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飽含貓膩
葉離在離開后,便覺得有些困,於是便在後面沒人的地方找了棵樹,然後就翻身上樹,在樹榦上找了個合適的位置,眯着眼小憩了起來。
季淵隨着她來到這裏后,倒是覺得四周一下子清靜下來了不少。
找到他所在的那棵樹,隨即他也躍上了葉離旁邊的樹榦上。隨後他找了個坐着舒服的位置,便就對着葉離,身子微斜地倚靠在了樹身上。
這裏離前院那塊是非地還挺遠的,這一時半會兒想必也不會有人來打攪。他也就勉為其難地在這裏呆一會兒吧。
不過這葉離的睡姿倒也是奇特,正常男子睡覺就算不是四仰八叉的,至少也是平躺着。哪像他這般,把自己縮得就跟只小狗似的。本來那身板就小,這一縮就幾乎成一團了。
......
等葉離一覺醒來,酒也醒得差不多了之後,太陽已落到了西邊的山頭上。所以這一個下午,她也就這麼睡過去了。
而季淵呢,早在她醒來之前就離開了。
眼看着晚宴馬上就要開始了,葉離在醒來離開后就回了自己的房間,拿出今晚準備獻給老太爺的壽禮。
這是她之前讓桓溫幫她求的王羲之的墨寶,中間可是用花了她半年的俸祿才收集回來的蘭花品種作為代價換來的。雖然原先花的是桓溫的銀子,可人家的俸祿就那麼點,而且還有家人要奉養,所以事後是她用自己的俸祿幫他報銷的。原先她是想讓成帝出這個錢的,但好歹說老太爺現在也是她名義上的祖父,她也不好向他開那個口。
話說回來,這幅墨寶上的內容是讓王羲之抄寫的道德經,雖說內容比較平常,但是老太爺這個年紀就喜歡這些道家的經典。
更何況這還是王羲之的真跡。
在檢查完壽禮沒有出現任何問題后,她這才放心地將其放進了禮匣中。
等她移步到了聚集着今天參加壽宴的所有賓客的前院,葉家子孫已經開始給老太爺獻禮了。等她到的時候,大公子葉思齊已經送上了壽禮。那是三國時曹操留守鄴城時,在今日銅雀台附近挖到的那隻銅雀。
想來他也是用了心的,見到他準備的壽禮,老太爺樂的臉上的皺紋都擠成一團了。
而二公子葉思遠如今遊歷在外,老太爺的壽辰他也沒能回來。不過這壽禮他卻早早地準備好叫人送回來了。
不過這二公子向來特立獨行,也不知此番他會給老太爺準備什麼樣的禮物。等那小廝開了裝着壽禮的匣子后,才為葉離解了惑。
原來,那二公子是給老太爺準備了滿滿一匣子的名貴藥材。不似他人只送單件,他是把所有能叫的上名字的稀有藥材都給收集齊了。
接下來便是她了。
葉離上前,先將禮匣交給一旁的小廝,而她則來到葉老太爺跟前,穩穩跪下,祝道:“孫兒祝祖父靈椿益壽,社結香山!”
隨着她的祝詞結束,她準備的壽禮便在小廝的手裏展開,從而呈現在了大家的眼中。
座中有識貨的,便立即反應道,“三公子這壽禮莫不是出自王羲之手?”
聞言,葉離得體地答道,“正是。”
葉老太爺見到這他一直以來心心念念,卻又求而不得的王羲之的真跡就在他的眼前,一時間心情那個激動得可謂是難以言表。他連說了幾聲好之後,便讓葉離到一旁坐下了。
葉離的這幅畫卷,雖說在一些人眼裏算不得什麼。可在老太爺看來,這幅畫卷可就是他有生之年收到過的最好的禮物了。
於是在葉離之後,對於其他兒孫的上呈的壽禮,老太爺也是和顏悅色地收下了,但相比之下就是少了那份驚喜。
所以葉離的禮物雖然討得老太爺的極大歡心,但同時也讓在她之後的那些人就此記恨上了她。
這也是在葉離預料之內的事。不過在這家裏,要是能抱緊老太爺的大腿,至於其他的那些小角色,她是不放在心上的。何況她本身也不是個善茬。
入座后,葉離發現,今日午宴本是坐在她對面的季淵,此時竟意外地與她同席了。其實這也沒什麼,但是就是......這傢伙老看着她幹嘛啊?
在短暫地糾結了一番之後,葉離選擇視若無睹地坐下。坐下之後,她才發覺,不僅是季淵在看着她,連着四面八方地都或多或少的有人在打量着她。而其中,便有顧家父子的。
顧遠道在看見葉離的長相時,心裏不由地一驚。只因他長得太像一個人了。而那個人,便是當年被他棄在後院,多年不聞的一名妾室。
而且細看的話,還會覺得他的長相竟與自己有着幾分相似。要不是早就確定那剋星早就死透了,他真要懷疑眼前之人就是那個剋星了。
不過最終,顧遠道只能以物有相同、人有相似的理由去安撫自己,這樣之後,他便覺得心安了幾分。
葉離自是注意到了那顧遠道的目光。想必她那好爹爹再見到她時一定會很驚訝吧。
此次顧家父子的出現對於她來說是個變數,想必今晚之後,該會有不少的人對她的長相感興趣了吧。
葉離微微勾唇,目光斜斜地掃了一眼葉瑜聲身邊的秦氏,見她此刻的目光正在她與顧家父子的臉上來回移動着。
想必經此一遭,以秦氏那多疑的性子,不日就會對她的真實來歷進行調查。
可葉離並不擔心她會查出些什麼來。就算她查出她並非真的葉離,那又能怎麼樣?真正的那個葉離早在七年前就死了,若非如此,她也不會陰差陽錯地被葉家人錯認回。而今她手上握有實權,早已不是當初那個命如草芥的“小七”了,以葉家這樣的士族,當然希望自家的利益能夠越大越好。所以除非萬般不得以,否則不僅秦氏,就算是葉家也不會公然將這層紙捅破。
而且就算顧遠道真正認出她了,料他也不敢對自己怎麼樣。或許在他認出她后,會想着要殺了她這個可能對他存在威脅的剋星。但如今她葉離的命,可不會就這麼輕易地送與他了。
所以就算前邊兒有着可能存在讓她暴露身份的危險,她卻還是一副臨危不懼的樣子,悠悠哉哉地喝着自己的酒,吃着自己的菜。
等着那邊送禮祝壽的都差不多結束了之後,今天的壓軸就要出場了。
悠揚的樂曲聲漸漸漫過了全場,將全場的嘈雜盡數地壓了下去。那些身形曼妙的舞女,隨即盈盈地來到了下邊的舞台中央。
朱顏白衫,青絲墨染。舞台上的人兒時而順眼低眉,時而輕抬皓腕。耳邊樂聲如繞樑之音,又仿若仙樂。忽而微風乍起,片片潔白如玉的梨花瓣迎風而來,悠然地落盡了這舞台之中,隨着那些舞女的水袖蝶衣,翩翩而舞。
等到一曲終了,席上眾人還沉浸在方才的那一支梨花舞之中。等到眾人回過神來后,一時間,場上掌聲便貫耳而來。
這壽宴上的表演也無特別之處。剛開始葉離是圖個好玩,所以認真地看了幾曲歌舞。不過漸漸地,乏意就上來了。
現在還沒到互相敬酒寒暄的時候,所以一時間也無事可做。於是葉離只好拿起面前的酒杯,有一口沒一口地品起來了。
“葉將軍一個人喝悶酒多沒意思啊?且這烈酒喝多了傷身。若將軍不介意,就嘗嘗季某的葡萄酒吧。”季淵今晚其實是特地找的這個位置。本以為葉離這個“奸商”,在看到他身上潛在的利用價值后就會靠過來主動跟他交談的。結果呢,這傢伙就只在入席的時候看了他一眼后,然後就把他一直晾在這裏,把他當成了空氣一般。
他知道葉離這人平生最看不起的就是那些軟骨頭的人,還有那些身居高位卻又不擇手段欺凌弱小的人,除此之外,一律視作平等。雖說他是個“斷袖”,但捫心自問,前兩樣他是哪樣都不佔啊,那為什麼這傢伙就是不願搭理他呢?
其實對於季淵這種不論長相還是地位都屬於妖孽型的危險人物,葉離一般是不願去搭理的。她要利用的對象必須是她自己確定能掌控得了之後形勢的,而不是像他這種思想一眼望去就望不到邊的那種心機深沉的人物。
因為這種人往往難以掌控,所以她總會在第一時間把這些人排除在她的名單之外。因為她知道,與這種人合作,存在的風險很大,她可不想利用不成反惹一身騷。
葉離倒是沒想到,季淵會先主動跟她說話。看他今日的種種不明所以的表現,葉離莫名地就有了一種異樣的預感。
雖然不明眼前人是敵是友,但不得罪終歸是好的。於是見他遞過那支裝着葡萄酒的銀酒壺后,葉離也不扭捏,大方地將自己手裏的酒杯遞過去接。
葉離雖然表面上看着一副毫無戒心地樣子,可季淵卻是清楚地看見了他眼裏的那抹淺淡的警惕。
見此,季淵心裏也頗為無奈。不顧這樣也好,畢竟在葉離眼裏,他本就是個陌生人。若是他一點防備都沒有,他反而要擔心。
此番舉動對於彼此來說都是再正常不過的,可在旁觀者看來,這裏面卻是飽含貓膩。
因為大多數人都知道,無塵公子向來最不喜與人交往。就算是熟識,他的態度也是冷冷淡淡。至於這陌生人,他更是不稀得搭理。能得他如此“殷勤”對待地,要麼是他的親人,要麼就是他稀罕的人。
所以,在明知前一種不可能之後,眾人就自動地將其歸為第二種了。
可他們這推測要是事實的話,那實在是……有些不可思議啊。
“如何?”季淵問。
這酒是波斯人選用上等葡萄,用天山雪水釀造而成的。雖說是酒,但卻像一般飲品似的,就算喝多了也不會醉人。
“入口綿醇,果香四溢,倒是難見的美酒。”葉離有感而發道。在她眼裏,酒分為四種,便是好酒,美酒,料酒和劣酒。最後一種她是絕對不入口的,但是有時實在找不到前兩種類型的,就算是下菜的料酒她也是喝的。
於是他倆之間的對話,從酒而起,便由酒展開。
可說著說著葉離莫名就覺得頭皮發麻,視線往外一瞟,就見席上多數人的關注點不知何時竟轉到了她和季淵的身上。而那些目光,實在是怪異得很吶。
不出一會兒,葉離就明白了。敢情這些人的目光都是因季淵這傢伙的舉動而被引過來的。想想也是,季淵這人平素也不是什麼平易近人的主。如今見他這般與自己聊着閑話,想必那些人定是誤會了什麼吧。
相對於葉離,季淵的反應就快多了。可他並不打算去理會那些人。不過,他倒是想知道葉離在這樣的情況下會是個什麼反應。
然而葉離也與他的反應類似。除非在一些特殊的事情上,她會顧忌別人的眼光和評價之外,而在那些她認為無關緊要的事上,對於那些無聊人和無聊的評價,她是一概不予理會的。世界上有多少人,對於一件事的評價就會有多少,差別只是有的人意見相同,有些人意見相左而已。如果事事都要看別人的臉色,那這活着就沒多大意思了。
見他反應如此,季淵勾了勾唇。果然,葉離與那些人是不同的。
葉離本來以為,她與季淵截然就是兩個不同的人,且各自扮演的角色不同,所以他們之間該不會有可以用來閑聊的話題的。他是商人,支手可將商界的半邊天都遮住。而她是軍人,就算她的那顆心全然不只是單純地放在軍.事上。自古軍商之間的談話,除了相互的利益,便只有為數不多的純只有聊得來罷了。
意外的是,她和季淵勉強就是屬於這種聊得來的。不過,為什麼總是覺得在跟季淵聊天的時候,她下意識地就會想起慕容恪呢?或許這跟她在與陌生人交往的過程中,總會拿人與熟人比對的習慣有關吧。畢竟季淵和慕容恪之間,相似的地方只有那些雙眼睛而已。
別看葉離這人平時巧舌如簧的,可那些要對人說什麼事她都是提前有準備的。要是遇上事先本就沒準備好的事件后,她就很難主動地引出話題炒熱氣氛。所以對於這種突發情況,要麼是對方話題夠多,她就可以順勢接過話題。如果對方也是個不懂得挑話題的,那兩者聊着聊着最終便會以冷場結尾。
好在,季淵這人在別人眼裏看來雖然是個不多話的人,但是卻是個能夠隨意挑起合適話題的主。所以他倆之間的交談之所以能夠很順利地進行下去,很大程度上還是靠他撐着。
不是說他倆這聊的內容的含金量有多高,只是勉強能夠消磨這宴席上無聊的時光,恰巧又不會讓雙方覺得彼此聒噪而已。
而他們之間的交談,也在相互敬酒開始時結束。
因為葉離和季淵兩人的身份關係,所以來找他們人也不在少數。酒過三巡之後,這壽宴差不多也就快要到尾聲了。
見此,葉離不自覺地鬆了口氣。這漫長的一天終於是要結束了。
正當她開溜的時候,就聽前邊兒有人道:“敢問老太爺,貴府三公子,如今可有婚配對象?”
聞言,葉離腳下一個趔趄。
她倒是想看看是誰膽子那麼大敢在老太爺面前提這茬的。結果一看,更是讓她想打人。
那人不是別人,正是葉離一時間沒想着去理睬的顧遠道。
呵呵,他這是打算把自己的親閨女嫁給他的親“兒子”?恐怕求親是虛,想探明她身份為實吧。
顧遠道的原意,葉離是猜到了八分。剩下兩分,倒是葉離漏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