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贈畫
陽光透過院子的大樹,灑落星星點點的光斑照在他身上。
庭院是竹籬笆圍起來的小院落,除了一張石桌之外和四個石墩之外,也就只有一顆大樹。
而在竹籬笆外,停着兩輛馬車,它們隔絕了路人的視線,幾個衙役並排站在馬車的間隙處。
來自天機閣居住區的總管劉陸英,此刻在樹下的石墩上神色自若的坐着,儘管雙眼似乎是在欣賞花花草草,但是徐京墨一看向他,就有一種被盯住的感覺。
這姿態徐京墨都不得不感慨實在是穩如泰山,穩操勝券,穩如老狗……
輕輕的咳了兩聲,徐京墨把包裹放在庭院的桌子上,然而大步走到姨丈他們的正屋。
沒多久便握着一個捲軸,臉帶愁容的走出來。
劉陸英稍稍轉頭看向他,剛好徐京墨也抬頭看了過來,下一刻便看到他坐在自己身邊的石墩上。
“劉總管,麻煩你們久等了。”
“無妨,我們也不過是等一會。”劉陸英臉上時常掛着微笑。
“主要是我們以作畫為生,其他東西沒什麼好帶的,但是這一堆的畫作不帶實在是可惜,要帶又太多。”
徐京墨擦拭着手中的畫,眼神中有些不舍,有些失落。
“總是要做取捨的,人走到哪都能畫畫。”劉陸英寬慰的道。
“總管有所不知,畫畫很多時候是靈光一閃,有的適合畫畫,需要在特定的時間地點也許才畫得出來,好比這一幅。”
徐京墨把畫放在石桌上,小心翼翼的攤開。
“這幅畫是在范陽城外的青峰山背面繪製,可惜姨丈說這幅畫不符合他現在的心境了,不想帶……”
畫卷展開,一面如同刀斧劈開的峭壁,身姿傲然,一幅屹立不倒的氣勢直面而來,暗沉的天空又似有雷光閃爍,似乎在昭告****的來襲,如果再仔細一看,峭壁上有幾株小草從石縫中伸出,峭壁了無生機,卻又被這幾株小草點活,陡峭而孤立,絕處卻逢生。
這也許在一般人來看,這幅畫整體比較暗沉,黑白之外鮮有色彩,不僅頗為枯燥,更顯得有些空蕩和寂寥。
而對書畫有些許認知的人來看,哪怕是粗略的驚鴻一瞥,也能感覺這幅畫的獨到之處,岳國傳統的畫法是濃墨重彩,着重筆劃的厚重和色彩搭配的質感,然而在這幅畫上絲毫不見傳統的繪畫首發,簡約的勾畫和幹練的鋪色,讓整個畫面顯得純粹而獨特,
徐京卻自言自語說道:“不帶走好像有點可惜。”
“此壁高達千仞,卻高聳入雲,風雲來襲而巍然不動,頗有遺世獨立毫不動搖之勢,想必你姨丈是覺得現在有了一些追求,跟以往的心境不符才不想要這幅畫了,想獨善其身就得獨自面對****,這幅畫,極好。”
劉陸英八分驚嘆,兩分感慨,這等畫作他也是極為少見。
“您似乎能看懂這幅畫?”徐京墨帶着一絲驚喜說道。
“可能在常人來看就是一面獨立在天地間的險峻峭壁,在我看來這何嘗不是一種人生態度,看畫總是因人而異,算不上懂。”劉陸英看着眼前的畫,越看越是喜歡。
“原來是這個意思。”徐京墨肅然起敬,跑回屋裏拿出拿起筆墨,鋪平了畫卷,起筆寫到:壁立千仞,無欲則剛。
字是七分乾脆,三分寫意,雖算不上名家手法,然而隨着這八個字落筆,整幅畫如同擁有了靈魂,峭壁險峰的孤獨感變得豁然開朗,漫天的烏雲密佈,此時倒像是風雨之後即將迎來光明。
劉陸英原本還覺得這幅畫好是好,但是卻好像少了點什麼,然而在這兩句話落筆后,頓時眼放精光。
“壁立千仞,無欲則剛……加得好極了。”。
在八個字的襯托下整幅畫搖身一變,再次細看,甚至有一種,他就是這千仞峭壁,靜靜的矗立在天地之間,不為風雲所動的感覺。
“您說的對,畫總是因人而異,既然因您的話有感,自然也應當把畫放在懂它的人手上。”徐京墨把畫一轉,讓畫面朝向他,言語之意不言明了。
“這……”劉陸英有些猶豫,他此生罕有收人禮物之事。
“一幅畫作,無非就是花點筆墨,與其捨棄在此間無人問津,還不如讓它跟隨懂畫之人。”
把畫卷小心點的收起捆綁紮好,輕輕推到劉陸英面前,徐京墨這才拱手說道。
“如此……我便謝過徐公子。”
劉陸英起身,抱拳輕輕一拜。
“當不得,當不得。”徐京墨略帶驚訝,連忙攔住他的這一拜。
公子一稱,除非是學識品行被認可,否則無論長幼都不會被冠以此稱呼。
“京墨,幫忙收拾一下工具。”
身後傳來溫和的叫喚聲。
“這就來了,您且再坐一會,我先去忙。”
徐京墨抱拳轉身,急忙忙的趕回了正屋。
劉陸英看着徐京墨回屋的身影,又看了看石桌上的畫卷,嘴角恢復了笑容。
屋內,“京墨,你說這能行嗎?”白芷看着徐京墨把房門關上,帶着幾分擔憂說道。
陳馬辛則旁邊一言不發的擦拭着自己的畫筆,只是手上青筋湧現,手中畫筆的毛髮之處略有顫動。
徐京墨嘆了一口氣:“天機閣之中是個什麼樣子,我們都不知道,但是坊間傳聞那是岳最神秘的地方,我知道這幅畫是姨丈的大成之作,就這番送出去自然難捨,但吃人嘴軟拿人手短,這幅畫交給那位總管,日後想大富大貴不可能,但是求個安穩應該問題不大。”
“尤其是對於香茹來說,現階段安穩比什麼都重要。”
徐京墨透過窗子,看了看正在後面屋子中收拾東西的陳香茹。
陳馬辛和白芷也順着他的眼光看向後屋,一時之間幾人都沉默不語。
也許是陳香茹在屋裏跑來跑去的身影觸動了陳馬辛,臉色隨之緩和下來。
“哎喲。”陳香茹不經意間磕碰到椅子,發出了一聲嘟囔。
見她滿臉愁苦的蹲下去揉膝蓋,白芷不由得嘴角上揚。
“這孩子的着急性子倒是跟我一樣。”
言罷就準備走向後屋,徐京墨率先一步走了過去。
“我去幫香茹吧,她書籍還挺多的。”他突然停腳步回頭對着陳馬辛說道。
“姨丈,以後有機會再送你一副名家之作。”
“無妨,畫,再畫就有。”陳馬辛手上的動作停頓了一下,而後放下布,把擦乾淨的畫筆放入木盒。
京墨點點頭,沒有再多說什麼,到了香茹房間后,也不知道他說了什麼,陳香茹便哈哈大笑起來,陳馬辛的嘴角這才露出了一絲笑容。
陽光在兩屋之間的地上揮灑,春天的光線格外柔和,如果是往日,他和白芷此刻早已經拿上木架,泡上一壺香茗,於庭院之中描繪這份美好。
然而……陳馬辛看了眼低頭看了看身邊的工具盒,只能搖頭用低沉卻穩定有力的說:“這些字畫你收拾一下,我再整理一下畫筆。”
他的聲音比以往都要低沉,卻穩定有力。
“書畫乃身外之物,就像你說的,畫,以後總能再作。”白芷語氣輕柔的小聲說道。
“嗯,京墨做得很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