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八章:舊事(終)
終於,漫長得好似永無止境的冬日過去。
兩人雖艱難,去也互相支撐着,熬過了這段時光。
卻不料,經過一個冬日之後,戰火併未有冷靜下來,而是愈加熱烈。
本就常年徵兵屯兵的東雄國,在此時再度徵兵。
以往十四歲起征年齡,在此時下放到了十二歲。
以往不征入軍的老者,在此時也來者不拒。
並且新公佈了一個公告,每家每戶,有男丁地讓男丁入軍,沒有男丁的就半身入土的老父入軍。
若是不尊此詔令,便等同於不尊國法,處以死刑!
這一詔令一出,本就剛經歷冰災還未緩過氣來的百姓,對此是怨聲載道。
但這都阻擋不了皇帝讓他們上戰場送死的想法。
兩人本就有軍籍,更是逃不了。
在官兵查找山間是否有人藏匿時被找出,扭臉再度發配到了軍中。
只是,這次參軍見到的士兵,再不是他們此前認識的那些士兵。
此前認識的士兵,一半隨管教官沉眠在了山間谷底,一半隨着前去平亂的大軍,倒在了冰雪之下。
在春日來臨后,皆隨着消融的雪水一起融化,被春花綠草吸收了。
經過這一個冬日的經歷,晉楚安明白了自己不能逃避,想要活着,想要過上自己喜歡的日子,他自己必須強大起來。
他要再無人能隨意將他丟棄,他要他人再不能隨意規劃他的人生。
所以,他並不抗拒回到軍隊。
他漸漸明白了,能避開他兄長的掣肘建功立業強大起來,這軍中便是最適合他的名利場。
管莎也並不抗拒。
她本質與他沒什麼差別。
她也是人生被他人隨意掠奪抹殺的代表。
她不想認命,承認自己是那所謂的災星。
她要成為強者,她要他人真正的尊敬她,求着她救命。
而不是像以往那樣哄着她,嬉笑着叫她‘小神醫’。
兩人想法相當,一拍即合。
再度回歸軍隊之後,晉楚安主動請纓去了那喪命概率極高,立功幾率也極高的高風險部隊。
打頭陣的前鋒。
管莎則是主動顯露出自己會醫術的事實,險險免去被投身成為軍妓,當起了一稀缺的女性後勤醫師。
晉楚安多次死裏逃生建立赫赫戰功之時,也難免身負一身傷痕。
這種時候,都是管莎救治的他。
可漸漸地,管莎越發明白,他位置升得越高,對上的敵人也越發本領高強。
他身上的傷,在醫術已經突飛猛進的她手中,也越發難以救治。
她從不會告誡或是關心他,讓他少主動冒險。
她只是覺着,自己的醫術到了瓶頸與極限。
她開始暗自琢磨,那傳說中的葯道,要如何入道。
兩人交集,因為身處位置不同越發少了。
但兩人此時,卻並未因此疏離,而晉楚安更是暗自將對方划入了自己的未來規劃中。
滿心期待,這段艱難的時日,能像他們互相支撐着度過那段寒冷的冬日一般,死寂之後是春暖花開。
這時的二人,已經漸漸褪去青澀,模樣漸漸成熟,性子也愈漸穩重。
心底對對方常年的挂念,也暗中發酵變了味道。
可也因晉楚安明白對方想要的是什麼,不敢在這浮沉之時,點破這絲情愫。
晉楚安以為她會像以往那樣,不聞不問是因什麼都明白。
卻不知曉,她性子本就是直接堅韌那一類,看中什麼,她一定會千方百計地拿到手。
她若是同他一般看待對方,她便是知曉此時時機不對,她也會點明,而後與他許下約定。
她沒有這樣做,只是在那時的她眼中,他暫且不在她的未來規劃之中。
那時的她,滿心滿眼,就是如何入道,如何主導自己的命運。
這也沒什麼,他那時若是清楚了這一點,他也不會如何,依舊願意等待。
真正讓兩人關係轉變,晉楚安知曉兩人不可能有未來而放棄的開始,是在她不知如何入道開始。
又是一場戰事結束,十七歲已然成為了前鋒大將的他,依舊因身先士卒的作風受了不輕的傷。
可他並未覺着難受,而是因此能見着許久不見的她,暗自欣喜。
但等到他躺在擔架上進入后營之時,他卻未有見着以往第一個迎上來的管莎。
詢問之下,才知曉,她原是主動請纓,去往了在江北作戰的軍隊之中,救治重傷的主帥。
在戰事結束之前,她都不會歸來。
晉楚安初一聽聞,不過是愣怔一瞬。
在詢問他人,得知她未有留信給他之後,他才漸漸起疑。
他們兩人互相知根知底,她若是為了向上爬的正常調動,為何一點口信不留給他?
心中有疑,他開始盤查她的同僚,知曉了她此行,是與一位方進入軍中不久的葯修一同前去的。
葯修本就稀缺,偌大的軍隊,也就他這支部隊,有幸收到了一位偏門入道的葯修。
因此,他被調到江北救治重傷的主帥,也實屬正常。
可,還是那句話,若是她心裏沒鬼,為什麼要瞞着他?
他不想懷疑她,所以得知這個消息第一時間,他便提筆寫了封信,傳給了她。
戰事依舊在繼續,一年過去。
五十多封信,皆如泥牛入海了無迴音。
他位置越發高了,也有資格知曉了友軍動向。
江北戰事已經平定半年多了,她不會信絕不會是因為戰事阻隔。
那她因為什麼而不回信呢?
他知曉她秉性,自然不願將她想成那種為了向上爬,無所不用其極的人。
他只能安慰自己,或許她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等待全國的戰事都停息了,她會親口向他解釋的。
漫長的等待中,又是一年過去。
他已經習慣了等待,這些年發生的事太多太多,他也漸漸學會了,不將過多的心思放在此事上。
他甚至不再寫信。
只是時不時會在心底疑問一句:她還會回來嗎?
結束等待再度見到她,是在一個陰雨天。
戰事已經進入尾聲。
在他的帶領下,漸漸為他所控的軍隊,名聲高漲,一躍成為了軍中戰神。
其他軍隊已然凱旋而歸之時,他的軍隊,還需要進行最後的收尾工作。
以求在天子壽辰之時,送上敵軍首領作為禮物。
便是在這個的時局下,不再是那個骨瘦如柴小卒,樣貌也褪去了青澀的他,見到了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她。
在運送糧草的馬車之上高坐,望着遙遙站在牆頭的他,清冷的臉上,露出了一個宛如初見之時那般燦爛的笑容。
一開一合的紅唇,無聲地說著:“好久不見。”
很奇怪。
這時的晉楚安,心底並沒有什麼欣喜,而是一派平靜。
好似她便是這樣的人。
消失的兩年時光對她來說並不算什麼,她就應該和第一次一樣,聽見他口中說出她不願意聽的稱呼。
也能毫不在乎地笑笑承認。
他這刻突然就明白了,她為什麼不回他信的原因。
只是她的未來,並沒有他而已。
她要擺脫命運的束縛,自然不願意接受身邊人給她束縛。
無論那個人是不是他,也無論他這束縛是好是壞。
她只是不願意罷了。
其實他以往也知曉,不然也不會不再寫信給她。
他只是不願承認不願放棄而已。
現在,見着她面上那與初見如出一轍,沒心沒肺,卻又自由自在的笑容。
他忽然就釋懷了。
年少相守固然難忘,他其實也並不一定要忘。
他們又不是只能擁有愛情這一種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