。”
第一次主動跟人示好,她耳尖都紅了,垂着腦袋不敢直視秦秋意的眼睛。
“就當是之前你幫我的謝禮。”
秦秋意聞言一愣,從記憶的犄角旮旯里扒拉出相關劇情。
姜絮是制衣部的臨時工,原主也在那裏幹了兩天,當時車間的小隊長安排姜絮來帶原主,可是原主慣會偷懶,跑到了一個隱蔽的角落睡覺。
巧的是姜絮的一個愛慕者跟姜絮告白失敗,惱羞成怒之下想摸她的手,卻被原主的咳嗽聲打斷,嚇跑了。
這年頭耍流氓可是大罪,情節嚴重的可能要被抓走槍斃。
姜絮的愛慕者自然不敢頂風作案,所以灰溜溜地逃走了。
其實,那陣咳嗽聲根本不是原主想幫姜絮,而是她睡覺睡得有點着涼,這才咳嗽醒了。
“……”
秦秋意實在不知道該怎麼拒絕姜絮,看着姜絮害羞的樣子,她的唇動了一下,“我住三樓304,你有空可以來找我,不過特產什麼的就不用帶了。”
“我住在226,以後咱倆可以互相串串門。”姜絮猛然抬頭,目光灼灼地回視着秦秋意,嘴角咧開一個大大的笑容。
她很單純,心思彷彿一看就透。
秦秋意不禁跟着翹起唇瓣,微笑起來,再次道別後回到宿舍。
拿出張蕾的搪瓷杯,就着裏面的涼白開兌了小半杯熱水,然後把杯子遞給縮在床上的張蕾。
“來,喝點溫開水,我幫你調好溫度了,不燙嘴。”秦秋意抬眸,把搪瓷杯往上鋪遞去。
張蕾皺巴着一張小臉,接過杯子咕咚咕咚大口喝着水,直到杯子裏的水見底,才把搪瓷杯還給秦秋意,“秋意,謝謝你。”
“不用客氣。”秦秋意搖了搖頭,揉了揉張蕾的腦袋,“我去幫你灌熱水袋,你好好休息,爭取明天能精神百倍的去約會。”
“我都感冒了,你還不忘取笑我。”
張蕾吸吸鼻子,不高興地鼓了鼓腮幫子,像個氣呼呼的小倉鼠。
“我可沒有取笑你,你今天晚上發發汗,明天估計感冒就能好,到時候還不是要按照計劃去逛友誼商場?”
秦秋意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張蕾的臉頰,把小倉鼠戳的只剩一個鼓鼓的腮幫子,看起來莫名好笑。
張蕾雙手扯住被子兩頭往上一罩,整個人埋進裏面,“你還說,我不理你了。”
知道自己有點惹惱了張蕾,秦秋意笑着道歉:“好啦,我不逗你了。”說完,拎着鐵皮暖壺和熱水袋向水房走去。
等秦秋意出了房門,張蕾把腦袋悄悄露出半個。
“她說話時語調輕輕軟軟的,性子也和善了不少,和以前有點不太一樣。”張蕾喃喃自語,“不過,現在這樣挺好的。”
以前都是她幫秦秋意打熱水、打飯,秦秋意從來沒幫住過她。
宿舍四個人輪流打掃衛生時,她也沒伸手干過活,就連自己的衣服都是堆了好幾天才洗一次。
真是懶得出奇。
今天秦秋意竟然主動去打熱水,還順手幫她打了一壺,又是給她倒水又是灌熱水袋的,簡直讓她受寵若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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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謝小茴香寶寶送的20瓶營養液,抱起來一個么么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