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名憶雪
李麟淡然一笑，道：“萍兒妹妹天資卓絕，小兄不敢邀功……”
“李師兄謙遜了……小妹資質心裏甚明，在這第三十六式上已研習多日，總不得解。如若不是李師兄剛才以真氣侵入我體，引導小妹衝破泥丸，只怕就是再修鍊十年八年也未必能盡全功……”
看似無意，醬萍兒將最後交鋒的情況和盤托出，惹得茶萬發、醬子言吃驚不小，當下各自暗中思忖，不再言他。
“兩位長輩，李師兄天資之高，實力之強，決不下於方外之人。盞茶時間萍兒已獲益匪淺，故萍兒有一請求，想留在此處好方便向李師兄請教功法，相信以李師兄如此氣度可讓萍兒在修鍊一途更上層樓……”
要知道，幾百年來，莫說醬家，就是七家子弟能各憑本事勘破解脫境界的也只有寥寥幾人。如今的醬萍兒年僅六歲就能修鍊到如此境界，實是聳人聽聞。當下醬子言心中只能用狂喜二字形容，哪還有什麼阻攔的意思。
茶萬發卻是一臉不悅，眉頭也只是微皺一下便舒展開來。向茶萬發這樣的商界巨賈，早已是喜怒不形於色，更何況與對方還有成為親家的可能……
“淳西，請你醬叔叔和萍兒妹妹到迎賓樓休息，順便吩咐下人準備酒席，既為你醬叔叔他們接風洗塵，更是慶賀萍兒侄女突破解脫……”
說到最後，茶萬發心裏儘是抑制不住的酸意。
茶淳西依言領着兩人下去了，廳上就留下五味雜陳的茶萬發和屹然不動的李麟……
“阿麟，這醬萍兒突破了解脫境界，今後我茶家的形勢可不妙啊……”
“伯父，其實也不盡然。我見這茶萍兒距離解脫也只一線之隔，如若在廚藝大賽前她未能突破，自然會為了入門資格參與競爭。然而以淳西如今修為，很難在這短短兩月之內超越對方。與其如此，倒不如助她一把，想來以對方解脫的實力自然不會再參與廚藝大賽。在兩月之內，淳西能突破解脫，自然最好，如若不成，能避免如此強敵，也是幸事......更何況，醬萍兒突破解脫於茶家醬家皆是有百利而無一害。醬家勿須多言，這萍兒留于歸雲山莊，如能與淳西互生好感，伯父將得一解脫境界的媳婦；如若不能，最起碼也能成為知心好友。有我在茶家，醬家巴結還來不及，怎會心生他念，兩家結盟已成定局，能得如此助力豈不是皆大歡喜……”
聽李麟這一席話，讓茶萬發茅塞頓開，大笑道：“阿麟，聽你這麼一說，還真是這麼回事，害我白白擔心一場……”
遂詢問了有關茶淳西修鍊的情況。聽得兒子如此上進，修鍊天賦也算上佳，一時間竟越發起勁，甚至忘卻了開席的時間……
席間，茶萬發與醬子言各懷心思，推杯問盞，交談甚歡。李麟倒也不去管他們聊些什麼，只顧埋頭吃飯。反倒是茶淳西、醬萍兒兩人皆是少年心性，很快便打得火熱，私下裏嘰嘰咕咕，其樂融融。
酒過三巡，醬子言便起身告辭，自然少不了向醬萍兒叮呤一番……
醬萍兒的留下，茶淳西自然欣喜不已，招呼着下人打點一切，送往李麟家去。李麟也沒有異議，畢竟經過茶家的修葺，現在家裏的房舍已遠非當初那樣不堪待客之用。
想起今天又該去周元那邊坐診半日，辭了幾人就先行下山去了。自從發現了李麟的天賦了得，周元也有意讓他多參與到自己問診的過程中來。李麟也絲毫沒有給師傅丟臉，有些周元自己都感覺到棘手的病症，李麟卻每每能夠使用一些周元看不懂的方法一一解決。畢竟跨越四萬年的醫學沉澱，現今的絕症在李麟眼裏或許就是小菜一碟。
行到周元屋前，舉手敲了敲門，半晌沒人應答，李麟習以為常地推門就進去了。像西山這麼大的區域，也就周元一人的醫術還算了得，所以這個時候他出診去了，李麟絲毫也不覺得奇怪。從書架上取下一本醫書，就地翻看了起來。
剛看到入迷處，周元就回來了，只把藥箱往床上一放，滿臉興奮道：“阿麟，今日為師出診西陽縣，歸來之時在舊書鋪上意外發現了一頁丹方，你看……”
說著從腰囊里取出一塊黃得泛黑的羊皮，李麟依言接過一看，只見這方羊皮上用古篆記錄的丹方名為“出塵丹”，有清除陳疾，回復經脈之功效……
疑惑地抬起頭，看向周元……
周元深吸一口氣，道：“當年為仇家所傷，為師一身經脈皆盡毀去，如若不是依《元生內經》記載的古方悉心調理，只怕早已命歸黃泉。重傷雖愈，卻不復當年功力。《元生內經》上雖有藥方能解此疾，無奈材料稀罕，好幾種草藥都不曾聽過。為師多年來也曾博覽醫書，鑽研醫術，就是企盼有一天能重整經脈，回復功力，以報當年之仇。這出塵丹材料雖也算稀罕，卻也不是難以收集……”
李麟將丹方上的藥材掃視一遍，拍了拍胸口，道：“師傅，這些草藥香爐峰上都曾見過，就讓徒兒前去採摘回來，了了師傅這一樁夙願。”
周元聞言大喜，自己雖然身體還算康健，上山採藥也不是困難之事，可是同李麟一比那可是天壤之別。
自從李麟修習了《一本菜譜》，不再有意隱藏自己的能耐。前年父親與五叔從軍之時，李麟曾在半天之內集齊了回春丹的所有材料，着實讓周元驚嘆一番。
如今丹方在手，夙願可達，周元巴不得馬上就能煉製丹藥，哪還按捺得住。既然李麟願意跑這一趟，自然再好不過了。
李麟辭了周元，轉回家裏，取了工具，更把一把廚刀別在腰間，就準備上山去了。
茶淳西和醬萍兒何曾得到過這等機會，鬧嚷着要隨李麟一同前往。李麟好說歹說，最後只得許諾回來給茶淳西講故事才得以收場。為了穩住醬萍兒，李麟更是把自己精簡過的菜式刀法傳了她，這讓醬萍兒喜不自禁，當下就修鍊了起來。
舒了口氣，李麟氣運雙足，狂奔而去。
還記得第一次上山之時，李麟只走得一般路程便大汗淋漓。而修鍊菜譜之後，真氣運轉愈發純熟，現在來回香爐峰，也就是半個時辰的事，再不復當年的疲態。
憑着過人的嗅覺，很快就集齊了四種藥材，只遺一味“白黃天”尚無頭緒。李麟運氣於鼻，將自己的嗅覺完全的釋放出來，竟然覆蓋方圓四、五里……
半晌，李麟氣歸丹田，臉上露出笑容，徑直往西北方向奔去……
誰知才行里許，就來到了一處山崖邊緣。感受到白黃天的氣味就在崖下半里，李麟探身望去，心裏不由一驚。
茫茫雲海，看不見底……以李麟如今修為遠未及御空飛行的程度，身旁更無飛行法器，頓時心裏一陣苦惱。
“早知道就向茶伯父借玉如意一用了……”
打了個激靈，猛一拍腦袋，臉上露出苦笑……
“要下去何必那麼費勁，只需……”
抬頭張望片刻，閃身躍上一棵大樹，調整了身位，盤膝而坐。這山間偶有猛獸，如果乘他神魂出竅之時跑來毀了肉身，那可得不償失。在神魂修鍊上已經頗有心得的李麟，已經深諳此道。
一具淡金色的神魂飛出，順着崖壁翩然而下……
飛出才半里，就瞧見一棵黃白相間的植物傲立崖邊，格外醒目，正準備探手摘來……忽感到白黃天之下有陰風傳來……
愣了愣神，勉力朝根部瞧去……連着根部的崖壁竟然有一道肉眼難查的細縫，有淡淡的陰氣從內傳出……
“這縫隙下面是什麼？”
探手摘下白黃天，用手輕輕地刨開土壤，扒出一個拳頭大的孔洞，裏面竟然透出淡淡綠光……
藝高人膽大，李麟驅動神魂，將身體逼成一條細線，鑽將進去……
這是一間石室，四壁光滑，桌、椅、櫥、床乃至鍋碗瓢盆一應俱全，牆壁上嵌着四粒明珠，淡淡吐着光華。看情形，此處也是久無人居，灰塵滿布。石室正中壁上似人力雕琢一個大大的“道”字，筆鋒連貫，深達寸許，竟像是一氣呵成。
“看樣子這是一處隱世高人的洞府，看這壁上的大字，即使我也是力有未逮……”李麟心下揣摩，蓋嘆天外有天，仰慕之情表露無疑。
四處打量，並無發現奇特之處…….
李麟不由得緩緩走向那個大大的“道”字，情不自禁伸出手，依照筆鋒之勢準備演練一番。
手剛一觸及牆壁，李麟只覺有異，湊上前去細細端倪，猛然發現上面竟然密密麻麻寫滿了蠅頭小字……
“余夜觀天象，自覺命不久矣。回想故往，感觸良多……”
一路看下來，這上面大致的意思是說。這位隱者，叱吒世間三百餘年，罕逢敵手。一身功法早已修至佛家真我境界，於是尋了此處人跡罕至之處，鑽研天道。時不我與，久修無果，在發現自己並無多少時日可活之時，才猛然發現自己因性情孤傲，一生只有仇人，並無朋友，也未曾收徒，連個續繼香火的人都沒有。於是在此書下遺囑，以待有緣之人，傳其衣缽……
當下依遺囑所言，觸摸了“道”字燕尾之處，“嘩”地一聲現出一個密室來。
剛準備舉步而入，上方飄下一張羊皮，李麟抄手接在手中……
“余修鍊一生，於死之日方大徹大悟。小友見余即是有緣，有師承也罷，無師承也罷，善人也罷，惡人也罷，只要傳我衣缽，余自感激不盡，堵戒內一切皆歸小友……”
字裏行間，儘是心灰意冷。
抬起頭來，看見一個頭髮鬍鬚皆白，眉頭微皺的老者，正端坐蒲團之上。李麟心有所感，畢恭畢敬地行上一禮……
“老前輩，恕李麟才疏學淺，無法讓前輩入土為安……他日修得神通，且回來為前輩捧一抔黃土……”
其實這也怪不得李麟，只因李麟修為尚淺，神魂實體的能力還有所欠缺。提拿些許輕物尚可奏效，如若過於沉重，則毫無辦法。這也是為何李麟將肉身藏於樹上，而不帶之飛行的緣故了。一旦神魂達到能夠帶身飛行，不需要出體也可以御空飛行了，此為後話，按下不言。
環視室內，見案上有一隻六角棱戒。心中一動，取來放在腰囊之中，看着四下再無特殊之處，躬身退了出來。
出得洞來，李麟用土壤將入口封死，在上面畫了一個前世西方諸國通用語言中的單詞“enter”，以作標記。
神魂歸體，李麟迫不及待地依照羊皮上的方法咬破指尖，將鮮血滴在戒上。瞬間戒上流光一閃，堵戒似乎有了生命般靈動不已。
一縷神識打在戒上，現出其中丈許見方的空間來……
只見裏面內容頗豐，刀兵、典籍、藥物幾乎佔滿整個空間，還有許多罕見的材料，許多都是李麟不曾見過的珍稀之物，憑着平日熟讀典籍，李麟也能如數家珍。
李麟就如同鄉下孩子進了城，將裏面的東西拿起來一一把玩。隨手翻閱那些典籍，竟然都是些不傳之秘。看着每部典籍末尾都有“龐觀道藏”四個紅字，心中才暗暗猜到那老者可能就叫龐觀道……
而最讓李麟感興趣的是飄浮在空中的一把劍和一粒明珠。能夠在這許多稀罕之物中脫穎而出，被龐觀道懸於空中，定非凡物。
正好李麟缺少一把稱手的武器，所以對這把寶劍愛不釋手……拔出劍來，微有龍吟之聲，寒氣逼人，特別是劍身上的一抹血紅，呼之欲出，更顯出這把劍的不凡來。
拔出一根髮絲，置於劍鋒，還未接觸，便斷為兩截，翩然落下……
“好劍……”
李麟心下狂喜，趕忙滴血祭煉。
得了一把好劍，李麟心情大好。原地運氣御劍，就在樹枝上耍弄起來。不過由於功力有限，寶劍飛出丈許便自落下，即便如此也讓李麟暗自傻笑，早把其他事拋諸腦後……
半晌之後，方才回過神來。想起這麼一把寶劍，龐觀道前輩居然沒有留下名號。回憶拔劍時的冷冽，讓李麟不自覺的想起張雪……
“就叫他‘憶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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