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耀眼的他
攝製組進手術室是件好笑的事情嗎?
“小彎兩把。”
“電刀。”
“自動拉鉤。”
“放鉤。”
“慢點慢點。”
“嘔……”
從周一舟和阿哲的反應來看,是的。
看着肚子慢慢扁下去,心臟在托盤裏顫出最後的抖動,還冒着熱氣的器官被醫生們宛如聖物般珍視,周一舟敬畏之餘,還有本能的反胃。
聞風趕來的醫療線記者合歡,得見周一舟搖搖欲墜的身軀,感慨萬千,“還怪我拿不到拍攝許可,就這,拿到你敢進去?”
攝像華哥擺手稱道,“僭越、僭越!”
“看看人家阿哲!”
周一舟聽到說阿哲,拚死豎起一根大拇指。
好攝像阿哲,防護服里積滿了嘔吐物,兵荒馬亂中還保持着手不能抖的專業素養。敬業程度就連圍在手術台周圍的學員們都忍不住稱讚。除了醫生們擔心需要用擔架把他抬走以外,這一場摘取手術素材,挑不出任何毛病。
除開手術室里兵荒馬亂的場面,手術室外,一幫記者都等得心浮氣躁。有人不停給單位打電話,有人拿着攝像機走來走去,見到個人就抓着採訪,不斷有人接到消息趕到醫院,加入躁動的隊伍。周一舟有氣無力在長椅上休息,剛靠了一會兒,有醫生從手術室里出來,場面登時一片騷動,閃光燈此起彼伏,醫院終於忍無可忍開始趕人:“請大家出去,不要妨礙我們的正常工作。”
在座的雖然都是人精,但大家都是跑社會新聞的,而且都是正兒八經的媒體,又不是什麼不入流的八卦娛記,怎麼可能看你臉色,這麼有利於傳輸正麵價值的新聞,還免費幫你們醫院做宣傳,什麼態度?
有記者開始發話,傳遞着自己的不滿(還有地位),被懟的醫生臉色一白,索性不再搭理,倒是意味深長瞅了眼周一舟。
周一舟無辜。雖然都是同行但他們並不同行啊,不是所有扛長槍短炮的都是一家人好嗎!
“又是老杜,真當他們xx報的可以橫着走,跑那麼多年醫療線,別說我,就連晨哥看到醫生都沒這麼橫。”歡姐在一旁憤憤不平,騷動的隊伍里沒有她,一門心思撲在周一舟身上,順道把那些傳統媒體的老法師們一一吐槽了個遍。
又過了十分鐘,周一舟緩過勁兒,跟着小護士又進了去。
器官摘除這事兒,得掌握時機、手速和火候。
為這台手術主刀的姚醫生面對阿哲的鏡頭一本正經講述。摘取的最佳時間是4-6小時,但是各供體所需的患者危急指數和距離不一,如何根據患者的情況率先取出緊急供體,就需要協調員和外科醫生之間的配合。
但器官捐獻這事兒吧,講究天時、地利、人和。
科學至上主義者OPO秘書長鄭文昌如是說。
金醫附一院作為金市醫療系統中的後起之秀,能發展如此迅速得力於金市醫科大學每年源源不斷輸送過來的人才以及科研教研三聯動的培養模式。OPO的設立,更是加強了醫院各方面資源,這也是電視台將紀錄片項目設立在附一院的重大原因。
“現在的人思維都很老派”來自器官協調員王玲醫生的原話。
“人死了就死了,化成灰什麼都沒了,不如把器官捐獻出來還能給社會做點貢獻,這不也是換種方法在活么”還是來自協調員王玲女士的名言。
當然她說完這些以後,一定還會對周一舟和阿哲再度進行一次關於“器官捐獻”的深度普及。
“我不是在強迫你們啊,這種事情當然是要看你們自願”她一定會這樣收場:“但是你們要知道,器官捐獻對於社會發展來說,真的是非常有意義的事。”
每當這個時候,周一舟和阿哲只能瘋狂點頭。
手術順利完成,本着器官捐獻實行的雙盲制度,拍攝了捐獻的一方,周一舟和阿哲的鏡頭就必須對另一方的信息嚴格保密,也就沒有追隨供體的去向,只知道這個偉大的決定,即將救活四條人命,讓兩個人重見光明。
“請接收我們誠摯的敬意。”
所有醫護人員自發站成兩排,莊嚴肅穆。
“一鞠躬。”
“二鞠躬。”
“三鞠躬。”
手術室外,做出這個偉大決定的媽媽,絕望般嗚咽。苦於拍不到手術現場的攝像機,把鏡頭轉向了她。
“您是捐獻者的母親嗎?”
“請您說一下是什麼讓您做出了如此艱難的決定?”
世人的悲歡並不能共通,群人將那個孱弱的母親圍的水泄不通,伸向她的鏡頭冰冷又驚駭,他們聽不到被拍攝者的嗚咽,看不到她生無可戀的面容,他們只關心,這個頭條能不能掌握在自己手中,或者,對於其中的幾家媒體來說,醫療線不屬於他們的主場,他們甚至不會珍惜這條新聞,但他們依舊冰冷又咄咄逼人的走向她,帶着自己的長槍短炮和即將塞到抽搐的嘴裏的話筒。還是一群醫護看不下去,發出冰冷的逐客令。
如果你要問周一舟為什麼想離職,這大概就是原因。
手術室的門打開,一張病床被緩緩推出,那張白布成了這個家庭最後一張遮羞布,周一舟甚至也不敢去猜,如果得知是這個後果,他們會不會後悔捐獻,她慶幸還有這張白布,阻攔了殘酷世界的干擾,隔絕了醜惡群體的得寸進尺。
“我都不知道你們這半年怎麼扛下來的。”歡姐唏噓道。
媒體隊伍隨着病床逐漸散去,歡姐樂得其所從阿哲那裏拷貝走獨家素材,喜滋滋的。得力於周一舟駐紮醫院,她也常常能拿到一手諮詢,從工作的角度來講,她當然希望周一舟和阿哲能堅持下去。
“咬咬牙吧,你看你們進來培訓那麼長時間,要是再換撥人,又得重來一遍,這不是浪費資源么。你得這麼想,這是公益項目,多有意義的事兒啊,我倒是想來,晨哥沒這政治覺悟不是。”
這些道理,周一舟當然也知道。
見周一舟興緻不太高,歡姐選擇了閉嘴。
隔壁手術室的門也開了,高個子醫生走出來,摘下口罩,黑框眼鏡掛在鼻樑上,但依舊能看到劍眉飛揚英氣,他穿着綠色的手術服,就站在那裏,露出的半截手臂修長的掛在兩側,高且瘦,卻令她想到堅挺柏楊,夏末的陽光透入明亮的鏡片,淡淡的光斑棲息在他的睫毛上。
回顧一分鐘前的騷動,這大概是對比得來的一片凈土。
周一舟剎那間有些恍惚。一時不知道是奔向他的患者家屬眼熟,還是他眼熟。
“聽說蔣曉南突然暈倒,打電話到體育局他們還不肯認,那不是郝教練是誰!”
在歡姐喋喋不休的同時,矮個子醫生也出了來,安撫完家屬后,一張病床緩緩被推出,歡姐急忙跟了上去。另一個方向,矮個子醫生看到坐在門口的周一舟,對着正在處理後事的手術室,停下腳步,深深鞠了一躬。
“記者朋友也辛苦了。”
周一舟連忙起身,對着沖她頷首的兩位醫生也鞠了一躬,“您辛苦。”
“剛才這裏好像挺熱鬧,在裏面都聽到。”
矮個兒醫生說完,周一舟大臊,“不好意思,打擾你們工作了。”
護士剛好經過,和矮個兒醫生交代完工作事宜,周一舟看得那人眼熟,大喜,“您是泌尿外科的黃主任?”
醫生對於周一舟認識他彷彿並不吃驚,“上個月鄭秘書長匹配過來的那台移植手術是我做的。”
她連忙表達敬意,心底還有些懊惱,那台腎移植手術要不是一開始知道了捐獻者的身份,她們應該去跟被移植者的,黃主任看起來這麼好講話,跟一台手術應該不成問題,結果就是死磕在了捐獻者身上,家屬不同意拍攝,那條線索也就不疾而終。
“久仰久仰。”
黃主任沒接她的客套話,直奔主題:“我們科住了幾位尿毒症患者,還需要鄭秘書長多多留心。不出意外,這幾天你們應該會過來做客。”
她只當他口中“做客”的意思是去了解那幾位患者的情況,便笑笑不再多言。
抬頭,瘦高的醫生也在對她笑,溫柔地、明媚地。正對的那人的眸光,劍眉星目,飛揚英氣。
倒是…沒怎麼變。喜歡中央空調沒電了嗎請大家收藏:(www.shouda88.com)中央空調沒電了嗎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