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低起點刷新恐懼
“不，你說什麼我們都不會招收新店員了，就算是招也不招你！不買東西就快滾，滾！”
帶着大號墨鏡的黑髮青年垂頭喪氣地從便利小店裏推門走了出來，側身躲開了老闆從身後丟來的刀片，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第十六家……”
快跑了幾步，遠離了那個小店。頂着路人隱秘打量的目光，他拐進了一個小巷子裏。好消息，沒有來打劫的人，壞消息，沒有可以用來黑吃黑的可憐蟲。
奈特思考了一下，靠在還算乾淨的牆面上，歇了下來。他的左胳膊上打着石膏，卻熟練地單手拉開了手裏可樂的環，往嘴裏灌了一大口，在被辣得直吸氣的同時，第無數次地感嘆還好摔傷的不是右手。
墨鏡微微從他的鼻樑上滑下了些，露出了一灰一黑的異色眼瞳。
他愣了一下，抬眼認真地向空無一物的前方看去，拿着可樂罐的手向前伸了伸，不出所料地沒有碰到任何東西。
但他還是那樣堅持着抬着手，就像只要這麼做，總有一刻，他能做到他努力了好幾天都沒有做到的事情。
沒一會，他怏怏地收回手，扶好自己的墨鏡，轉身慢慢地穿過了這條巷子。算了，今天就這樣吧。
奈特.澤比斯，身份不明，年齡不明，性別，哦好吧，性別還是很明顯的——是男性。目前是個失了憶的無業游民，當前居住地哥譚，不動產有一套東區五十平的小房子以及一輛二手黑色轎車，正在尋找工作。
奈特不知道這樣的自我介紹到底是有什麼問題，接連着十六個能招店員的小店都拒絕了他。
如果說飯店的服務員，是因為形象不夠正式——簡單概括為個子不夠高，還有手骨折了端盤子不方便作為推脫的接口，那那些店門口明明貼着要招人的便利店都是為了什麼拒絕他？他明明都很賣力地表演了一手花式開可樂罐。
眼見着天快黑了，奈特一邊嘬着可樂，一邊邁着腿往自己名下的房產走。還是趁着天黑之前回去吧。無論入夜之後的百分之百被搶劫，還是遭遇搶劫之後被蝙蝠怪物救下來，任何一個個選項都是他討厭的展開。
沒有工作就代表着沒有錢，沒有錢就意味着繼續餓肚子。奈特站在屋子門口撇撇嘴，把最後一口可樂倒進嘴裏，仰着頭等了半天，終於等到一滴也沒有了。
左手打上的石膏外，幾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捏住飄輕的易拉罐，奈特總算空出手來拿鑰匙開門——罐子不能扔，還要攢着賣錢呢。
要說這位有房有車的年輕人為什麼過的這麼慘，還要從一個禮拜之前說起。
一個禮拜之前，奈特迷迷糊糊地從立立整整的小床上睜開眼，因為太想上廁所而爬了起來。接着，他捂着像是被敲鐘的大鎚狠狠錘了二十四下的頭，哀嚎着摔了回去。
他看着陌生的天花板，陌生的壁紙，感受着陌生的頭疼和腰疼，左手石膏外露出來的幾根手指頭輕輕抽動了兩下，開始詢問起自己那幾個人生必備哲學問題——我是誰？這是哪？我要去哪？
很不幸，他根本沒想出個所以然，在拖着肉體勉強去了趟廁所之後，趴回床上硬生生地靠了一天。
最終人清了自己可能是失憶了的這個事實。
直到胃裏不只是咕咕叫，而是開始火燒火燎地絞痛起來的時候，奈特最終還是動了起來。
他避開不知道為什麼受傷了，已經打上石膏的左手，單邊撐着坐了起來，翻遍了廚房裏的所有柜子、所有能裝東西的容器，最後只給自己煮了一碗白粥。
連鹽也沒有，奈特雙眼無神地盯着天花板，乾咽下了一碗白粥。
奈特把碗放到洗碗槽里，暫時不想清理鍋和碗。坐了一會，他緩慢地走回去，把整個卧室翻了個底朝天，連個硬幣都沒有找到。
他站在鏡子前，洗了把臉，捋起頭髮和鏡子裏的自己對視。平靜的異色眼睛對望良久，奈特嘆着氣決定徹底宣佈家底已經被掏空……哦，或許還沒有。
奈特驚喜地看着一個順手從褲子兜里摸出的銀行卡，馬上就決定出門，取點錢，他就立刻去吃一頓好的。
那時候的奈特，雖然意識到了自己的不同，但是他卻不知道這座城市的常態，也不知道這座城市的特色，所以，他帶上了門口柜子上的墨鏡，在一個不那麼合適的時間出了門。
關上門之後走下四層樓梯，雖然帶着墨鏡，奈特還是非常準確地邁腿跨過了那幾袋堆在樓下幾層鄰居門口的黑色垃圾袋。
他有點奇怪，因為出門之後，金屬制的垃圾桶就亮閃閃地在不遠的路燈地下發著光。雖然看起來已經很破舊了，但怎麼說也是垃圾桶對吧。明明還沒有很晚……
他拿出了自己身上之後通話和短訊的老舊設備，再次確認了一下時間，這才九點啊。把垃圾丟到外面不比丟在家門口更好一點？起碼不會有味道，而且不會給友好的鄰居——比如說他自己——造成困擾。
這點小困惑在奈特看到空無一人的街道之後，立馬就被丟到後面去了——就算這個住處的人再怎麼少，也太安靜了。
奈特搓了搓被冷風激起雞皮疙瘩的脖子，左右看了看，想着要往路燈光亮更多一些的地方走，踏上了找提款機取錢的未知路。
然後就被飛快地打劫了。
“抬起手不許動，識相的話就把身上所有值錢的東西留下來快滾。”穿着洗的發白T恤，頭髮和鬍子都亂糟糟地揪成一團的男人舉着槍，指着因為迷路拐到這個巷子裏的奈特。
奈特看着還在不斷顫抖的黑洞洞槍口，下意識地咽了口水，盡量保持聲音的平穩：“冷靜兄弟，我會把東西留下的，你只需要注意別走火就好。”
大腿上沒有傷口，奈特是知道的。但是現在，大腿上莫名其妙的疼痛帶着奈特的腦袋也一抽一抽地痛了起來。
如果被子彈打中，不管是穿透傷還是嵌入傷，人類的身體都會流出殷紅的血，帶着劇烈的疼痛，或許還會帶來死亡——這樣的認知，隨着疼痛出現在奈特短暫的思考空白中。
常識，對吧。
輕微的恐懼感開始噬咬起奈特的神經，心臟碰碰跳動的聲音在耳邊作響，連帶着疼痛和忽然涌動上來的飢餓感……所有的一切都趕在了一起，那讓他有些呼吸困難。畢竟他以前可從來……
“快點！別磨磨蹭蹭的！把錢丟到地上就快滾！”似乎是想喊出來卻又刻意地壓低了聲音打斷了奈特的思考，他回過神來，緩慢向褲兜伸手。
不知道是不是奈特的錯覺，搶劫的人好像比他這個被搶的人還要害怕。
啪得一聲，一張小小的卡片落在了地上，看起來很輕巧的小東西打在地上的聲音清脆又短促。不過就算是那樣微小的聲音好像又刺激到了對方：“現金！還有你身上的現金和墨鏡！手錶和手機也給我扔下來！”
槍口在奈特的眼裏抖得厲害。他抬起自己打着石膏的左手：“兄弟兄弟，冷靜一下，我最近也沒什麼錢。你看，現金全都用來給這隻手上石膏了，至於墨鏡……”
“不管你身上現在有什麼！墨鏡還是石膏什麼的！都給我扔到地上！NOW！”男人的聲音有些不自然。他不再壓低自己的聲音，或是說，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聲音。
奈特連忙抬手，就要摘下自己的墨鏡，一邊還得出聲安撫這個大概是磕了葯的搶劫初犯：“我知道我知道，我會照做的，你犯不着這麼激動。”
不過他的墨鏡只拉下來了一些就停住了。看起來有人的動作更快一點。
原本還努力穩着槍指向奈特的男人尖叫一聲丟掉了手裏的武器，連滾帶爬地衝出黑暗，跑向原本是被害者的奈特。就算是轉瞬即逝的時刻，他也在恐懼中看得清楚——男人手裏揮舞着一把快得發亮的小刀。
天知道為什麼那傢伙拿了槍還要拿刀……好傢夥，那是一把假槍，真正的武器是槍里藏着的小刀。
奈特愣了愣，看着被隨手丟在地上反光的“刀套”似乎被黑暗吞掉了。
男人還在尖叫着向前沖，而奈特應該躲開刀尖的揮舞範圍保證自己不會受傷，但是事實上他站在原地，在男人幾乎進入自己的攻擊範圍之前突然冷靜了下來。
他想，自己應該可以一拳打暈他，就照着人類脆弱的鼻樑打，用自己堅硬的手骨……
奈特沒有把這個想法付諸實踐。旋轉着破空而來的黑色飛鏢扎在了男人的腿上，他立刻因為疼痛和某些筋的斷裂跌倒在地。驚恐地尖叫變成了驚恐地尖叫外加疼痛的哀嚎的混合體，難聽的不得了。
對方手裏的刀扎在了奈特腳尖前幾厘米的位置上，劃出了微亮的火星。奈特像是被嚇破了膽一樣後退幾步，猛地摔倒了墨鏡都往下滑了一大截。他抬頭，直愣愣地望向那個幾乎融入黑暗的人形生物的方向。
那片黑暗大概是個人。
奈特眼見着黑暗從哥譚的小巷深處遠遠地衝著自己的方向低聲恐嚇到：“你不應該在這個時間在哥譚的小巷裏獃著，滾回家去。”
他應該吐個槽，應該對他說，你們這裏住着的人都這麼喜歡以及習慣用“滾”這樣兇巴巴的字眼嗎？
但是他沒有。
奈特曲着腿，呆愣愣地聽見了什麼東西咻地發射出去的聲音。布料與空氣還有地面摩擦的聲音。
面前的搶劫犯身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勾了根繩子，順着一個向上的力道被巨大而漆黑的蝙蝠攏入了黑暗。
蝙蝠從奈特的頭上飛掠過去，只剩下他一個人坐在冰冷的地上，面對着一灘已經開始發暗的血漬，看着空無一物的半空，自言自語似的出了聲。
“Hewillsaveme.Batmanwill……save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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