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有愧”
晉楚安為防周怡不守諾言,出行之時特別囑咐黑騎將王府圍起來,王妃在哪出現,就跟隨着保護她。
沒成想,這命令,從他發出到實行,竟不過半個時辰。
這該不該說,他料事如神呢。
周怡滿頭黑線,看着單膝跪地重重疊疊的侍衛,嘆了口氣便道:“跟着可以,隱蔽些不要讓人看出來。”
她是真不想帶着浩浩蕩蕩一行人出府,引發萬眾矚目之勢。
好在這是一個靈寶奇多的黑騎,聽聞這要求也不覺苛刻,侍衛長應下:“是,王妃。”
而後,便拿出一枚深藍色晶石鑲嵌在胸前,身影立時消失。
其後黑騎也做出同他一樣的動作,齊齊消失在她眼前。
周怡這才明白,怪不得那時冀邵帶隊跟着她們出府,她卻從未見過其他黑騎身影,原是這般銷聲匿跡的。
驚訝不過一秒,喚上春紅等人,往東城行去。
她在城中不過露過一面,還是騎在飛騎之上,着華衣盛妝,近兩日她出府皆是素顏便裝,又不如那日所處高遠之處,故而皆未有人將她認出。
路上周怡方想起,替她照顧那群孩子的程臨許久未見了,詢問春紅道:“小侯爺近日何在?”
問完才想起春紅三人,近兩日皆在受罰,如何知曉外事。
便要放棄追尋程臨下落,突聞身旁傳來一道低沉男聲:“回王妃,小侯爺前日便被大長公主傳召回連郡了。”
周怡久不見有身邊黑騎身影,都忘了黑騎還跟在身邊了,乍一聽聞聲響,猛然震驚。
而後反應過來,才呼了口氣道:“謝謝,但下次開口之前,還是打個招呼吧。”
黑騎應聲回歸沉默。
程臨前日便回了連郡,他去時可有找人照顧這府邸中的孩子們?
心有疑問不過片刻,待她推開那扇宅門,見着那群少有面熟的男子們后,漸漸明了。
這裏早就被晉楚安派人接手了。
從那着便衣,一人懷抱兩三個孩童的黑騎侍衛,便能看出。
孩子們一看到當初把他們接到這裏來的周怡,臉上儘是驚喜,或從黑騎大哥身上跳下,或從屋角檐下跑來。
齊齊喊着:“姐姐。”
那幾個陪着孩子們玩鬧的黑騎侍衛,也想走過來躬身行禮,被周怡抬手制止,“在這裏,沒有尊卑之分。”
在王府她不能改變晉楚安為主導的制度禮儀,在供養孩子們的這所宅院,周怡卻由心的希望,他們能撇開這些世俗舊禮。
雖然不能改變,也不能改變黑騎那軍中上下級分明的制度,但她還是希望在這裏的孩子們,在心內能種下一顆人人平等的種子。
長大后,再將種子散播給周圍人。沒有人生來就應該低人一等,生命本來就是平等的。
黑騎愣了愣,見着神情堅定,遲疑着沒有行禮,口上卻還是想要喚上敬稱。
周怡又出聲叫停,“若是實在改不了口,盡量避開孩子們喚我一聲小姐便可。”
黑騎愣愣點頭,周怡才不再望着他,低頭看着圍繞在她身邊的孩子們,溫柔笑笑,“近日過的開心嗎?”
被幾個大老粗捯飭得還算乾淨的孩子們,齊齊揚起笑臉,拉長聲音喊道:“開心——”
這般氛圍,像極了幼兒園大班,而周怡,就是幼兒園裏的老師。
陪孩子們玩了玩,周怡發現,春紅三人不用她開口,就已經和孩子們玩到了一塊兒了。
笑笑想着,是了,春紅風謠楊枝,本就才十四五歲,也還是個半大孩子。
將玩了半晌,有些昏昏欲睡的孩子抱起,交予守在一旁的黑騎后問道:“暮烏在哪間屋子?”
那名黑騎熟練接過孩子抱在懷中,回道:“回,小姐,暮烏在東廂房第一間。”
為保證孩子們有足夠的地方住,周怡買下這所宅子時,便命人將西廂房共八間屋子,全打了通鋪。
只留了東廂房兩間,是單人卧房。
見黑騎指着東廂房第一間,便挪步走向那間屋子。
緊閉的房門,也不能掩下瀰漫屋內的苦澀藥味,周怡方走到門前,便已聞到。
想着因她才受此災難的小少年,周怡心境有些低落。
在幾日前,他還住在花香四溢的溫馨宅院,善良的家姐也還尚在,日子雖清苦,但希望尚存,生活也算愜意。
在遇見她后,短短時間內,宅院被毀,親人身死,自己也背負無故冤屈,身子飽受酷刑折磨。
於他,周怡是有愧的。
輕輕推開房門,周怡走到窗戶緊閉而有些昏暗的屋內。
除一張木床外,空無一物的房間,一覽無餘。
小少年倚靠在枕頭上,好似未有聽聞門扉開啟的聲響,目光無神地看着地面上,一縷透過窗戶投下的光點。
外界的笑語,他不知未有收入耳中,還是覺得與他無關,臉上自始至終無悲無喜。
像一個沒有靈魂的木偶,活着便是他最吃力的事情。
周怡走到床邊坐下,暮烏毫無反應。
“暮烏。”周怡輕聲喚道。
還是沒有回應,依舊像個木偶一樣,對外界的任何聲響都不予回應。
周怡不忍看着他,心中清楚知曉,他是受了極大的刺激,將自己關在了自己的世界,隔絕了外界。
在現代,周怡對待這樣的病人,都是先開些藥物,讓病人在藥物輔助下,心境平和。
而後才會對,漸漸能打開心扉傾訴的他們進行心理輔導。
心理醫生是治療心理疾病的,沒錯,但如果病人拒絕治療,又沒有藥物輔助的話,心理醫生也不是萬能的。
在這個沒有治療心理疾病藥物的世界,周怡想要救他,首先需要喚醒他。
這需要一劑猛葯。
周怡有些不忍,嘆了口氣,還是做了決定。
壓低嗓子,同那日變裝遇見那位姑娘時說的一樣,笑道:“今日姑娘相救大恩,絕不是淺淺幾張靈票便能報答的,姑娘便用這些靈票修葺院子吧。在下還有要事在身,來日再當上門感謝。”
這話,便是周怡同她告別時所說。
那時暮烏緊閉房門,周怡眼角餘光觀察到,那扇房門,有微微向外擠壓的景象。
這代表,那時暮烏是緊靠在房門處,將她們所說全部聽在耳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