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1章 徹談

薛雪的故事，與南錦原本對‘天意’的猜測，幾乎不謀而合。

所以她在一開始的震驚、憤怒之後，很快冷靜了下來——

四個幻世，是織夢老仙所創，既讓四個徒兒押上了畢生修為，可見競爭一定很激烈。人也好，仙人也罷，都逃不過權柄的慾念。

南錦想，現在身處的幻世一定是屬於九尾狐的。

那之前的幻世是誰的？其中發生了什麼？雲中城違反了什麼約定，才讓墨家老祖重現幻世？其中種種，恐怕如薛雪之言，得回一趟燕回山，才會有結論。

可一趟，不能和之前一樣，樹敵種種，背水一戰。

至少，姬雍和姬應寒，南錦必須爭取到一個——否則，大家恐怕難逃上一世腹背受敵的境遇。

此一時彼一時。

南錦明白，任何誘惑都很難打動姬應寒——他想要的，是追逐權力，清剿敵人的快感，現在的九州，他幾乎盡在掌握。

除非，南錦給他另外一個敵人，他看得到，卻摸不到的敵人。

上一次茶談，她故作高深的一番話，看得出來，姬應寒似乎聽進去了，也很感興趣。

這一次，她必須隱瞞薛雪的存在，說一半真話，說一半假話，取得姬應寒的信任。

在他的庇護之下，前往燕回山。

思來想去之後，她還是決定用最簡單的辦法。

*

攝政王府，書房。

姬應寒身着玄紫常服，手中盤着兩粒包漿水滑的核桃，靠在太師椅上。

雲紋木案上，左邊是內閣送來的奏本、章程，右邊是暗衛坊這些日子，對南錦、孟天樞監視的起居注。

他眸光沉沉，波瀾不驚。

窗外風一陣，嘩啦吹翻了幾頁，起居注落在了地上。

管事躬身，將起居注撿了起來，對着姬應寒道：

“世子妃夢魘已有幾日了，請過大夫，只說是月子裏受了驚悸，吃一些安神的葯，不礙事的……可世子妃很上心，每一日，都派人將自己昨夜的夢，用紙筆記錄下來。這樣堅持了數日，還真的是有怪異之事。”

姬應寒沉默不言。

他的態度是默許的，所以管事的繼續開口道：

“世子妃總夢到，自己身處一座地下玄塔，她一路順着樓梯走，覺得塔頂有人在喚她，可每一次總在尖叫中驚醒過來。通過文字記錄對比，前三天的細節處，多不重複，可後面三天再描述夢境前端，細節開始重複了……但絕不會出錯，第三塊青磚邊有苔蘚，觸之為血，第七階樓梯上有破損，一腳踏上，漏了窟窿……聽起來，就像是世子妃每天晚上都會登上一層塔，她做的，是同一個連續的夢！”

“今日，是第幾層？”

“最後一層。”管事的聲音沉緩了下來。

姬應寒抬起冷眸，淡淡一掃，管事就立刻應話：

“她說……她看到了一隻九尾狐，盤踞在塔尖上！”

姬應寒眉心一蹙，顯然對這個答案很意外：“狐狸？”

“是，還是有九條尾巴的九尾狐……她這一次驚醒，嚇得不輕，也不請大夫了，一心要找知道狐仙的民間術士——奴才一開始以為她要做法事，沒想到，她只是了解狐仙，傳說、奇聞異事都可以，若有真實地名便登記造冊，想要……”

管事的話未盡，門外就傳來了丫鬟們的聲音：

“世子妃留步……王爺不見客！”

管事無奈一笑：“她來了。”

“讓她進來。”

姬應寒展袖，拂走了桌案上的起居注，等南錦推門而入的時候，剛好碰上離開的管事。

管事彎腰行禮，恭謹道：

“世子妃差遣奴才的事，奴才方才已經向王爺稟報了，至於王爺的意思，還是世子妃親自候着吧？”

“知道了。”

南錦揮了揮手，沒有正眼看他一眼。

書房門關闔上，南錦徑直走到了姬應寒的書案之前，將一本整理得密密麻麻的書冊，放在了他面前，道：

“這個只是一部分，最關鍵的，你要應許我幾件事，我才能給你。”

姬應寒平板着眉宇，一副淡定樣子，甚至有些不解：

“你來找我，所謂何事？”

“王爺不要裝傻了——我的夢一定會繼續下去，我離真相已經不遠了，你同為異魂，難道不想知道么？”

“本王若說，不想呢？”姬應寒口吻寡淡。

“王爺喜歡自欺欺人，何苦弄一些蒼蠅，成天圍着我轉，我又不是一國之君，連拉屎撒尿這種事，也有專人記錄，以便後人觀摩？”

南錦撇了撇嘴，將手掌輕輕落在那本冊子上，道：

“關於九尾狐的傳說，我已經儘力收集了，大多是嚇唬小孩，或者男人酒後編排的無聊淫艷故事……倒是有一則傳言，說是閩越一帶供奉狐仙，九尾為仙品，法力無邊，若九尾斷尾，便可幻化一境，迷幻天下眾生。”

“還有——”南錦繼續道：“千年之前，天下未定，諸侯割據天下，逐鹿中原。漢王權勢滔天，所從者眾多，與之對峙的人，只是一個小小少年，自詡天子後裔，在一批迂腐老臣的拱衛下，也漸漸有了勢力。那時，天下門閥、氏族、哪個不是紛紛站隊，為自己認準的天子，搖旗吶喊，傾盡一切……後來呢？少年定鼎中原，建都稱帝，沒有放過漢王派的任何一個人。那時，究竟殺了多少人？”

“你究竟想要說什麼？”

姬應寒的耐心漸漸耗盡——

南錦見火候差不多了，才勾起了一抹微笑：

“我要為王爺說一個故事，千年一瞬，一瞬皆幻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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