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章 蓑衣仙子
鄭伍對林銳的申訴充耳不聞:“紀律原則上只有一條,禁止一切可能暴露身份的行為。在這個紀律框架下,你可以利用專業技能賺錢養家,償還債務。”
林銳臉都綠了:“鄭伍!你這他媽的是什麼紀律!一切利用專業技能賺錢的行為都他媽的可能暴露身份!你還不如直說,不準老子活了!”
“雖然,單位切斷了與你的一切聯繫,但這是單方面的!你的行為仍在單位的掌控中,將隨時對你的行為進行評估。一旦評估認為你的行為有可能暴露身份,單位將對你採取嚴厲的懲戒措施!”鄭伍似乎沒聽見林銳的叫囂。
“那你說,你們的評估標準是什麼!老子按標準做事!”
“標準嘛,其實就是一個原則。”鄭伍說道:“簡單說來,你可以發聲,但別弄的太大聲,適可而止!你自己掌握。”
“這他媽的原則,老子怎麼掌握!”
“舉個例子說吧,上拳台打比賽什麼的,就別幹了。打拳來錢快,可你一個山溝里出來的中學生拿了金腰帶,這也太奇葩了。明白不?稍稍有點腦子的人,都會懷疑你的身份。”
林銳能想到的賺錢門路,就是做拳手打比賽。以他的身手,不論是拳擊還是自由散打,只要他站到拳台上,拿冠軍就是探囊取物。他的功夫不是拳館裏訓練出來的,是生死場上拼出來的,在他眼裏,拳台上那些拳手打的都是娘娘拳。只要到上江城裏拿上幾個冠軍,紅石別墅的債務問題,迎刃而解!
這條路,林銳還沒來得及走,就堵死了。
“我上街要飯!做乞丐不違反紀律吧!”林銳賭氣說道。
“我一定去給你扔錢!”鄭娟說道。
“做乞丐是可以的,但鄭娟給你施捨,是絕對禁止的!”鄭伍一本正經:“單位任何員工不得與靜默者有任何經濟來往!”
“我做鴨子!”林銳氣的大叫。
“原則上可以!”
“我聽說做鴨子很辛苦的!”鄭娟還是個懵懂,只是隱約聽說鴨子好像是怎麼回事,具體就不清楚了。
“你閉嘴!”林銳哭笑不得。
鄭娟湊到林銳身邊:“林銳,按照單位紀律,咱們從此就是路人!大街上擦肩而過,也是各奔東西,互不相認!想起咱們青梅竹馬的美好時光,我是滿腹感慨,心有戚戚焉……”
“有屁快放!”林銳喝道,那鄭娟一向沒心沒肺,語言突然變得如此煽情,林銳提高了警惕。
鄭娟從小沒爹沒媽,跟着哥哥鄭伍,兩兄妹相依為命。林銳也是沒爹沒媽,和鄭家兄妹同病相憐,三個人就像親兄妹一樣。鄭娟脾氣刁鑽古怪,經常耍心眼整林銳。所以,對於鄭娟的話,林銳從來都是保持高度警惕,稍不注意,就會中了她的圈套。
“我知道你對我有成見!不管你怎麼看我,我是一直把你當我的親哥哥!可以後,我就沒你這麼個哥哥了!”鄭娟眼眶一紅,眼睛裏水汪汪的,眼淚快要下來了,從脖子上摘下一條水晶項鏈,塞到林銳手裏:“林銳,這是我最喜歡的水晶項鏈,一直戴着身上,從來沒取下來過。現在,我把它送給你,你可要隨身戴着,就像戴着我一樣。”
這是一條極為普通的水晶項鏈,紅繩子,菱形的墜子,還帶着鄭娟的體溫,在林銳手心裏,有點燙手。
這條水晶項鏈,林銳見過。十年前,鄭伍去北歐執行任務。那個時候,鄭伍剛出道,也沒啥錢,花了五十歐給鄭娟買了這條水晶項鏈。鄭娟卻是不依不饒,說鄭伍摳門,用五十歐打發她,沒把她當人!後來,鄭伍收入高了,給鄭娟買的首飾越來越高檔,什麼寶石鑽石的,鄭娟就把這條水晶項鏈壓了箱底。
林銳大為起疑:“鄭娟,你可從來沒把這條項鏈放在眼裏!”
“胡說!”鄭娟激動起來:“不錯,我是對別人說過,這水晶不值錢!那是說給別人聽到的!這是我哥哥送給我的,在我心目中,比天上的星星還要珍貴!什麼鑽石、寶石、蜜蠟,跟它相比,不值一錢!這麼多年,我一直戴着它,從來就沒離過身!今天我把它送給你,就是把你和也當成我的親哥哥!你要是看不上眼,那就算了!算我瞎了眼,算我自作多情!還給我!”
鄭娟兩隻水汪汪的大眼睛,淚水奪眶而出。
林銳的防線瞬間崩潰:“別啊,我收了還不成嗎。”
“你就是嫌棄它不值錢!你現在想要,我還不給了呢!還給我!”鄭娟嘟着嘴叫道。
林銳慌忙把項鏈掛在了脖子上:“送出來的東西,那有要回去的道理!”
“賴皮!哥,他賴皮!”
“好了好了!”鄭伍喝道:“按照紀律,單位員工之間,不能有任何經濟來往。當然了,這條項鏈,也不值錢,我就當沒看見!林銳,不管怎麼說,這也是娟兒的一番情誼,你既然收了,就要珍惜這份情誼,不要拿去扔了。”
“他敢!”鄭娟喝道。
林銳笑嘻嘻說道:“那是當然,我一定把咱們娟兒掛在胸口上。”那鄭娟雖然脾氣刁鑽古怪,可這份情誼,還是讓人感動。
鄭娟的臉色由陰轉晴,一雙大眼睛盯着林銳:“吶,你把我的項鏈都掛在脖子上了,就沒想過有來有往嗎?”
林銳一個激靈,暗叫不好!還沒等他開口,鄭娟已經搶先說話了:“吶,你一時半會恐怕去不了B市,紅石別墅閑着也是閑着,這樣吧,你把別墅的鑰匙借給我用幾天,放心,我一定也把鑰匙掛在脖子上,就像掛着你一樣。”
林銳大為懊惱,一不小心,又上了鄭娟的當!
這丫頭居然用一條價值五十歐的項鏈,換走了他價值上億的別墅!那丫頭自從進了這個屋,就在打紅石別墅的主意!不,這丫頭分明就是精心策劃而來!她特意翻箱底把這條不值錢的項鏈找出來,專門來對付林銳!
“咋了,我們的兄妹情,還比不上那座空房子!”鄭娟喝道。
“老子背債你享受!”林銳氣哼哼把鑰匙扔了過去。收了人家的項鏈,這啞巴虧只得咽下去了。
“謝了!”鄭娟接過鑰匙,從口袋裏摸出一條精巧的鏈子,把鑰匙掛在鏈子上,順勢掛上了脖子,鑰匙滑進了胸前的深溝中:“看見了嗎,我說到做到,把鑰匙放在我的心坎上。你也要把水晶墜子放在你的心坎上喲!”
“這他媽的都是什麼事啊!”林銳坐在一炕的冰水裏,屁股下冰涼,積水已經流成河了。腦海中顯出一個畫面:比基尼鄭娟躺在紅石別墅的長椅上享受南太平洋的海風陽光,而他在煤窯里挖煤!
“鄭娟!”林銳語重心長:“我覺得吧,你這空手套白狼的手段,在鷂單位,實在是屈才!不考慮申請換個單位,比如傳銷?”
“你少來!”
門外響起了敲門聲,雨聲夾雜着一個清脆婉轉的聲音:“小銳,小銳!”
鄭娟湊到林銳耳邊:“是你那個會做磚茶的姐姐?”
“咋了?”
“我看不是姐姐,女朋友吧?可惜是個醜丫頭。”
“你咋知道人家醜?”
“就憑她做的那黑茶!漂亮姑娘能做出那種品相的茶?”
“告訴你,她比你漂亮!”林銳氣哼哼說道。
“故意氣我是吧?告訴你,我不生氣!”鄭娟信心十足。她的公開身份是京都師大附中學生,在美女如雲的附中,她是第一校花!打死都不相信一個山裏的丫頭能比她漂亮,林銳純屬是在氣她!
鄭伍壓低聲音:“林銳,我們該走了!你好自為之!我再強調一句,凡事適可而止!”
“都滾!”
林銳說著,拉開了門。
風聲雨聲,連同一個女孩一頭鑽了進來。
那女孩一抬頭,和鄭娟打了個照面。
兩個女孩同時“啊”了一聲,定在了當場。
鄭娟驚訝,是因為,眼前的這個女孩,頭戴斗笠、身披蓑衣,腳上穿着草鞋,衣着寒酸,可容貌卻是漂亮透頂。一張鵝蛋臉,鳳眉大眼,櫻桃嘴,翹鼻樑,皮膚雪白,一頭烏黑的長發束條馬尾,拖在背上,宛若雨中仙子。那鄭娟也是走南闖北見過大世面的,還從來沒見過這麼漂亮的女孩。還以為看花了眼,揉了揉眼睛,死盯着那女孩看。
鄭娟一張小臉憋得通紅。剛才還一口咬定人家是個醜女孩,還以為是林銳故意氣她,哪裏想到,這個鄉下女孩還真的比她漂亮,而且,漂亮得不只一點點!
那漂亮女孩驚訝,是沒想到屋裏不只林銳一個人,還有兩個,卻是不認識。
林銳慌忙招呼:“三姐來了。”指着鄭伍說道:“吶,這位是縣民政局的鄭先生,這個,上門家訪。”
林銳的公開身份是庫區移民孤兒,屬民政局管。以往,也有民政局的官員上門家訪,主要是核實林銳的孤兒低保。如果林銳表現不佳,有違法亂紀行為,那低保就要酌情扣減。
漂亮女孩慌忙說道:“鄭哥哥好!我家小銳表現非常優秀,他助人為樂、公而忘私、尊老愛幼、鄰里和睦、吃苦耐勞、勤儉節約、知書達理、五講四美……還有,他認真學習,成績優異,考上了縣一中,就是咱們縣最好的中學,他是咱們磨山村成績最好的孩子,咱們磨山村這麼多年,只有他一個孩子考上了縣一中!”
女孩數落着林銳的優點,前半部分有嚴重誇大嫌疑,後半部分說到林銳考上縣一中,卻是真心透着得意驕傲。縣一中是市屬重點中學,在村民眼裏,能考上縣一中的,那就是文曲星了!
鄭伍只得點頭:“那個什麼……”
“林巧。我三姐!”林銳說道。
“哦,林巧,林小姐,你反應的情況非常重要,我們一定把你反應的情況轉達給領導。”
“那就多謝鄭先生了。”林巧說著,眼睛放在了鄭娟身上。
林銳慌忙說道:“這個女孩也姓鄭,也是一個孤兒。但表現非常不好,整天不好好學習,好逸惡勞、違法亂紀!就知道講吃講穿吃喝攀比,總以為自己的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女孩,井底之蛙自鳴得意!民政局的鄭先生特意帶她下鄉來體驗勞動人民的艱苦生活,主要是為了改造她的人生觀世界觀!給她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鄭娟氣的臉紅脖子粗:“林銳你……”
“鄭小姐,要遵紀守法!”林銳喝道。
守不守法,倒也無關緊要。鷂單位的經常做一些超越法律的事情,獵殺嘛,原本就是非法行為。關鍵是要“遵紀”!鷂單位的員工可以不守法,但必須遵守單位紀律,而單位紀律最為重要的一條,就是任何員工,都有義務維護其他員工身份的絕對保密!
林銳這一席話,是故意指桑罵槐,把個鄭娟奚落了一番。鄭娟當著林巧的面,不敢頂嘴。一頂嘴,就有可能暴露林銳的身份。沒奈何,只得氣鼓鼓瞪着林銳。
“三姐你瞧,我批評她,這丫頭這雙眼睛快要把我吃了,對於批評意見,完全沒有誠意!”林銳嘆道:“如果再不悔改,民政局肯定要扣她的低保!”
林巧心善,慌忙說道:“鄭妹妹,不好好學習不是好孩子。你看我家小銳,也是個孤兒,吃的不好穿的也不好,可小銳有志氣愛學習,咱們村裏的人都佩服他。林妹妹,你可要向我家小銳學習。”
鄭娟大叫:“我向他學習!憑什麼!”
“遵紀,明白不,遵紀!”林銳喝道。
鄭伍生怕鄭娟脾氣一上來,漏了林銳的身份,也在一旁喝道:“鄭娟,林小姐在跟你講道理,怎麼能頂嘴呢!你是真該向林銳學習!”
鄭娟無奈,只得衝著林銳喝道:“行,我向你學習!”
“這就對了嘛!”林巧贊道:“鄭哥哥,鄭妹妹雖然以前表現不好,但她一定能改正,你就不要扣她的低保了。”
鄭伍也只得假戲真做:“既然林小姐求情,那就不扣了。”
林銳喝道:“鄭娟,我三姐長得丑,卻是心底善良。今天要不是我三姐替你求情,民政局就該扣了你的低保!你是不是該謝謝我三姐!”
那林巧長得如仙子一般,林銳說她長得丑,那意思,鄭娟那副容貌,就更不要提了。
鄭娟明知林銳是故意報復,卻是無可奈何,說人家林巧長得丑,也不是林銳最先說的,沒奈何,只得悻悻說道:“林巧,謝謝你!”
林巧是個實誠人,哪裏知道這裏面的貓膩,說道:“不用謝!鄭妹妹也是孤兒,有空常來玩,我家還有兩個姐姐,她們都會對你好的。”
“她們漂亮嗎?”鄭娟問道,這是她最關心得問題。
林銳在一旁喝道:“我有三個姐姐,三姐是最丑的!”
“那我以後不來了!鄭先生,咱們走!”鄭娟心裏大為絕望,她這個京都師大附中的校花,居然連林家最丑的丫頭都比不上!以後,哪裏還有臉來磨山村!
林巧慌忙說道:“怎麼這麼著急走啊,一口茶都沒喝到。鄭妹妹,我自己做的磚茶,雖然看着一般,但很好喝的。”
“三姐,他們喝過了!”林銳說道:“那麼,兩位請慢走啊!”
林銳也怕時間拖長了露餡,反正,藉著林巧,教訓了鄭娟,這口氣出得也差不多了。
鄭家姐妹穿起雨衣,向林巧道別,兩人走到門外,鄭娟回頭喝道:“林巧,客人要走了,你家那個什麼小銳也不送送,算什麼知書達理!”
林巧慌忙說道:“鄭妹妹說的對,小銳,快去送客。”
林銳走到門外屋檐下,鄭娟回頭瞄了林巧一眼,趁林巧不注意,伸手在林銳的胳膊上狠狠掐了一把,掐得林銳呲牙咧嘴:“你他媽的……
“你可是縣一中的高材生,磨山村的文曲星,注意你的素質!”
鄭娟說著,揚長而去。
“我靠!”林銳望着鄭娟的背影,恨恨罵了一句,卻見鄭家兄妹已經走遠,只得悻悻返回屋裏。
屋子裏,林巧脫掉蓑衣斗笠,卻是穿着土布碎花棉襖黑褲子,衣褲上滿是補丁,衣着極為寒酸,看着讓人可憐。
林銳接過林巧手裏的蓑衣斗笠,問道:“三姐,下這麼大雨,你來幹嘛?”
林巧沒有回答,而是掃了一眼屋子:“哎呀呀,房子都漏成這樣了!炕上都是水!水桶滿了!你也不知道把水倒了!”
林巧也不管林銳,撿了一隻盆子,跳上了炕,換掉溢水的鐵皮桶,又急急慌慌把被褥扯下來,使勁抖摟,把面上的水抖掉,攤開,掛在灶台邊。然後,跑到牆角拉開一個破舊的柜子,從柜子裏拉出棉絮床單,回到炕頭,卻見炕上濕成一片水塘。只得搖了搖頭:“小銳,跟我走。”
“去哪?”
“去我家啊。”林巧說道:“我媽知道今天你放寒假回來,讓我過來叫你去吃飯。今晚你就住我家吧,你這炕水泡了,沒法睡了。”
“這個……”
“咋了,嫌我家房子破?”
“你家房子再破,也比我這裏好!”林銳苦笑:“可你家都是女人,我一個大男人住進去,不太方便。”
“屁個大男人!你就是個娃娃!”林巧年紀和林銳差不多,卻是一副大人教訓孩子的口氣,放下被褥,撿起斗笠蓑衣,穿好:“趕緊的,出門!”
林銳也穿上斗笠蓑衣,跟着林巧出了門。
初春的雨像是雖然不像夏雨那麼猛烈,卻也是頗有些真事,稀里嘩啦下成一片!狂風呼嘯,雨勢藉著風勢,把黑壓壓的山林攪得地動山搖。
雨水冰涼,寒風刺骨。林巧一手拉着蓑衣,一手拉着林銳,沿着泥濘的山路艱難跋涉,林巧的手心光滑溫暖,像是一隻火苗,讓林銳心頭一陣陣發癢。
可惜,在這漂亮女孩心目中,他不是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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