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暮色降臨,楚瓷告別師姐師兄,拖着疲憊的身體慢悠悠地下山,他得回半山腰處的小院休息。
師姐與師兄住的小院尚有空房,只是山上太冷,他寧願多跑幾趟,也不想睡在能把人凍死在夢裏的地方。晚上倒是可以用禦寒訣保暖,只是他一睡起來意識沉入夢鄉就啥事都不知道了,哪裏還記得運用靈訣呢。
下山的路上,楚瓷一直沒使用禦寒訣,免得乍冷乍暖之下身體難受。
路上的雪很厚,楚瓷幾乎是半走半滑,踉踉蹌蹌地衝進山腰處的小院。
一推開門,桌上擺着的一個包袱便吸引了楚瓷的視線。
華美的綢緞上綉着精緻的花紋,觸手細膩光滑。不用猜,這便是他師兄所說的拖曾爺爺帶的保暖之物。
幾乎是迫不及待的,楚瓷解開了包袱,露出裏面的一塊奶白色玉佩與一件看着就很厚實保暖的白色毛絨背心。
指尖剛觸到玉佩,一股暖意席捲而來,溫暖了剛進屋身上還冷冰冰的楚瓷。
“居然是暖玉,謹言師兄對我可真好,可惜我現在沒什麼可回報他的,等哪天回了魔宮,我定送他一箱上好的寶石……”楚瓷喃喃道,拎起暖玉貼在臉頰上,感受着來之不易的溫暖。
他歇了一會,困意襲來,才放下暖玉,抱着換洗的衣物晃晃悠悠地走向湯池所在的小屋。
門半掩着,淡淡的酒香伴隨着熱氣傳來。
有人!
楚瓷昏沉的大腦立刻清醒。
“誰?”楚瓷厲聲道。
“呵……”
一聲低沉的笑聲響起。
掌風襲來,掩着的木門完全打開,赤/裸着上身的俊逸男人靠坐在湯池裏,眼睛半眯着,一條精壯的手臂搭在沿上,骨節分明的手指捏着一隻玉白的酒杯。
男人深邃的眼睛鎖住楚瓷,染了一分醉意的眼神愈發顯得深情迷離。若是換了別人在此,恐怕要臉紅心跳了。
但楚瓷卻很鎮定,一副見過大世面的樣子,並不為聞人雅的魅力所動。
“九霄仙君,您怎麼在這?”楚瓷抱着衣物愣在原地,躊躇不前。
湯池被聞人雅佔用了,那他豈不是沒地方沐浴了。楚瓷抿了抿嘴,有些不開心。
即使身上沒有汗臭味,他還是想睡前泡一泡湯池,可惜他來遲一步。
“我每次來都是住這,習慣了。”聞人雅將杯中酒一飲而盡,臉色微紅,“倒是你怎麼也住這?這可是楚鳳黯的地盤,他一向不喜外人踏足他的地方。唔,我能在這有個房間,可是送了那小霸王不少靈石呢。”
“師尊把我丟這兒了,我便住下了。”楚瓷眼神閃爍,隨口解釋道。
這人竟也認識他爹,看着還挺熟的樣子,難道是故友?
楚瓷眨了眨眼,笑道,“你們嘴裏說得‘楚鳳黯’是誰呀?我總聽人提起,他是不是什麼很厲害的大人物呀?”
不想聞人雅臉色一變,手一用力,酒杯被狠狠地砸在木門上,碎裂成粉,寒風一吹便消散於天地間。
楚瓷一驚,後退幾步,驚疑不定地望着雙眼燃燒着洶洶怒火的男人。
“那就是一個混蛋!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混蛋!知道混世魔王這個詞嗎?說的就是他!爺爺我和他也算多年的朋友了,就因為一句話不合,那小王八蛋就、就……唉,記住了,楚鳳黯就是個無賴,混賬,沒心沒肺的……”
聞人雅拎起酒壺往嘴裏灌了幾口酒,火氣上來,越罵越性。
聞人雅的聲音愈亮,楚瓷的臉就愈黑。
當著他的面罵他爹,這不是找死么。楚瓷磨了磨牙,惡狠狠地瞪着湯池裏的男人。
一簇黑紅的火苗從他指間竄起,躍躍欲試地往湯池的方向晃動。
這人罪不至死,看在師尊的份上,看在謹言師兄的面子上,看在暖玉的份上……楚瓷在心裏默念了許多遍,才消去指間的火苗。
死罪可免,但活罪難饒。
楚瓷悄悄運轉靈力,緩緩移動外面地上的雪,趁湯池內醉酒的聞人雅注意力還在罵人上,忽的一下全砸進湯池裏。
鋪天蓋地的雪瞬間淹沒了聞人雅與湯池,不過片刻便塞滿了小屋。
惱人的聲音沒有了,世界頓時清靜了。
楚瓷嘿嘿一笑,果斷跑回自個暫住的小屋收拾了包袱就往山上跑。
半響后,酒醒了的聞人雅從被雪淹沒的小屋走出。抖落身上的雪后,他望着山頂的方向笑着搖了搖頭。
“星闌這個小徒弟,膽子挺肥的啊,可千萬別有落在我手中的那一天,哈……”
楚瓷怕被逮到,用上靈力沒一會爬上了山。
他瞅了瞅不遠處安靜的小院,猶豫片刻,沒有進去,而是選擇繼續往上走。
師姐師兄皆已休息,他若是靠近,少不了要打擾到他們。
楚瓷嘆了口氣,不知明日那九霄仙君要找他算賬該如何是好。
狠狠地踩了踩地上的雪,楚瓷不高興地撇了撇嘴。不論如何是那九霄仙君先開口罵的人,他一個做徒弟的看不過外人罵自家師叔所以才出手小小的報復一下,豈不是很正常嘛。
不過感受着懷中源源不斷散發著熱意的暖玉,楚瓷便理不直氣也不怎麼壯了。他估摸着,這就是所謂的拿了手短吧。
只是要讓他硬氣的不要暖玉,在這冷颼颼的劍峰上,他還真有些不捨得。
“怎麼又回來了。”
陸黎盤腿坐在石頭上,在夜間更凜冽的風雪中低着頭,修長的手撫摸着身前銀白的劍。
指腹劃過鋒利的劍刃,皮膚頓時裂開一道小口,溫熱猩紅的血液漸漸填滿劍身上的紋路。
紅色的朝思花在一片雪白中緩緩綻開,妖異動人。
楚瓷大驚,顧不得回答他的問題,包袱一丟,三兩步跑到陸黎身邊,一把捉住他的手。
“師尊你這是幹什麼?您是給朝思劍喂血嗎?難道您不知道常飲主人之血,劍若有靈容易入魔么?您是想有朝一日被一柄劍噬主嗎?”楚瓷眉頭緊皺,問題一個又一個地拋出來,質問着陸黎。
用劍主之血餵養出來的不是神劍,那是要噬主的邪劍啊。就是魔界那些不要命的魔修都不敢拿自個的血喂劍,若劍生出魔靈,那它手下第一個亡魂就是自己的劍主。
陸黎聲音微啞,“人人都說我是劍修第一人,殊不知這個第一人卻遲遲悟不出自己的劍道,呵。”
聲音里滿滿的自嘲意味,令楚瓷忍不住挑了挑眉。
望着一身沉鬱氣息的師尊,楚瓷沉吟片刻后道,“師尊,我們做人要低調,您怎麼可以炫耀呢?您還沒悟出劍道就已經是劍修第一人了,若是悟出了那豈不是不給其他人活路了。”
“我不是什麼第一人,鳳黯他年紀輕輕就領悟出自己的劍道,他才是……就連這劍峰都是他不要的……”陸黎陷入了自己的世界,滿心頹然道。
此刻的他像是在一望無際的大漠上失去方向的旅人,因看不見前路而喪失希望,連繼續走下去的勇氣都沒有了。
“我什麼都不是。”
楚瓷皺了下眉,這話怎麼聽着像在嫉妒他爹呢,他爹厲害是不假,但師尊也不差呀,好端端地說這種不符合師尊一貫風格的話……
似乎有哪裏不對——
楚瓷一把捧起陸黎的臉,果然看見那雙寒眸隱隱發紅,不由地心中一急,這可是走火入魔的前兆。
楚瓷深吸一口氣,鄭重道,“我運氣一向好,師尊若實在尋不到自己的道,那便一直看着我吧,我來為師尊尋覓您的道。”
他雙手牢牢固定住師尊冰冷的臉,緊緊盯着陸黎深沉眼底那一抹逐漸擴大的紅色,心下愈發焦急。
入魔可危險了,修為要麼大增要麼全無,還常常伴隨着神志不清、性情大變、記憶缺失等後遺症。反正他爹說了,能不入魔就不入,可不是誰都能像他爹一樣成了魔還沒啥變化的。
怕師尊真走火入魔了,楚瓷指尖微動,一絲黑紅的細線從他指腹冒出,悄無聲息地鑽進陸黎的身體裏,燒去附着在陸黎靈脈上的星星點點的黑氣。
每燒去一點黑氣,那黑紅的火線便若上一分,黑氣全部燒盡之時亦是那火線消失之際。
“相信我,我一定會為師尊尋到您的劍道!”楚瓷臉上是前所未有的嚴肅。
有些人的道不需要悟,因為自在心中。而有些人就算窮極一生,都悟不出自己的道。
陸黎撩起眼皮,沒有什麼情緒的眼對上小徒弟赤誠的黑眸。望着那黑眸中倒映出的自己的身影,好一會兒,他才漸漸從魔障中清醒過來。
“好。”陸黎聲音沙啞,眼底深處的紅色漸漸退去。
楚瓷長舒了一口氣,一屁股坐在陸黎身旁,嘟囔道,“師尊您大半夜的都在亂想些什麼啊,您這差點就走火入魔了您知道嗎?”
怎麼說也是疑似他小爹爹的人選之一,要是因入魔而出了事那可就糟了。他爹不在,那他就有責任保護好小爹爹。
陸黎閉了閉眼,長而密的眼睫微微顫動,沉聲道,“為師……一時想岔了而已,讓你擔心……是為師的錯。”
沉默片刻,陸黎起身,順手拉起一臉不高興的小徒弟。
“大半夜不去休息,怎的又跑回這兒了?”陸黎再次問起小徒弟。
楚瓷一愣,低頭動作慢吞吞地拍了拍身上的雪,陸黎也就安靜等着。
“嗯……嗯……我做噩夢了,一個人睡不着……”楚瓷摸了摸鼻子,不敢看陸黎的神色。
想了想,他還是沒來個先告狀。他打算靜觀其變,若是那九霄仙君是個度量小的,明日要來找師尊告狀,他有的是理由應對。
萬一對方不跟他計較,他反而先來告狀,豈不會給師尊留下不好的印象。他萬萬不能因為一個外人而在疑似小爹爹的師尊面前跌份兒。
陸黎定定地看了少年好一會,對他伸出了手,“隨為師來。”
“好。”楚瓷撿起包袱,開心地把手搭了上去。
白衣仙人大約是在這冰天雪地里待久了,手是冰冷的。相比之下,少年指節圓潤的手卻是溫熱的。
兩相交握,少年忍不住縮了下手,卻被那比他大了一圈的手死死攥住,逃脫不得。
“師尊,你是不是想拿我捂手?”
楚瓷睜圓了眼睛,語氣質疑。
陸黎沉默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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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人雅,字玄儒,人稱九霄仙君喜歡大佬們都想做我道侶請大家收藏:()大佬們都想做我道侶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