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你給我閉嘴!我沒有冤枉你,你分明是恨我在開場前故意絆了你一腳,還剪壞了你的演出服,所以才蓄意報復我。”
唐曼氣得有點口不擇言,只想迅速錘死秦秋意,坐實了她對自己的報復行為,以免她那張破嘴再說些什麼自己不愛聽的話。
她不允許秦秋意張口閉口就是胡建設不喜歡她。
胡建設只是一時被秦秋意那個小妖精迷惑住了,只要她對他一心一意,鍥而不捨地繼續追下去,早晚有一天他會看清秦秋意的真面目,被她感動。
她今天一定要攆走秦秋意,不給秦秋意接近胡建設的機會。
秦秋意動作一頓,神情微妙地抬眸望向唐曼,她看過小說,知道唐曼這個人脾氣暴躁而且說話做事經常不過腦子,要不是有唐父唐母在背後保她,恐怕她的後半輩子都不會有什麼好結果。
只是沒想到她才激了唐曼幾句,唐曼就迫不及待地抖落出自己對她做過的破事,嘖嘖,真是……幹得漂亮。
唐曼的兩句話讓李文靜臉色陡然一變,恨不能時光倒流幾秒鐘捂住她的嘴巴。
實在太蠢了。
“李文靜,這位同志究竟是怎麼回事?”陳秘書、孫副廠長等人聽到了後台的爭吵聲,於是過來察看情況,正好聽到了秦秋意訴說委屈和唐曼謀害秦秋意的一番話。
陳秘書萬分震怒。
時裝模特隊是他在市委·書記面前力薦的項目。
書記從去年年底就有意提拔他,暗示過幾次他至少要完成一個有建設性的項目,得到一定的政績以便服眾。
錢楊提出的通過組建時裝模特隊打響市第一紡織廠的名聲的計劃書恰好入了他的眼。
去年滬市的時裝表演隊在全國五省市服裝鞋帽展銷會上登台演出,她們身上穿的都是滬市服裝公司自己生產的衣服,據說不到三天,她們的櫃枱就把幾十車衣服銷售一空,當時市民們瘋狂搶購衣服的新聞還上了好幾家報紙的主板,轟動了整個京市。
南橋市第一紡織廠逐漸沒落的現狀同樣引起了陳秘書的注意。
如果能夠仿照滬市服裝公司建立一個自己的時裝表演隊,在全國各個服裝展銷會上參與表演,那以後第一紡織廠的衣服不就不愁賣了嗎?沒準聲譽還能響徹全國,讓全國人民都知道海雲省有一個南橋市第一紡織廠。
到時候這妥妥的都是他的政績啊。
因此,第一紡織廠的時裝表演隊不能有任何閃失。
今天的整段表演除了其中一位女同志特別出色外,剩下的所有人都表現一般,並不能讓他滿意,尤其是最後一個女同志竟然出現了十分嚴重的舞台事故,給台下的很多領導留下了非常不好的印象。
表現不好也就算了,畢竟她們才訓練了一個月,情有可原。但是吵架鬧事、破壞表演隊的團結這件事絕對不能姑息。
在陳秘書出聲的一剎那,唐曼和李文靜同時打了一個激靈,他凌厲的視線幾乎要把兩人刺穿。
唐曼緊緊咬住唇瓣,不知所措的把求助的目光投注在李文靜身上。
這一刻,她忽然反應過來自己剛剛說了什麼,她非但沒把秦秋意釘在恥辱柱上,反而泄露了自己的醜惡行為,而這些,還被領導們聽個正着。
“是這樣的……”李文靜輕輕咽了一下口水,絞盡腦汁的組織語言想着怎麼跟陳秘書他們解釋。
這個該死的唐曼,說話做事不經大腦,長個腦子難道就是當裝飾品用的嗎?
秦秋意唇角揚了一個淺淺的弧度,這個弧度轉瞬即逝,沒有人在她那張瓷白的巴掌小臉上捕捉到其中的冷意。
“這位領導,是這樣的,”秦秋意搶在李文靜找好借口之前堵住她的話,“唐曼姐一下台就冤枉我用髮夾害她在台上摔倒,還要動手打人,而李老師不做任何調查就認定是我的錯,讓我滾出時裝表演隊。”
“陳秘書,您聽我解釋,事實不是那樣的。”李文靜額頭冷汗直冒,顧不上害怕急忙打斷秦秋意的話。
她的手指緊張地摳着背包上的細皮帶,側頭瞪了一眼秦秋意讓她不要再亂說話。
秦秋意似是對李文靜帶着威脅的視線毫無所覺,聲線清凌凌的,“李老師,事實是什麼樣的在場的人都看到了,給我一百個膽子我也敢當著領導們的面說謊。反倒是李老師,真是勇氣可嘉。”
她在暗示李文靜膽子大,敢在領導面前說謊。
和秦秋意清冷的目光一對上,李文靜瞬間聽懂了她話里的潛台詞,心裏不禁咯噔一下。差點脫口而出的辯解被她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是啊,大家從頭到尾都看到了,她說再多有什麼用?謊言一拆就穿,不僅會給領導們留一個不好的印象,搞不好還會影響到她未來的工作和前途。
現在最好的做法就是盡量保持沉默,說她只是一時被唐曼的話給蒙蔽了而已。
“對,我們都看到了,我可以給秋意作證。”張蕾站出來力挺好友。
幾個平時和秦秋意交好的女生也紛紛出來站隊,支持她。
對她們來說,秦秋意被唐曼和李文靜針對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這次完全屬於無妄之災。
陳秘書用眼神示意秦秋意繼續,秦秋意是剛剛表現最好的人,他對她的起始好感度就比別人高。
秦秋意感激地看了看大家,像是從她們的身上汲取了足夠的勇氣,斟酌了一下后輕聲說:“唐曼姐是我的親姐姐,雖然她因為胡建設同志對我有點誤解,時不時地打壓我,但是我對她真的一點怨恨都沒有。”
“她說我是故意報復她,這純粹是無稽之談。”話到中途,秦秋意走到趙艷面前從她手上拿起一個髮夾,然後遞給陳秘書,“唐曼姐就是踩到這個髮夾才摔倒的,不過,這個髮夾和杜愛芳同志用來做髮飾的髮夾一模一樣,而且杜愛芳是倒數第二個上台的人,正好在唐曼姐前面。”
“也許髮夾只是杜愛芳同志不小心掉在台上的呢。不信,你們可以看看她的頭髮上是不是少了幾個跟它一樣的髮夾。”
杜愛芳一愣,下意識地摸了摸頭髮,然後表情一變。
她的髮夾真的少了幾個,這怎麼可能!?
看到杜愛芳驚疑不定的神色,一向擅長察言觀色的陳秘書哪能不知道一切都被秦秋意說中了,他挑了挑眉頭,視線圍繞着眾人環視一圈,把她們的表情一一記在心裏。
“呀,趙艷手裏的髮夾真的跟杜愛芳頭髮上的一模一樣。”
“估計是她在最後一次走秀的時候沒留心掉在舞台上的,正好唐曼是最後一個走的,所以她才摔倒了。”
“嗯,肯定是這樣,要不然舞台上有四個髮夾,怎麼我們都沒踩到,偏偏讓唐曼踩到了呢。”
大家看到杜愛芳頭髮上留着的幾個小髮夾和趙艷撿回來的髮夾沒有差別,交頭接耳地小聲議論着。
唐曼氣急敗壞,雙手用力地拽住杜愛芳的胳膊,幾乎把她的胳膊掐出紫紅的印痕。
“原來是你!”
杜愛芳眼角飈出淚水,拚命搖頭否認:“不是我乾的,我也不知道我的髮夾怎麼會落在舞台上,我之前明明都夾好了的。好疼,唐曼,你放開手好不好?”
杜愛芳的髮型專門找理髮師設計過,為了美觀需要大概十幾個小髮夾進行固定。
現在她用來固定發尾的四個髮夾不翼而飛,去哪了大家都心知肚明。
“你毀了我的表演,還想讓我放手?我沒教訓你就不錯了。”唐曼一口銀牙差點咬碎,手下的動作更加用力。
孫同軍看熱鬧不嫌事大:“也就是說造成一系列事件的始作俑者是這位女同志嘍?呵,你們時裝表演隊人不多,事兒倒是不少。又是冤假錯案又是打架鬥毆的,戲真夠足的。”
他早就反對成立這個表演隊,這不是瞎胡鬧嗎?
“才第一次演出就鬧成這樣,以後還不知道要鬧出多少么蛾子,乾脆就地解散得了。”
陳秘書似笑非笑地看了孫同軍一眼,沒接他的話茬,沉吟了幾秒,扶了扶眼睛框,眼睛盯在低着頭偷偷退到角落裏的李文靜身上。
片刻后,忽地一笑,“李文靜,這件事你準備怎麼處理?聽孫副廠長的意思,如果這次處理不好,那你們的隊伍也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後面趕來的錢楊聽到陳秘書要解散時裝表演隊,急得口舌冒火,他沒聽全前因後果,生怕自己多說多錯,不由得把求情的目光投向陳秘書。
陳秘書向下壓了壓手腕,讓錢楊冷靜下來。
“既然是誤會一場……”李文靜腦子轉得飛快,鬧劇的起因不過是唐曼誣陷秦秋意,只要秦秋意不追究,那麼事情就還有轉圜的餘地。
思及此,李文靜牽起嘴角,露出一個自認為和善的微笑,對着秦秋意說道:“秋意,你和唐曼畢竟是親姐妹,就原諒她這一次行不行?別把事情鬧得不好收場,要不然以後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你倆也不好相處對吧?”
唐曼見狀,跟着賭咒發誓。
“秋意,今天的事都是我的錯,看在我勸說唐家把你安排進紡織廠的面子上,再給我一次機會吧,我保證以後會對你好的。”
秦秋意從頭到尾設計了這麼一齣戲,還把領導們引過來,可不是為了跟唐曼來個世紀大和解的。
她忍住心底的不屑,雙唇緊抿,故作猶豫地看向陳秘書,眼中水色淋漓,似是有千萬種委屈無處訴說,絕口不提原諒唐曼的話。
李文靜有些着急,隱約捕捉到了她的意圖,慌忙抓住她的肩膀將她扳向自己。
“秋意,我知道你是個好姑娘,你一定會原諒唐曼和老師的,對不對?”
秦秋意垂眼,細長的睫毛在她頰上落下陰影,抿着唇瓣一聲不吭。
“好了,”陳秘書有點看不過眼,“李文靜,這就是你給我的解決方法——逼着一個小同志原諒你們?你也不想想,今天的事如果沒有我們的介入,那隊裏最好的苗子已經被你們潑上髒水趕出紡織廠了。”
唐曼和李文靜胸口莫名緊縮了一下,不安的惶恐感籠罩上心頭。
“不管這個小同志原不原諒你們,今天的事必須嚴肅處理!”陳秘書一錘定音。
就在這時,吳博皓從職工醫院跑了回來,“李老師,醫生開了單子讓我給胡建設拿葯,可是我們都沒帶錢。”
“多少錢,我先替他墊上。”李文靜頂着眾人的視線,翻開背包拿出錢夾,硬着頭皮開口。
“這……胡建設說誰把他划傷的就讓誰出醫藥費,所以,我是來找唐曼同志要錢的。”吳博皓面向唐曼手心一攤,“一共是3塊5毛錢。”
唐曼感覺格外難堪,從衣兜里掏出一沓零錢數也沒數就塞進吳博皓手裏,“他沒事吧?”
“嗯,醫生說問題不大,擦了葯之後別沾水,等以後結痂自然脫落就行,大概率沒有毀容的風險。”吳博皓低頭認真數了數,最後挑出多出來的2毛錢還給唐曼。
“李老師,我先走了,醫生還等着給胡建設上藥呢。”他除了孫副廠長和錢楊,並不認識其他領導,所以只點點頭算作打招呼便離開了。
吳博皓一走,陳秘書的額角跳動得愈發厲害。
“看不出來這位唐曼同志不止會誣賴好人,還有抓人臉的習慣,李文靜,我可不希望以後你們時裝表演隊的人去表演時,每個人臉上還帶着幾條被抓的傷口。”他的胸口起伏着,看起來氣得不輕。
陳秘書停頓了一下,沉下臉,最終發了狠:“今天要不然讓唐曼同志離開表演隊,要不然你們整個表演隊直接解散。”
以唐曼特別能折騰的那股勁,他怕以後她們出去表演都順利不了,保不齊哪天就能讓整個表演隊傳出惡名。
到時候誰也丟不起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