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3.雨季
九月下旬,金市迎來了象徵秋天的一場雨季。
金市人酷愛賞雨,尤其是第一場秋雨。
這是從農耕時代流傳下來的習俗,它象徵豐收。為此,老祖宗留下規矩,在豐收節的時候家家戶戶收穫新米,用新米製成湯糰。是的,他們的湯糰不在春節后的元宵,而是在秋天裏的豐收節,這性質對於金市人來說,和中秋節差不多。小凱和波波便是為了這場豐收節被調派到地方上做活動。
窗外瀝瀝小雨,引來病房裏的人暗潮湧動的喜悅。
是個思鄉的季節。
格格等人來過一趟后,駐紮在此的兩位民工順利贏得民心,大家對兩個外行人的到訪也不再那麼排斥,甚至都有些同情起他們的工作,能配合的地方,在保證工作的前提下絕不含糊,一來二去,大家處的可熱絡了。
背地裏,周一舟還能聽到幾個小護士一會兒八卦小凱,一會兒八卦阿哲,大膽的直接拉過她,問他們有沒有女朋友。對於同事們不僅袖手旁觀還添油加醋的無賴行為,她只能無語。
之前主拍OPO,雖忙的跟打仗一樣,但協調員們沒外調的日子裏,她和阿哲還算舒服,出工時間也自由。
現在蔣曉南血透的時間每天早上都固定,她也不得不卡着點來報道。
這天又是一大早出工,還是這極其不想營業的雨天,她委屈死了。打着盹兒到外科大樓的電梯口,死活不肯上去。
從門診過來的路楊恰好看見她站在電梯口發獃,電梯也不按。
等到身後橫過一隻手,她抬頭,正對一雙劍眉星目,在黑色的鏡框低下熠熠生輝。
收回打到一半的哈欠:“早啊。”
“早。”
路楊應完,兩人沉默了一會兒。
他們似乎,還挺習慣這種沉默。不用沒話找話,不用刻意寒暄,安靜又自在。
眼看電梯就要到8樓,身邊的人默了默,卻突然蹦出一句讓她恨不得原地爆炸的話來。
路楊說:“兩天沒洗頭了?”
周一舟先是莫名其妙,接着後知後覺摸摸自己的頭髮,在摸到頭頂那個丸子時,耳根子突然不爭氣的紅了……
兩人前後腳出的電梯,8號病房的爺爺早飯後在電梯口的欄杆上做舒展訓練,看到路楊,招手問好,“路醫生早呀,女朋友一起來的?”
兩人同時呆住了。
朱珠出現的及時,直把周周拽到護士站,“快來快來!”
護士站里護士長正在分發雜色湯糰,是她昨天晚上做好從家裏帶來的,紅的是紅米,紫色的是紫薯,黃色的是玉米,綠色的是菠菜。
周一舟分到一個,正小口小口咬着。
路楊換好白大褂,正好去翻一份患者的CT片,護士長看到他悶頭翻片子:“路楊,來,吃個湯糰。”
“不了,我沒洗手”悶頭繼續翻。
護士長是個年近四十的慈母,家裏兒子不比路楊小几歲,夾了一個:“來來來,張嘴。”一整個給塞了進去。
“唔——”
周一舟回頭,便見得路楊鼓着一張嘴,一邊努力嚼,一邊努力地說:“謝謝”看到她突然出現,嗆了一下,臉迅速憋紅,掩住口鼻,咳嗽不斷。
護士們都笑成了掩口葫蘆,周一舟不知該作何反應,肩上又正好掛着一瓶水,急忙為自己找事做的擰開蓋子給他遞去。
路楊也沒功夫思考,接過就喝了一口。喝完,兩人才察覺那水壺根本沒從她脖子上取下來,而且還是喝過的半壺。
好了,在電梯口還極力澄清的周一舟,這下也不得不跟着紅臉。
熱衷於湊熱鬧的賈醫生趕來,夾起一個菠菜湯糰,“誒,長得和周周頭上的丸子一個模樣。”
她一頭具有兩天沒洗的嫌疑的毛躁綠頭髮,那幾縷胎毛一如既往貼在太陽穴兩側,從路楊的角度看下去,隨意盤起的丸子掛在頭頂,綠油油的顏色,可不就跟護士長手裏的菠菜糰子一個色兒么。
一個沒忍住,連米帶水的嗆了口,好巧不巧,全噴周一舟臉上了。
生無可戀。
可以用來形容此時的他么。
周一舟大概也在想,**精神不是那麼好發揚的,白衣天使的紅領巾也不是那麼好當的。
師奶殺手路楊也有這麼一面,護士站已經笑作一團,朱珠的笑聲尤其突出。路楊抽光了護士台上的紙巾,給她上上下下擦完一遍,看着那韞怒的小臉,又久久平復不下。
“有那麼好笑嗎?”周一舟忍無可忍。
“沒有,對不起對不起。”
她帶着泄憤的心,猛吃了兩大個湯糰,又給蔣曉南捎走倆,才將此事告一段落。
查完房,蔣曉南被推去血透室,開始做透析。
血液透析的操作極其複雜,之前的手術已經準備了一個血管通路,人體的動靜脈內萎,自體的動靜脈內瘺,隨後插入半永久長期導管,將人工血管放置,引出體內帶有毒素的血液,在機器里排出廢物,再流回體內。
翻譯過來,就是路楊向她示範的那個樣子。
但整個過程將近四個小時。
今天是實習醫生朱珠的第一針。朱珠看起來緊張極了,口中念念有詞“戴手套、護目鏡,針管。”嘴上說到哪裏,手裏就做到哪裏,看的周一舟都跟着捏把汗。
“摸准一點。”
“凸出來的地方。”
“有了嗎?”
“插針。”
路楊在一旁像個帶教老師,一步一步指引着朱珠的動作。
雖然老師並不嚴厲甚至親和友善,但朱珠還是急的滿頭大汗,最後手一歪,出血了。
“對、對、對不起對不起。”
捏着針頭的人倉皇失措,一個勁兒的道歉,對此,蔣曉南只是笑笑:“沒關係。”
路楊則看了她一眼。
“對不起……”朱珠滿眼歉意,哆嗦着把針管遞給了路楊。
旁邊的小護士謔笑的表情根本藏不住,對此,朱珠更是羞紅了臉。路楊沒有接過,而是看着蔣曉南,似命令,但語氣又帶有命令:“再來。”
蔣曉南沒有拒絕,朱珠則如臨大敵。
這是一場關於醫生的訓練,她需要戰勝的,是自己的恐懼。
路楊向來是個心思很細的人。
他表現悲與喜都是一個表情,正常時的路楊像潤物細無聲的春雨,有心事的他則像春雨深處的遠山,朦朧的一團迷霧。此時,他則像戰場上發號施令的將軍,領將士不得不服從。
“你不知道,我之前在外三,有個患者要取骨液,我第一針扎歪了,被患者和家屬劈頭蓋臉罵,以至於我現在回想起外三都是噩夢。”
透析結束,朱珠拉着周一舟一個勁兒說話。
“我從昨天晚上就開始睡不着,就擔心今天會噴血。好在蔣曉南好說話,這種善解人意的患者對於實習醫生來說簡直可遇不可求。從現在開始,我宣佈從此爬牆蔣曉南,等着,為了他,我讀完研究生一定留泌尿科!”
周一舟哭笑不得。
人和人相處往往就是這個樣子,不留神的一個善舉,或者在爭執前的各退一步,就留出一片廣袤的天地。
血透做完醫生們的工作還沒有結束,因為血透機洗出來的毒素會轉化成液體通過小便的方式排出,洗出來的毒素有多少,就看他血透完的尿液有多少。
血透室出來,她和朱珠前後腳進的病房,在那裏,嘉雯已經準備好了排尿的一切東西,周一舟再次打開機器,準備拍攝這一段素材,顯示器里卻映出一張狼狽的臉。
“舟舟。”
“嗯?”
“你出去一下,可以嗎?”
圍着病床的幾人都停了停,路楊也看過來,朱珠若有所思,這時周一舟還不知道接下來他即將迎接的是什麼,迷糊的追問,“怎麼啦?”
少男眼中的羞恥之色呼之欲出,他漲紅了臉,無措的抓緊自己的褲頭,忍耐已經到達極限。
他閉了閉眼,“求你了,出去。”
沒有人可以以任何理由拒絕他的請求。
他那麼無助、那麼狼狽,讓周一舟,那麼愧疚。
事後,她才從朱珠口中得知,蔣曉南的情況略嚴重,已經到了要插尿管的地步。
她後悔極了。
這樣的事情不止發生在排便。有時護工打了盆乾淨的水來,要給他擦身體,他也黑着一張臉把周一舟趕出去,醫生查房要看他的尿量,被子還沒掀開,周一舟又被趕出來了。
朱珠有時也會安慰她:“別忘心裏去,小男生嘛,臉皮薄,況且還是這麼難為情的事情。”
她苦於掙扎:“沒有,我不怪他。”
就是覺得……她這樣真的挺逼人的。喜歡中央空調沒電了嗎請大家收藏:(www.shouda88.com)中央空調沒電了嗎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