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困境
“人全殺了!”
陰狠的嗓音中是咬牙切齒的恨意,卻是耳熟。
餘燼沉眸,頃刻間想通其中關節,嘴角冷然抿起。
有人的地方便有陰謀,即便是在樸素的原始世界么?
倏地手腕被人攥住,餘燼腦中警鈴大作,手肘用力便要往後撞。
卻聽得低沉嗓音在耳邊輕道:“噓,是我。”
沉穩的手止住她的攻勢,來人輕巧的化解着她的戒備,爾後無聲帶她遠離。
松明做的火把滾出濃烈的煙,照着眾人惶惶不安的臉。
銀西並未隱瞞花的企圖,狼骨血里的驕傲化作他山一般穩重的身軀。
擋在眾人身前,好似安定人心。
若是風病肆虐之前,金河部落的好兒郎定不懼與之一戰。
但,從他們奉若神明的巫未曾放棄那些病患起,這個部落就牢牢綁在了一起,同生,共死。
病患好似察覺到了自己累贅般的存在,小狼崽嗚咽着撲進母親懷中,童聲稚嫩:“阿娘,我們會死么?”
長久的沉默伴隨着這個死字,在火把啪啦的碎響中擊中人心。
良久,銀西沉聲道:“還請巫帶領病了的族人藏起來,餘下族人,隨我死戰。”
松明燒到瑕疵暗了一瞬,隨即火光大盛,青壯們目光熾熱,宛若血脈覺醒,低吼跟隨:“死戰!”
餘燼一愣,難以置信道:“銀西!我是金河的巫,當與你們共存亡!”
而不是怯懦的藏起來。
大狼深邃的眸望向她,竟是海水一般溫柔:“巫不是說,這些人病了,亦是我們的族人,不能放棄么?”
“現如今,由巫來照顧這些人,難道不是最重要的事?”
餘燼爭他不過,好生氣悶,正要再說,卻已被族人們三言兩語敲定了結果,由不得她再說。
嵩山部落的威脅如死亡隨形,餘燼深知不是扭捏之時,深深地看了銀西一眼,只道:“平安。”
天將明時,一聲尖嘯響徹山林,影影綽綽的火光伴隨着原始人的呼喝聲。
巫與金河部落的病患此刻已轉移到了深山之中,餘燼攙扶着一位老者,駐足回看。
千萬平安。她心道。
“吼!”
斑斕的花豹將金河部落的駐地圍了起來,為首者冷然看着存不廿十的金河族人,呲出獠牙:“銀西,交出你們的巫,我留你們全屍!”
銀西肅然沉默,結實的小臂上肌肉賁張,只見他活動着筋骨,獰笑一聲。
雙翼自身後奮起,一匹碩大無朋的狼低低嘶吼,前爪刨着土地。
眼中是渴戰,是譏諷,是無所畏懼。
數十匹雙翼狼立於原地,肅穆**。
註定是一場死戰。
花豹尖銳的爪子撕碎一隻狼的胸膛,下一刻便被鋒利的獠牙刺穿脖頸。
蔥鬱的原始深林微風和煦,千萬年的佇立着,無悲無喜。
彷彿在這片土地上演着的血腥廝殺,不過是螻蟻打鬧。
終究是眾寡懸殊,饒是雙翼狼再驍勇善戰,在風病的折磨下,也不敵以逸待勞的嵩山部落。
眼看着昔日一起打獵,一起嬉笑過的夥伴一個接一個倒下,銀西雙目愈發赤紅。
悲愴的狼吼回蕩在山林間,藏起來的病患們無不紅了眼眶。
年老的族人失聲痛哭,竟是朝餘燼跪了下來。
正在安撫傷患的餘燼一愣,看着老人們顫顫巍巍,五體投地的朝拜着她:“巫,請讓天神帶走我們的性命,讓我們的勇士凱旋而歸吧!”
在原始部落,活下去便是唯一準則,因此贍養老弱病殘,在餘燼出現前無異於天方夜譚。
這些人,是微弱的螢火,是將滅的燭燈,卻顫巍巍的將生命之重砸給了餘燼。
餘燼咬了咬牙,艱難的從抵着下顎的舌尖擠出話來:“銀西拼了命,不是為了讓你們在羽翼庇護下,自尋死路!”
然而一席話卻未能喚醒他們。原始世界,他們剛學着用火煨熱食物,剛學會用身體髮膚之外的工具了解這個世界。
萬物皆是神,他們視己為螻蟻。
螻蟻的命,何足惜?
越來越多的人跪下,請求他們的神明,用他們的命,去換前線浴血奮戰的戰士的性命。
餘燼太陽穴突突的跳着,唇瓣被咬出了血腥。
她緊繃的身子下,卻是無盡的迷茫。
她曾是高高在上的神明,受萬人敬仰,萬世香火。
同所有神明一樣,她優雅高貴,行走於人世翩然如影。
儘管不願承認,但人命,在神明眼中,確實是草芥一般的存在。
第一次如此直接的面對死亡,沒有人教過神祗,她該怎麼辦。
突然,一抹溫軟撲到她腿上。卻是一直被風病折磨的高燒不退的小狼崽。
稚童水靈靈的眸子讓她心尖一顫,餘燼抿了抿唇,摸着小狼柔軟的發。
他委屈極了,問她:“巫,如果不是我們,銀西哥哥他們就不會死,是不是?”
是。
如果沒有這些傷患,天地遼闊,四海為家的原始人,大可一走了之。
可這些話餘燼如何說得出口?
他們熾熱而真誠,寧可自己死,也要換部落的長久發展。
喉頭哽了哽,餘燼蹲下與小狼平視,笑的溫柔平和:“不是。因為有你們,銀西他們,才會一往直前,戰無不勝。”
雙翼狼的怒吼令百獸震慌,因為有牽挂,有堅持,才有戰鬥下去的勇氣。
餘燼倏地愣住。
透過小狼消瘦的肩膀,她看到一旁的崖壁上,一株不起眼的綠色小草迎風招展。
身為多年資深貓奴,餘燼太清楚這是什麼東西了。
莫不是天無絕人之路?
她驚喜上前,摘下一片嗅了嗅,清涼的味道霎時充斥鼻腔。
果然!她沒有認錯!
貓薄荷,對於貓主子們的影響有多大,她深有體會。
若是沒有記錯的話,嵩山部落的人,血脈是花豹。
而花豹是貓科動物!
如今這絕境之中,唯一的出路,便是打退外敵。
若武力不敵,何不智取?
眾人見餘燼滿臉驚喜,不覺明歷,面面相覷。
便見餘燼捧着那株尋常可見的小草,笑容明媚的對眾人道:“各位,咱們有救了!”
“因為,我想到怎麼打敗嵩山部落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