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節 背後的利箭
玉川城內,孔贊一行招搖過市公然拜訪北安侯唐川,消息很快就傳播開來。皇宮之中,國主司徒牧也在第一時間收到了密報。
皇宮伏藏殿,已經花甲之年的北辛國主司徒牧,手抱着暖手爐,聽着禮司監大總管舍里的密奏。司徒牧臉上的神色陰沉不定,他當然明白這是大安使團的離間之計。但即便是這樣,司徒牧知道依然會在朝中掀起一番爭論。
司徒牧放下了手中暖爐,輕嘆了一聲,“唐川畢竟是把大安太子帶回本朝之人,孔贊去拜訪一下,倒也有合適的理由。只是他這麼一鬧,孤的那些臣子們可就不安靜了。”
大總管舍里躬身說道:“主上,唐侯按照官制待客,這一招倒是非常聰明。但那大安孔贊不來拜見主上而是去了侯府,如此無禮之舉,老奴懇請主上降罪!”
司徒牧擺了擺手,“人家這是明謀,況且孔贊雖任過大安先帝之師,如今卻只是一介布衣沒有官階。他不來拜見孤,倒也不違禮法。若是孤因此而降罪,不但讓世人嘲笑孤心胸狹隘,更是寒了唐愛卿的心。”說到這司徒牧微微一頓,突然問道,“舍里,你相信唐川會把真實的文錄呈送給孤嗎?”
舍里趕忙恭敬的回道:“主上放心,四平八位之中,有老奴的人。另外,老奴早就查明右相在侯府安插了耳朵,此人居然也在八位督聽之內。”
司徒牧一怔,指着舍里苦笑道:“你們這些人啊,做事也不能太過分。這些年孤疏遠了他,只是想讓唐侯莫忘君臣尊卑,但唐侯畢竟是我北辛戰神,理當得到尊重。”
舍里訕訕的躬身說道,“老奴明白,所派之人只是替主上充當耳目,而且深得唐侯信任,絕不會暴露。”
司徒牧欣慰的點了點頭,舍里是他的心腹,而且做事細心深得司徒牧的信任。但是,司徒牧也不想把唐川逼急了,畢竟唐川在北辛的威望還在,君臣徹底翻臉對於北辛帝國非常不利。更何況這些年唐川安於現狀,並沒有做出什麼逾越之事。
司徒牧執掌北辛二十餘年,唐川更是他身為皇子之時的侍衛統領。在當年的奪嫡之戰,可以說沒有唐川的智勇,他這位當時年近四十的老皇子也登不上大位。
不過,自從大安之戰唐川在北辛的威望達到了極點,這讓司徒牧深感不安。他到不是擔心唐川敢背叛自己,而是司徒牧身體大不如從前,他是怕禪位太子之後根本壓不住這位北辛戰神。所以司徒牧不惜斬斷兩人二十餘年的君臣情義,為北辛未來的君主掃平障礙。只可惜,猛虎已成大勢,即便是自己的主子也休想再把他困於牢籠之中。
此時,北安侯府之內,賓主經過一番‘正式’會談,孔贊一行離開了侯府。甚至都過了飯時,北安侯唐川也沒有留客宴請。
孔贊一走,大廳之內只剩下了唐川和孟托二人。唐川低沉的吩咐道,“孟先生,一定要做到天衣無縫,不能有絲毫的漏洞,半個時辰之後我去宮中面聖。”
“侯爺放心,記錄文案絕不會出現紕漏。不過,那孔贊提出的要求~不知陛下會不會答應?這可是違背了外臣使團的禮數,如同對國君不敬。更何況,那孔老匹夫只是空口許諾,侯爺真要是這麼做,萬一那孔贊~?”
唐川背負雙手露出一絲冷笑,“文人重禮,武夫重義,哪怕是孔贊背信棄義,對本侯也沒什麼損失。就算他今日不來,本侯照樣會放劉軻回歸,他孔贊無非是把本侯想的過於狹隘了。失去兵權我唐某確實不甘心,但還不會置天下安危於不顧,為了一己之私而引發大戰。”
“那這麼說,他的計謀可行?”
唐川默默的點了點頭,他知道光是引發東部邊陲金流國的戰事,司徒牧不一定能夠讓他重掌兵權。金流國雖然民風彪悍,卻是一幫烏合之眾,萬一司徒牧派去精銳之師把戰事平了,唐川只能另尋他策。不過今日孔贊的計劃,卻完全彌補了這個漏洞,只能逼着司徒牧重新啟用他唐川。
另外一邊,孔贊和林奇一上車,林奇就忍不住問道。
“孔老先生,您這是要幫唐川,還是根本就是戲耍他一番?”
孔贊露出淡淡的笑意,“你覺得呢?”
林奇鬆了口氣,“肯定是在戲耍唐川,畢竟廳中這麼多人,不可能絕對的保守住秘密。到時候,北辛國主司徒牧必會把唐川置於死地。”
孔贊手捋長須搖了搖頭,“老夫一生信守承諾,何來的戲耍之說?林奇,你也太小看這位北辛戰神了,若是連府中內鬼都覺察不出,他不會活到現在。北辛朝堂之中,想置唐川於死地的人太多了。”
林奇疑惑的看着孔贊,不禁質問道:“既然這樣您還幫他?明知是一頭猛虎,豈不是為大安留下禍患,為將來豎立一個強大的敵人?”
孔贊沒有生氣,眼神之中卻凝聚着鄭重之色,“林奇啊,你不懂,有些事情不能只看到眼前。老夫之所以敢來面對唐川,那是因為老夫早已揣摩了他五年之久。這五年來,唐川的一舉一動,信王派來的眼線都會密報回去。可以說普天之下,很少有人能像老夫這樣把他研究的如此透徹。此人不但深諳兵法謀略,更是能忍受常人無法承受的壓力。”
說到這孔贊的目光看向了林奇,“林奇,你可知唐川面對朝中的宵小,為何要表現的剛正不阿,甚至不惜武力相向。他所做的一切,根本就是演給司徒牧看的。唐川要讓司徒牧知道,他已經被震怒沖昏了頭腦,甚至是在向司徒牧示威。因為越是這樣,司徒牧才相信唐川不會暗中有所佈局。不過,唐川也有自己的生死軟肋,那就是他把自己~真當成了北辛的守護神。”
林奇卻不敢苟同,“既然深諳謀略還被人排擠成這樣,我看也沒什麼頭腦,不過身為北辛戰神把自己當成國之守護,卻也合乎軍人的情懷。這種以身侍國之人絕對是可怕的對手,您不打壓,更是還要助他得到兵權,晚輩有些想不明白。”
孔贊微微笑道,“小子,若是連你這個邊地草民都能看透其中的玄機,那他唐川根本就入不了老夫的法眼。”
“那您老指點指點。”
林奇歪着頭看着孔贊,心說老子宮斗劇看的多了,別在我這賣眼藥。不過林奇確實佩服孔贊的智謀,畢竟他前世只是個醫生,人家孔老爺子可是專業研究詭道學問的大家。
孔贊手捋長須,“以身侍國之人,雖然值得敬重,但不一定是朝堂之福。”
林奇一怔,這話要是出自別人之口他會當做笑談,但是曾經的帝師孔贊這麼說,林奇大為不解。
“為什麼這麼說?”
孔贊鼻子裏哼了一聲,“因為這種人眼裏容不得半點沙子,若遇外敵,他可以拋灑熱血戰死在沙場。但是馭國之道,不管是良臣也好奸臣也罷,君王首選的是忠誠,其次才是能力。唐川此人可以駕馭千軍萬馬威懾四方,卻容不下北辛朝中腐敗貪婪。老夫助他重掌兵權,卻也如同給北辛埋下了巨大隱患。如今大安國力強盛,唐川即便重掌兵權也不敢與我大安開戰,到時候,他的目標只能是朝中眾臣。”
林奇眉頭一皺,“幫助君王懲治貪腐革除弊端,這豈不是一件好事,司徒牧如果聰明的話,應該支持才對。”
孔贊指了指林奇,“傻小子,軍中統帥干涉文臣治國,這可是觸犯了君王禁忌。”
林奇卻不服的說道,“我到擔心,那唐川萬一擁兵自立取代司徒牧。到時候,說不定他會建立一個強大無比的王朝。”
孔贊微微閉上雙目,停了片刻才睜開說道,“以身侍國之人,他們早已把自身看做成王朝的根基。唐川可以不服君上,甚至是痛恨帝王重用奸妄,但唯一不會做的就是謀反。因為在唐川心中,君王是江山大殿,而自己是支撐大殿的基石,即便粉身碎骨也得支撐大殿不倒。”
林奇一聽,深有感觸的點了點頭,“不錯,史冊上確實有過這麼一些傻子,明知大廈將傾,卻依然立於危檐之下。自古忠臣多磨難,如果我是帝君,定會重用這些忠貞國士。可惜啊,唐川生不逢時,沒有生在那種年代。”
孔贊苦笑着搖了搖頭,“此話不對,馭國之道正所謂各司其職,武者護國文人守業不可亂也。剛正不阿之人,不一定能造福百姓,知人善用才是正道。”
林奇忽然問道,“老先生既然有如此雄才大略,為何當年不帶兵擊潰唐川?”
“帶兵?你~你居然讓老夫去帶兵?”
孔贊不可理喻的看着林奇,心說此子果然是邊地蠻荒之人,老夫一介文人泰斗,又不懂行軍佈陣之法,居然讓老夫帶兵。豈不知,林奇想的卻是另外一回事。若是當年有孔贊這樣的智囊坐鎮軍中,或許真能成為威震天下的大軍師。但是林奇卻發現當下的王朝卻是文武涇渭分明,雙方彷彿豎立着天然的屏障。
就在林奇等人返回官驛之際,一輛雙馬篷車駛出了玉川城。十三身穿一件破襖,短劍與林奇的鐵管藏在胸前。這輛馬車原本是裝載貨物的車輛,不過加裝了篷布之後,裏面卻可以乘坐七八個人。
十三帶着乾糧和草料奔向通往大安的主路,按照約定在遠離玉川城的一個岔路口旁邊停了下來。這是他們來的時候林奇指定的地點,到時候會在這裏把太子秘密接走。
十三不知道要在這裏等幾日,他把馬車趕進了樹林。雖然天寒地凍,但這種惡劣幻境對於十三來說不算什麼。當年十三背着林奇在大風鎮逃離流寇追殺之時,曾經還在糞坑裏躲藏了一夜。只要能活下來,武奴從不懼怕幻境的惡劣。
十三栓好了馬剛要拿出乾糧充饑,突然間,十三雙耳微微一動,眼神頓時變得犀利起來。他沒想到這林中,竟然隱藏着人,而且還不止一個。
天生的敏感讓十三覺察到危險正在身後悄悄接近,十三沒有回頭,而是悄悄把手伸到懷中。
一道身影距離十三不到五步停了下來,手中弓箭對準了十三的后心。距離十三右側十幾丈外的大樹之上,還有一名手持硬弓的男子,利箭同樣對準了葉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