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借刀殺人
花月樓是成都府里最大的妓院,每天夜裏來這裏尋歡的人,幾乎可以從城裏排到都江堰。
郭通的身邊並沒有睡着女人。
他醒了醉,醉了又醒。
他已不記得自己喝了多少酒,睡了多少天。
他現在睜開眼睛,看到的是一桌菜,一壺冒着熱氣的茶,還有一個人。
南星洲正坐在他對面,靜靜的喝茶,靜靜的看着他。
他倒茶的動作很輕,喝茶的時候沒有發出一點聲音,他緩緩說道:“你已經喝了三天的酒,醉了三天。”
郭通看着南星洲,不答反問道:“你好像從不到花月樓來?”
南星洲笑了笑,道:“為了你,我可以來,你喝了三天的酒,是不是應該吃點東西?”
郭通冷笑,道:“有話直說。”
南星洲道:“你想不想殺了妖刀杜川,為小翠報仇?”
郭通的眼睛裏忽然射出一種冷光,雙手握拳,手臂青筋暴起,良久才徐徐道:“你的條件?”
南星洲笑了,道:“跟聰明人說話就是不費勁。”
他將桌子上的一個木盒往前一推,接着道:“你幫我把這東西交給楊如風,讓他去找我。我就有計劃讓你親手殺了杜川。”
郭通無疑是個聰明人,他當然聽得出南星洲話里的全部意思。
“杜川殺了你的女人小翠,你昨晚救走了楊如風。”
這些話不必要南星洲說出來,郭通就已知道。
他拿起木盒,拉開房門,舉步向外,南星洲突然喊道:“等等!”
郭通停在原地。
南星洲接着道:“陸安傑以為你是柳長風安插在他身邊的姦細,他已經開始懷疑你了。”
郭通沒有說話,他停了半刻,就走出房門。
楊如風已經在雲來客棧當了三天的店小二。
這三天他聽到最多的當然就是他闖天福當鋪,盜白玉麒麟的事。
客棧人多口雜,江湖人士出出入入,消息傳播難免飛快。
黃昏,未到黃昏。
雲來客棧出現了一些奇怪的客人。
一個文質彬彬的書生左手執扇,右手握酒杯,曼聲輕吟:“美酒不可糟蹋,佳人不可唐突。”
他一雙眼睛正圓溜溜的看着白秋霜。
白秋霜的眼睛卻是看着門外。
七個人,他們身上一襲黑衣,腰系白緞帶,掛一口帶鞘長刀,刀柄已磨得發亮。
同樣的佩刀,同樣的裝飾,他們腳步整齊,先後走進客棧,每人坐了一張桌子,分七個方向將那書生模樣的人圍在中間。
書生的臉上沒有表情,他淡淡道:“七殺手,川北黑道的高手,你們這麼大搖大擺的進城,難道不怕官府的追捕,不怕俠義之士追殺么?”
七人中的老大冷笑道:“鬼書生,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你敢說你不是為了那二十萬兩銀子而來?”
鬼書生道:“錢老大的暗花已經出到二十萬兩,誰捉到楊如風,就能拿到這筆錢,咋們各憑本事。”
楊如風在一旁聽的暗笑道:“我就在你們面前,我就是二十萬兩。”
客棧的聲音忽然全部停止,七殺手中的一人顫聲道:“老大,我怎麼突然感覺掉在冰窟里,冷的頭皮發麻。”
七殺手中的老大沒有答話,他正看着客棧門口的一個人。
一個長發披肩的女人。
一襲白衣,白衣如雪。
她手上握着的是一柄彎刀,一柄形狀奇特的彎刀。
刀彎如新月,刀鞘上鑲着七顆不同顏色的珠寶。
每一顆珠寶都閃爍着一種奇異的光芒。
只要眼睛不瞎的人都看得出,鑲在刀鞘上的每一顆珠寶都價值不菲。
只要是有眼睛的人也看得出,這把刀一定是把削鐵如泥的好刀!
她的刀未出鞘,人已散發出一種冰冷的氣息,只有殺人如麻的高手,身上才會帶有這樣殺氣。
彎刀雖有殺氣,但是她的人散發出來的殺氣已經蓋過了彎刀的殺氣。
七殺手中的老大跟她的眼神一對視,身體不由激靈靈打了個寒顫,趕忙將頭偏向一旁。
白衣女子一踏進客棧的大門,身上的殺氣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一座房子自然不會將一個武林高手身上的殺氣吸走,唯一能解釋的就是她能做到讓身上的氣息收發自如,返璞歸真。
楊如風迎了上去,微笑道:“客官,吃飯還是住店?”
白衣女子道:“一間上好的客房,一碗素麵。”
她臉上沒有任何錶情,聲音也冷得像是雪山上千年不化的冰雪。
楊如風將她領到櫃枱,從櫃枱里抽出一本旅客登記簿,說道:“官府規定,旅客住宿需要登記在冊。”
白衣女子也不多話,拿起筆便在本子上寫下了三個字。
鍾離艷。
她只點了一碗素麵條,卻是要了一間上好的客房,換做其他店小二肯定會推薦客人點一些其他的菜。
楊如風答應了一聲便走向廚房,他現在是偽裝成徐福當個店小二,所謂言多必失,能不說話就不說。
“客官,請慢用。”
一碗素麵條,幾根青菜,楊如風將碗輕輕的放在鍾離艷面前,轉身便去招呼其他客人,他實在不想靠近這個女人方圓三丈以內,儘管她是個絕色美人。
白秋霜是那種皇帝見了動色心的美人。
而鍾離艷是那種神仙見了動凡心的絕世美人。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句話並不一定全對。
還有一種死法,叫做人為“色”死。
鬼書生大概就是這樣的人,他走到鍾離艷的桌子前,滿臉堆笑道:“姑娘也是為了二十萬兩銀子而來?”
鍾離艷頭也不抬,低喝一聲:“滾!”
鬼書生張開紙扇,在胸前輕輕搖了搖,神態極為瀟洒,笑道:“我們可以合作,活捉楊如風。”
他有着一張極為俊俏的臉,他對自己的臉一向有信心。
這種俊俏的人也不知幫他騙過多少無知少女。
這次他卻陰溝裏翻船了。
“風”字剛說完,他就看到寒光一閃,手中紙扇一分為二。
他手中摺扇在胸前輕搖,距離胸口不到三寸。
這一刀本可以將他的人削成兩段,但斷的卻只是他手中的扇。
彎刀已入鞘!
鬼書生臉上的笑容僵住,臉色由白變青,額頭冷汗涔涔而落。
他連對方是怎麼出刀都沒看清楚,手中摺扇就已經斷成兩截。
這一刀若是想要他的命,剛才斷的就不是他的扇,而是他的腰。
鍾離艷道:“滾!”
鬼書生聽到這句話,拔腿就要溜,走沒出兩步,身後傳來一聲低喝。
“站住。”
他站在原地,一動不動,臉上的表情滑稽而可笑。
鍾離艷淡淡道:“你這是‘走’,不是‘滾’,蹲下,雙手抱頭,像個雞蛋一樣滾出去,我數到五,你的人不滾出去,你的頭就會先滾出去。”
這句話說的平平靜靜,不帶任何威脅恐嚇的語氣。
鬼書生聽到這句話,卻是連考慮都不考慮,立時就蹲在地上,雙手抱頭,像個雞蛋似的滾出來雲來客棧的大門。
七殺手看着鬼書生滾出去的模樣自然覺得好笑,卻沒有一個人敢笑。
鍾離艷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她走到七殺手中的其中一個面前,問道:“剛才那人是不是提到楊如風?”
那殺手喉結滾動了一下,道:“是......是......”
他忽然變得結結巴巴,一連說了十幾個“是”。
鍾離艷又問道:“你們是不是剛剛才那人一樣,要找楊如風,你們為何要找他?”
七殺手中的老大接話道:“姑娘是剛來此地吧?”
鍾離艷冷哼了一聲,算是回答。
殺手老大接着道:“楊如風在京城闖惠王寶庫,盜走白玉麒麟,拿到這天福當鋪換了五十萬兩銀子,又衝進當鋪搶走白玉麒麟,殺光了當鋪裏面的人。錢老大出暗花二十萬兩,誰捉到他就能拿這錢,死活不論。”
鍾離艷淡淡道:“我要找的人不是他,對二十萬兩也沒興趣。”
殺手老大暗中鬆了口氣,說道:“姑娘要是沒有其他的話要問,我們就先行告退。”
鍾離艷揮了揮手,不再說一句話。
她剛才的表情明明像是知道楊如風這個人,口中卻說不是要找的人不是他。
她要找的到底是什麼人?
剛才發生的事楊如風都看在眼裏,他現在是客棧里的店小二,當然不會去插手江湖人士的紛爭,只要燕丹回到京城,把白玉麒麟交給惠王,那他盜寶的罪名就可以洗刷了。
他是這麼想的,但事實是否真能如他所想?
秋夜。
雨冷人稀。
長街上除了幾個走路搖搖晃晃的醉鬼,幾條捲縮在牆角的野狗,看不到其他活物。
大門外秋雨如絲,廳堂內昏燈如豆。
已經到了客棧打烊的時間,楊如風正要將最後一塊門板裝上,門外突然伸進一隻手擋住了門板。
楊如風看着來人,不由驚呼道:“郭通,是你?”
郭通頭上的髮絲,身上的衣衫都已披上了薄薄的一層水霧。
秋雨雖細,一路走來也會淋個通透。
他收回擋在門板的手,雙手抱在胸前。
楊如風這才看清他胸前抱着個木箱子,一個正正方方的木箱,裏面裝的又是什麼?
郭通走進大門,將木箱放在一張桌子上,說道:“南星洲讓我把這箱子交給你,他住的地方在城南東園,最裏面的那座房子。”說完他轉身就要走。
楊如風攔在他身前,道:“郭兄,小翠的死,我......”
郭通打斷了他的話,冷冷道:“在你們去天福當鋪之前,她就已經死了,你在馬車看到的是一具死了三個時辰以上,冰冷僵硬的屍體。”
楊如風長嘆了一聲。
郭通接着道:“你現在應該看看木箱裏面裝的是什麼。”
楊如風打開木箱,臉上的表情就像被人砍了一刀。
箱子裏竟是他的衣服!
那件從他身上脫下來,包起白玉麒麟,捲成包袱,掛在燕丹身上的衣服。
南星洲讓郭通送這件衣服過來,明顯就是告訴楊如風,燕丹已經落在他手上。
楊如風提起木箱,轉身衝出大門,衝進雨中,身形如飛鳥般掠起,幾個起落,便消失在秋雨中。
郭通把最後的一塊門板關上,大廳內愈加昏暗。
他走到酒架前,提了一壺竹葉青,仰頭就往嘴裏灌。
他喝完最後一滴酒的同時,身後也傳來了一聲嘆息。
白秋霜嘆道:“你想喝多少,都隨你。”
郭通又拍開一壺女兒紅的泥封,嘶聲道:“你把他易容成徐福,這做法似乎不太高明,這裏是長風鏢局的地界,陸安傑從不到這裏來。”
白秋霜道:“你忘了還有一個人。”
郭通動容道:“長風鏢局的霍興?”
白秋霜點了點頭,道:“他在義莊見過陸安傑,他們之間一定有某些見不得人的勾當,他只要見到‘徐福’還活着,一定會去通知陸安傑。”
郭通道:“陸安傑知道這個消息,一定會有所行動。”
白秋霜道:“我跟你保證,只要陸安傑走進這裏一步,他就會躺着出去。解決了他之後,我會幫你抓到妖刀杜川,小翠是死在他的刀下,我知道你很想抓到他。”
郭通的眼睛裏有了光,他仰頭一口喝光了一壇女兒紅。
白秋霜接着道:“燕丹落在南星洲手裏,他會要挾楊如風幫他做什麼事?”
郭通淡淡道:“不知道,估計是叫楊如風去殺陸安傑,他好當上幫主。”喜歡俠探如風請大家收藏:()俠探如風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