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寧予年知道這個。
十幾年前最火的編劇寫給自己兒子的電視劇。
尺度放現在肯定過不了審,但以前熱播那陣家喻戶曉,沒人不認識“黎淮”。
他極偶爾陪長輩看過的幾集早忘了,後來一直說要回頭補,也因為老片像素塊太嚴重,沒看。
寧予年照定位打車過去。
鍾亦靠在沙發上,津津有味盯着投影到牆上的電視劇,門都懶得下去給他開。
寧予年掐指一算,他們也四五年沒見了:
“就這麼把大門密碼發我,也不怕我哪天半夜把你對象家裏搬空。”
鍾亦翹着腿根本不搭理他,身上肥大樸素的睡衣一看就不是他自己的,戴着眼鏡,後腦勺揪着一貫的小丸子,隨手拍了下屁股底下沙發的空地:
“坐。”
寧予年把外套脫了,在漆黑一片的屋裏四處張望:
“張老師呢,我這個當媒人的都還沒見過。”
他們現在待的別墅就是鍾亦對象的,在一個傳媒大學分校區旁邊,他對象在裏面教書,攝影專業。
當初鍾亦找了個人定下來,鬧得動靜也不小,外人只以為是個大學老師,但寧予年親自查過是知道的。
人家是極限攝影師里的翹楚——也是鍾亦第一次拜託他查人,稱一句媒人不為過。
鍾亦:“他在書房做課件,做好看了再放出來給你看。”
寧予年氣笑了:“這就是跟你搞對象的代價嗎,連ppt做得好不好看都管。”
投影儀散出的微光反射在鍾亦臉上。
他這位僱主也是美人胚子,張揚的漂亮,但攻擊性強。
寧予年還是更喜歡他的新老闆,冷冷淡淡的,什麼都無所謂:“我總懷疑你是看準了我的取向,故意挑我去查。”
鍾亦樂說:“你要是喜歡,當他是你幫我做媒還你的也不是不行。反正招標那邊我先幫你辦,只要不把人得罪,你一時半會追不到手,拖着查個一兩年也可以。”
寧予年沒被轉開話題,他這兩天越想越不對:“之前還說綁也把人綁來,現在又不能得罪。你有問題。”
鍾亦卻看他:“你好像問題比我大吧,今天是他媽媽忌日為什麼沒跟?”
寧予年:“你連今天是他媽媽祭日都知道。”
鍾亦盯在他臉上研究了三秒:
“你套我?”
這個套不是祭日不祭日,是這人明知道跟了什麼都能知道,但故意不跟。
寧予年無辜不變:
“好像是你套我在先吧鍾老師。”
當年鍾亦讓他查張行止,是看中別人極限攝影的手藝,有拍片剛需。
那“李准”呢?
如果只為劇本上的事,根本犯不着費這麼大週摺。
寧予年:“你確定他不是變態,沒什麼前科嗎?”
鍾亦一聽這個就想笑:“他有那麼不正常?”
“你連告訴我一下他的本名都怕得罪人,怎麼沒有?”寧予年直接敞開天窗說亮話。
鍾亦意味深長笑笑:“有些人一眼就知道不正常,有些人背地裏偷着不正常,這就很難辦。”
兩人僵持對視數秒。
寧予年上下眼皮眨巴着一碰,無辜的口吻已經又回來:“沒什麼難辦的,鍾老師想考考我也能理解。”
“算了吧,你來不就是想聽個準話。”
鍾亦不上他恭維的黑當,索性攤牌:“我確實知道他是誰,但我等着求人辦事,不想得罪他,所以得你自己查。”
寧予年眨眼:“你憑什麼覺得他以後知道我是你委託的人,就不會被得罪。”
他眨,鍾亦就跟他對着眨:
“賭唄。”
寧予年愣了一下,終於心無芥蒂笑開了:
“不愧是你。”
其實他接委託也不是非要報酬。
就比如鍾亦這樣的,人情比報酬精貴,他願意奉陪。
張行止從書房做完課件出來,看到的就是兩人並排翹腿看電視的場景。
“在看什麼?”
寧予年循聲望過去,是個身材異常高大的寸頭,隨便套件衛衣都比照片帥。
鍾亦這回拍了拍自己右手邊的空位:“《少年黎淮》,你們小朋友好像嫌像素太低都沒看過。”
“我看過。”張行止,“十五年前我十五。”
鍾亦:“那我就是二十,寧予年就是……十三?”
張行止頓時驚訝朝沙發另一頭望去,沒想到他年紀這麼小。
寧予年明顯不想多聊:“這個話題打住,這片我回頭會看的。”
鍾亦:“哦還不是十三,應該再減兩歲。”
“好了別……”
“為什麼還要減?”
“他身份證……”
寧予年“唰”一下從沙發站起來——口袋裏掉出三個小方格。
鍾亦隨手撿起來一看,頓時不關心年齡了,直笑:
“你還成天說別人變態?不要告訴我這幾個避孕套是你從別人家拿的。”
寧予年整了整領帶:
“只准他們在客廳里做,不准我借幾個避孕套?”
寧虞進黎淮浴室第一眼,就察覺出了洗手台上的避孕套數量不對。
以前這個洋房只有黎淮一個,他們圖方便,床頭櫃、浴室、客廳都放了東西,每個地方放了什麼款式、避孕套分別剩幾個,他都記得。
現在屋裏多了個喘氣的,寧虞第一件事就是檢查避孕套。
不多不少,三個地方各少一個,還都是水果味。
他白天說黎淮身上味道變了,是認真的。
寧虞披着睡袍繼續往裏,淋浴擱置架上果然多出一套沐浴露和洗髮水。
估計黎淮用錯了都沒留意。
等他沉着心思洗完出去,本該睡着的人竟站在窗前。
遮光簾被打開,皓白的月光籠在黎淮單薄的身上,抵着書桌不知道在看什麼。
寧虞歉意:“我洗澡把你吵醒了嗎?”
他把人從樓下抱進卧室,直直就放到床上了,根本沒注意桌上多出的東西。
“好像是送給我的。”
黎淮聲線沙啞,口吻依舊淡淡的,但寧虞確定自己聽出了歡愉。
正對他們依次擺開的,是三個小羊皮禮盒,禮盒底下墊着墨綠絨布。
其中兩個已經打開,分別裝着黃金雕花的筆。
一支是底座嵌了翡翠的鉛筆,一支是可伸縮的雙系統蘸水筆,個頭小巧,比女士煙還短,精緻便攜。
寧虞從晚上一進門就發現了屋內裝潢的變化。
肖波波說那人是古董藝術品顧問,那這些都是誰的手筆,一目了然。
“還有一個裝的什麼?”
黎淮也好奇。
打開禮盒,裏面躺着根兩指粗、玉勢樣的東西,頂端銀座琺琅細鑽鍍着金,桿身碧玉顏色。
寧虞的肝火終於燒到頭頂,“啪”一聲搶過禮盒扣上,質問沉得能滴水:
“這也是那個人送給你的?”
又是避孕套,又是沐浴露,現在明知道他會來,還把這種東西直接擺在桌上。
挑釁嗎?
黎淮片刻怔愣,忽然笑出聲:“你在想什麼,不會以為這是自|慰的?”
寧虞被他笑愣了:“……不是嗎?”
“這是翻書杖,翻書用的!防止手上的油脂沾到書上。”
黎淮邊笑,邊拿碧玉杖尖尖的那一端往他心窩戳:“你用這個弄給我看看?當場就該打120了吧。”
1不120寧虞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有多久沒見到黎淮這樣仰在他懷裏笑過。
“我想再做一次……”
他從背後湊近黎淮耳邊低語,不老實的大掌已經順着鬆散的睡袍潛進去。
黎淮被寧予年的禮物取悅,難得主動勾上寧虞的脖子。
當晚,寧予年沒回洋房以為自己逃過一劫。
哪知道鍾亦跟張行止也是完全不顧及客人感受的。
寧予年剛躺在他們卧室外,看了個電影片頭就頂不住夾着尾巴滾進客房了。
第二天早上走的時候,乾脆知會都沒跟那兩人知會,隨便找了家餐廳消磨時間。
他吃完午飯才回的本意,是想給黎淮留點時間睡懶覺,順便收拾一下自己。
結果他下午一點回去,洋房裏還是靜悄悄的,一點聲響沒有。
寧予年都覺得不可思議,本來沒打算幹什麼。
但他上樓發現黎淮的卧室門就虛掩着,跟他第一天來的時候一樣,裏面黑漆漆一片。
他腳下不由自主……
亮光從敞開的房門溜進去。
今天是工作日,床上只躺了一個,另一個估計一大早就出去上班了。
寧予年一步一步,愈發控制不住。
直到看清被褥堆的黎淮,他才陡然明白自己為什麼會站在這。
——黎淮身上激烈的痕迹,完全足夠概括成“觸目驚心”。
一個控制欲很強的人,怎麼可能讓自己愛人的房門開着?
就是故意給他看的。
樓下客廳放避孕套的地方,寧予年一進門就翻過。
現在他看着黎淮這樣,鬼使神差拉開床頭櫃抽屜,然後進浴室點數了一下。
撇開他拿的,客廳少了兩個,床頭櫃少了一個,浴室還少了一個。
難怪一覺睡到下午一點還不睜眼。
黎淮本以為做了四次,怎麼也能換一夜安穩。
但自從竇蓮那天摸着他說“現在好了”,他就該知道。
不會好,也可能再也好不了了。
這麼多年他反覆做的夢,逃過了一個,也逃不過另一個。
黎淮艱難轉醒第一眼,就看見那個熟悉的身影站在床前:“你還沒走……”
寧予年聽見他低啞的嗓音,眉心跳了一下:“什麼還沒走,我昨天不是就沒回來。”
黎淮一頓,這才想起什麼般,遲緩把手背搭到眼眶上:“我以為是我愛人。”
“……我跟他長得像?”
“有點。”黎淮沒避諱。
這事在他們第一次碰面的時候,黎淮就發現了。
寧予年的面部輪廓跟寧虞一樣,比尋常東方人深,尤其是眼窩那塊。
區別只在這人的發色和瞳色黑得並不純正,搞不好真是混血。
“下次想做還是關一下燈,當然如果這是情趣,當我沒說。”
寧予年故意沒掩飾自己看到影子的事。
結果黎淮依舊不在意:“平時會關,這次不關可能是他故意的,不想你回來。”
一些幼稚的小心思。
寧予年大度點頭表示明白,依舊戴着他的費多拉,體貼:“那我出去你穿衣服起床?”
黎淮前腳應下說好,後腳就在從床上下來的時候軟了腿。
寧予年幾乎條件反射從背後撈住他,扶進懷裏。
肖波波剛從樓下找上來,正好撞見兩人貼在一起。
——黎淮被寧予年禁錮着,睡袍凌亂,身上零星露出的痕迹堪稱壯觀。
現場氛圍有一秒凝固。
如果肖波波沒記錯,昨天應該是寧虞跟黎淮回的工作室……
難不成今天早上寧虞一走,寧予年又……趕回來?
“不要鬆手。”
黎淮嗓子眼還在冒煙,雙腿完全使不上勁。
“老闆多慮了。”
寧予年說著不僅沒松,還坦坦蕩蕩往上又加了一條胳膊,抓過床上的被子把人擋好:“波總,迴避一下?”
肖波波都無法形容那時自己複雜的心情:
“……好的,你們慢慢來。”
但他只從門口消失了三秒,很快語無倫次回來:
“額你們不能慢慢來,不是,是不要來了,馬上開劇本會的人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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繞口令波:其實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黎、寧:……本來也沒打算“來”。
ps:我本來還怕昨天小黎老婆跟寧虞do大家會有特別大應激反應,不愧是你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