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困
深深的海底,美麗的琉璃宮
這裏極靜
凈靜靜地躺在琉璃台上,四肢連腰頸俱被鎖鏈縛住,那些鎖鏈似金非金,似鐵非鐵閃爍着美麗的光澤,乍看起來倒似人間貴族子弟佩戴的飾物。
越完美,越不可摧。
女箏靜靜地坐在他身旁,只是靜靜看着他
凈是及其清逸低調的一個人,平素除了一雙奪人心魄的眼眸有着咄咄逼人的璀璨,他幾乎沒有情緒隱匿着自己的存在感,他是清淡悠遠的水墨,不張揚,卻自有天成的氣韻,他是遠逝的風,錯過了便也罷了,只入了眼便刻骨難忘,此刻他安靜地躺在這裏,五官卻顯出極至的俊麗,恰到好處的輪廓線條在久久的凝視中竟挑不出半分瑕疵。
“凈……我要拿你怎麼辦?要拿你們怎麼辦?”微弱而無奈的嘆息低徊着。
“公主,龍王宣見。”一個宮女在殿外傳喚。
“知道了。”
大殿之上,龍王在寶座上等候着女箏。他剛剛接到陸參判傳遞的旨意,限日將這少年移交押解上大梵碧落。
女箏聽完龍王的轉達,忍不住問道“父王,參判大人和律罰使大人究竟為什麼來到這裏?我曾經以為所有的謀划都是為了剷除魔族,直到陣法啟動的那一瞬,所有的能量都衝擊着龍伯,甚至九心奧妙曲都是預設的陷阱殺機,我才知道,我們不是在借用他們的力量,我,我們是要將他……"
"女箏,不要妄自猜測上神的旨意,比起天地間的動蕩,你心中的這點不舍應該早點消除。"
女箏低着頭,"女兒沒有不舍,女兒只是不解。"
龍王目光炯炯地望着她,"你是個聰明的孩子,該掌握不跨越界限的分寸。"
女箏不語,鏡夢緣都己經碎了,她沒有理由執着於虛幻,她背負着神職,是這三界秩序的維繫者。
龍王皺着眉頭又沉聲問道,“那個少年他醒了沒有?”
女箏搖搖頭美麗的臉上陰晴不定,“他的靈體嚴重受損,被奪去七成以上的靈源,只怕很難醒過來了。”
龍王也陷入了沉思和憂慮當中,能讓襾位神域使者親自督監,這少年在那遙不可及的大梵碧落,自有極重的份量,如此費盡心力的捕獲,他在龍宮來說,是不容閃失的。
“唔,不知究竟是怎樣的法器,竟反噬得如此厲害,只剩下這三成靈源別說醒過來,只怕很快便會散靈,神使想要帶他回聖域,怕是不成了。"
女箏單膝跪下,“女兒請求開啟靈泉為他療傷。”
“如何療治,待為父與律罰使商議再決。”
幽溟地界,黃泉水畔。
凈施下的結印附着的法力在逐漸消褪。
黃泉的水紋又發生異樣,水面如沸,水底下卻是綻放着萬千朵血蓮。
帝魃換過了一身純黑的衣服,更添孤索。姣好的面容上滿是煞氣,"神族究竟在玩什麼把戲?"
金髮魔者笑意盈然,"不管他們在弄什麼玄虛,邪見的封印己然解除了。他們會後悔的。"
邪見,來吧,來製作更多的墨缺,以混亂來佔領這人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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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琰和靈巫聖女在白石城呆了半日,從將醉那裏學了封印術的心法,那心法很是複雜,又要配合吐納行炁,連意念都需要非常澄澈,他很不喜歡,他修鍊從來沒這麼麻煩過,心意收發不過一瞬間而己。這封印術卻上天下地宇宙八荒都一一撩到,麻煩得不得了,若不是不得已對付邪魔這種東西,能幾拳打死誰還要用這封印。
好不容易咬牙記住了全盤心法,將醉還叮囑他要時時默誦卻不可濫用,更不可以在實力不足的情況下對付灰發魔者。
穿過將醉改造的森羅門,將他們送到了離京都最近的森羅門。
這個帶院落的屋舍青磚黛瓦院子裏還養着一池紅魚,池水是清澈的。琰瞧着很是熟悉。
沒錯,就是京都西郊的宅院,他己經是第三次到訪了,靈巫聖女卻對這森羅門之旅嘆為觀止,嘖嘖稱奇。
"從這裏到京都還有三十里許路,但少將軍他們定然要在某處休整,也許駐紮在了幽雲坡,我們且在這裏休息一下,弄些食物填填肚子。"丁琰說著話便領着靈巫聖女去到廚房,"這宅子我來過,原以為只是一座閑置的空宅......"
他驀地瞧見了廚房裏的煙火,還有一個年輕女子婀娜的身影,她也聽到了外面的動靜,回身查看,那一張溫婉秀麗的容顏,卻也是琰所熟悉的。
衣瀾?!
衣瀾瞧見他,彷彿不敢置信一般神情有些恍惚,"是你?丁將軍!"
靈巫聖女噗嗤笑道,"小兄弟行啊,走哪都是你的故人啊!"
"衣瀾姑娘怎麼會在這裏?小王子也在這裏嗎?"丁琰原本疑心她被囚困於此,但見其行動自如,心下頗為驚訝!!
"丁將軍這麼問看來是了解了不少情況了,是從雲將軍那兒聽說的吧?王子允己經被送回王宮了。祁將軍......祁將軍無恙吧!"
丁琰答道,"少將軍安然,衣瀾姑娘是被離瞳帶到這的吧,身上可有什麼禁制?"
衣瀾目光有些遲疑,"啊,是的。不過……他並沒有對我不好。"
丁琰道,"且不管他,衣瀾姑娘,你跟我們走吧,去找少將軍。"
衣瀾低頭和面,輕輕地說,"你們餓了吧,桌子上有些米糕,可能不夠吃的,我再烙幾張餅子。"
"衣瀾姑娘......"丁琰還在等她的回答,靈巫聖女擠到他前面,把他往後面排了排道,"小妹妹,你是不是不想走?"
衣瀾手上微微一頓,低嘆道,"我不能走,他回來若是見不我,會發狂的。"
靈巫聖女眼晴直盯着她的臉,好像要呵出一朵花來"他要是發狂會怎麼樣?"
衣瀾目光略微閃避,遲疑着說,"他會傷害別人,也會傷害自己。"
靈巫聖女微笑着,"那又與你何干?小妹妹,這野郊十里無人,他要傷害誰去?"
衣瀾搖頭道,"你不懂。"
這話不清不楚,顯示在迴避。靈巫聖女似笑非笑,"你在保護他?"
衣瀾轉過身去,"他也保護過我,"她抬眼看着丁琰,"小丁將軍。有些事情真的很難說清楚。我覺得他本性不壞,也算是對我有恩義......"
"這些都是借口。"靈巫聖女半真半假地逼問道,"你是不是愛上他了?"
衣瀾銀牙輕咬,"不,他只是像我的弟弟。"
靈巫聖女卻不依不饒地道,"騙人,小妹妹,如果你把他當做弟弟,你是不會允許他做壞事的,要教他學好反而會很嚴恪。女人只有愛上一個人的時候。才分不出對錯,才自己騙自己。"
衣瀾猛然抬頭望着靈巫聖女,"姑娘,不耍小妹妹小妹妹地亂叫,我看你打扮得奇奇怪怪故作老成,但眼珠子甚是靈活,年歲也未必大過我。再則你認識離瞳嗎?你知道他做過什麼嗎?我留在這裏自有留在這裏的緣由,怎地就一定是兒女私情呢?耍這麼說,你和小丁將軍是不是也有私情呢?"
靈巫聖女聽了她這一串反訴,連連後退,雙手攀在丁琰肩上笑道,"姐姐若是年輕些,可不會如你這般嘴硬,象小丁將軍這般人才,便是下情蠱也要爭搶一番。"
衣瀾狐疑地看着她,難道她真的有些年紀了?
丁琰佯咳了一聲道,"衣瀾姑娘,你是有什麼人質在他手上,又或是有求於他?"
衣瀾輕嘆一聲,"我留在這裏,還可以知道王後娘娘和小殿下的消息。"
丁琰微微一怔,"離瞳能傳遞內宮的消息給你?"
"他只是將他們的情況說與我聽,並不與我們傳遞消息。"
丁琰略為有些失望,又問道,"那他經常到這裏來嗎?"
衣瀾點點頭,"幾乎每日都來。"
靈巫聖女又道,"小妹妹,你這米糕烙餅也是為他準備的吧,我可不敢吃了。"
衣瀾己對她的取笑有了抵抗力,只垂了目光專註烙餅,"小殿下和離瞳都愛吃,
他對小殿下也甚是關愛,有時也會捎進宮去。"
丁琰忙將一塊米糕放在靈巫聖女的手裏,"聖女姐姐,快吃吧,吃完了咱們趕緊上路,你也不想餓着肚子被人趕出去吧!"
衣瀾微笑道,"丁將軍,這位姑娘可狡猾的緊,她借這些話題想要激出更多的內情,但我實是沒有隱瞞什麼。丁將軍爽直和這樣的姑娘在一起卻真要小心些,譬如說情蠱你以為她在開玩笑,或許人家就真下手了呢?"
靈巫聖女目光微轉,"小妹妹,我還以為你是老實人呢。"
衣瀾認真地看了她一眼。"不要欺負老實人。"
她將烙餅端上桌,又包起了兩張,"小丁將軍,這兩張餅請你帶給祁將軍。"
丁琰接過來道,"衣瀾姑娘,你耍千萬保重,少將軍定會想辦法營救王后和小殿下。"
衣瀾面上有淡淡地憂傷,"王城難救,請祁將軍不必牽挂,讓他好好保重自己,不作無謂犧牲,他朝能重振東瑀舊貌。"
"姑娘的話丁琰記下了。"他又卷了兩張餅,"我們就此別過,後會有期。"
衣瀾輕輕地說,"後會有期。"
靈巫聖女誒了一聲,"我還沒吃完呢!"
丁琰輕輕地拽了她一下,"帶着呢!"
衣瀾將他們送到門口,目送他們在暮色中遠去,娟秀的臉龐有些歡欣又有些悵惘。
身後有輕輕的腳步聲,她慢慢地轉過身來,看見那清秀少年無甚表情卻顯得陰鬱的臉,她不說話,回身看着他。
他也不說話,倆人似乎要在這沉默中對抗什麼。
他們汲取着相互間一點點的溫暖,痴念成妄想執意。
半響,衣瀾輕輕從他身旁經過返回廚房,離瞳卻抓住了她的手腕。
衣瀾,"回來了?"
離瞳,"回來了。"
衣瀾,"他們走了。
離瞳,"我瞧見了。"
衣瀾,"他要走,你留不住。"
離瞳,"那是我放他走,在幽魔窟中我可以設計殺死他。"
衣瀾,"那你為什麼要幫他呢?你不是恨他的嗎?"
離瞳,"我沒有幫他,我只是想讓他親眼看一看東瑀州被□□的凄慘模樣。"
衣瀾,"我們都要同歸於盡。"
離瞳緩緩地鬆開她的手腕,"......我們可以開始新的生活!"
衣瀾,"怎麼生活?用人肉代替五穀嗎?還是成為邪魔鬼怪的寵物?"
離瞳,"我們可以離開,去到一個沒有人的地方,再建一個這樣的宅院。"
衣瀾,"真好,能那樣輕巧地離開,丟下你的功業,丟下你的罪惡。"
離瞳,"這不是我一個人的罪惡,是這個世界應得的報復。"
衣瀾,"這樣的報復有什麼意義?"
離瞳:"這才是公平。傲慢應該付出的代價。"
衣瀾,"你要的公平就是自己不能面對,卻要無辜者付出代價?"
離瞳,"什麼是不能面對?你們能藉助神的力量,我就不能藉助魔的力量,這有什麼不同。"
衣瀾,"只問輸贏不問對錯。你說的沒錯,你果然有身為棋子的覺悟。"
離瞳,"誰能分清對錯,不,誰都分不清,這個世界本來就錯了。"
衣瀾,"吃飯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