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門
素娘理清了思緒,卻更為目前處境發愁了,這萬惡的封建社會啊!這該死的長兄如父啊!難道她就真的這麼悲催,才剛來這裏,就要掉進狼坑虎穴嗎?
可惜她是個女子,分不了家,因為這時代的戶籍制度管控很嚴格。
一般情況下,是不允許立女戶的。
因為女戶是免除丁稅和勞役的,只有那些無父無兄無夫無子的寡婦才可以立女戶。
就這都還是在像現在這樣安穩的朝代,才有的待遇。要是在戰時,三十歲以下的寡婦還會被朝廷勸嫁,好為國家補充新生人口。
素娘倒是想逃,可是怎麼逃呢?現在的官府規定,農戶的活動範圍限於戶籍所在地的十里之間,做到“朝出暮入,作息之道互知”,這距離,恐怕連遠一點的鎮子都去不了。
若是要去遠一點的地方,也不是不可以。任何人離鄉百里,“即驗文引”。但這一條,只適用於戶籍所在的府城裏。也就是說,只要有路引,可以在這個州府里隨便轉悠。
假如要在州府與州府之間行走,如商人外出經商,需要拿着戶籍紙和帶上兩個保人,去官府開具“路引”加“籍底”(類似於臨時戶籍),否則按遊民處置,“重則殺身,輕則黥竄化外”。商人戶籍所在地的鄰里也被要求,務必知道外出經商之人的歸期,若兩載不歸,要向官府報告。
“唉~”素娘無奈嘆了一口氣,前路雖然渺茫,但好在這幾天嫂嫂姚氏對自己的態度和緩不少,已經沒有剋扣她的吃食,一些重活累活也不再叫她,這使素娘的臉色肉眼可見的好轉起來。
這時,院門外響起了一道喊門聲:“林家娘子在么?我過來借桿秤。”
素娘走過去開門,見是一個四十來歲的婦人,一身半新不舊的綉紅色衣裙,頭上戴了朵花,臉上的熱情笑容顯得有些刻意。
她手上挎了個籃子走進了院門,後面還跟着個臉色有點蠟黃的男人。
“喲,這不是我胡嬸子嗎?這倒是難得。”姚氏一邊擦手,一邊笑着從廚房裏出來。
“瞧你說的,我倒是想常來,可我不是見你家裏事情多嗎?我要常來還怕你嫌我煩呢。“胡嬸子拉着姚氏的手笑道。
“這哪能啊,話可是說這了,我可是天天盼着的。”
“好好好,我以後常來。今天倒是不巧,我這幾天打算回娘家一趟,就託了我大張侄子給打幾隻野味。這不,他今天就給我打了三隻野雞過來,我來你這裏借杠秤,好給他算錢吶。”
“這好說,你們先進裏屋坐着,我讓我小姑子去找來給你們。”說著看向了素娘。
“這就是你家小姑子吧,長得可真俊啊,”胡嬸子望向素娘說道:“這裏有一籃子青菜,都是自家種的,不值什麽?拿去吃個新鮮。”
“瞧你,就這麼一點小事,哪裏就需要帶東西過來了。”姚氏說著挽了胡嬸子的手進裏屋。
素娘回過神來,這張大侄子恐怕就是那獵戶張根來了。
那胡大嬸子素娘倒是有些印象,似乎在村中見過,但肯定和自家不熟。畢竟她也回來兩年了,之前可沒見這婦人上過門。
她剛剛還奇怪嫂子怎麼對這婦人如此熱情,看來這胡嬸子與那張根來沾着親呢。沒準這門親事,還是這胡嬸子先跟姚氏搭上話的。
想到這裏,素娘頓時沒了好臉色。
她去廚房裏把秤找出來,到堂屋遞給了胡嬸子,胡嬸子卻沒接,反而是張根來起身接了。
“謝謝妹子。”只見那張根來目光渾濁,一口黃牙,說話時還帶着長年酗酒的臭氣,一張臉蠟黃蠟黃的,看着比她大哥還要老十歲,也好意思叫她妹子。
他身材矮墩,但很壯實,看着素娘的眼光很是饑渴,像看一隻獵物。
素娘不由在心裏打了個寒戰,不敢多看,她低下頭去,看起來倒像是有些羞澀。
那胡嬸子與張根來便都滿意的笑了,沒坐多久,便也告辭離開。
素娘看姚氏臉上隱有喜色,她不知道三人剛剛說了什麼,但不外乎就是讓他們再過一個月就上門提親之類的話。
素娘猜想,姚氏一定會找機會探她的口風。果然沒兩天,姚氏做針線,就找了她去幫忙。
姑嫂兩人兩人坐在屋檐下,就着夕陽的光說著話。
一開始是說些林母在世時的一些家長里短,後來姚氏話風一轉,問起了小姑子的打算:“婆母去世快一年了,我與你哥哥也要準備好好為你尋摸尋摸,你可有中意的人家?”
“我想等三年期滿以後再說。”
“哎呀,你個傻閨女啊,這女人可不同男人,遲點娶親也沒啥。這女人啊,就像新鮮的黃花菜,你到時不摘,過時了就涼了。我在你這年紀,都已經生了大毛了。”她語重心長的道“再說了,又不是現在就嫁。咱們先尋摸着,找到了以後聽聽對方的意思,要是別人也同意,咱們就遲兩年再嫁也無妨。可要是現在不找,過兩年的選擇範圍就小了。”
素娘低下頭,努力憋了一口氣,讓臉上看起來有點紅暈,說道“我全聽哥哥嫂子安排。”
“好好好,嫂子給你好好尋摸,肯定給你找個衣食無憂的。咱姑娘長得俊,肯定是個有福氣的。”姚氏不由笑開了花。
素娘不說話了,她在心裏撇撇嘴,此時只想甩給姚氏一個表情包:這福氣給你要不要啊?
還衣食無憂?恐怕真嫁了,還有性命之危呢。
正說著話,姚氏的小兒子三毛哭着跑了進來。那小手髒兮兮的,抹得臉上也黑漆麻烏,被淚水鼻涕一衝,說不出的狼狽。
他的褲腿有一處破了,鞋子也弄丟了一隻。他站在那裏哭,小身板一抽一抽的,好不委屈的樣子。
“哎喲~這是怎麼了,”姚氏和素娘慌忙起身迎了上去。走得近了,才發現小孩連身上都是濕的。
“你去河邊玩了?這是掉水裏了?有沒有哪裏疼?”姚氏又氣惱又心疼,做一雙鞋子可得費不少功夫,要不是看他實在可憐,姚氏都恨不得上手揍了。
“娘…娘…”三毛抽噎得話不成句了,只能聲聲的叫着娘。
姚氏只得蹲下身去,抱着他哄。
大毛和二毛薅着一隻大白鴨跟了進來,那鴨子頭都快被薅禿了,隱隱還有些血絲,兩隻翅膀被小男孩一邊一隻的押着。
饒是如此,那大白鴨還是戰鬥力十足,抻着脖子想要啄冒犯它的小男孩。
“娘,就是這隻鴨子,我們在田埂邊撿田螺的時候,它突然衝過來啄弟弟屁股。害弟弟滾下水中,連鞋子都丟了一隻。它還不放過弟弟,一直追在他後頭,啄他的大腿屁股。我們好不容易才把它按住的。”
素娘汗,早聽說農村大白鵝戰鬥力超群,沒想到鴨子也不遑多讓啊。
“娘,這隻鴨子好壞的,欺負弟弟,我們把它吃了吧。”二毛看着鴨子,眼睛亮亮的,說著還吸了口口水。
“你這孩子,什麼時候都只想着吃的”姚氏又好氣又好笑。
“行,我先帶你們弟弟去洗澡,讓你姑姑給你們整治。”說著就把三毛提溜起來,往房裏去了。
素娘應了一聲,也提着鴨子去廚房了。她心裏有個計劃在慢慢形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