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騙來的同桌

第二章 騙來的同桌

初三開學重新分班。我們按高矮個頭依次排成男女兩隊。

太煩人了。還有一年就要畢業,大家隨便坐坐不就好了?我百無聊賴,索性蹲下來,研究起地上來來回回忙碌的螞蟻。

是早上九十點鐘的光景,一道淡淡的陰影落在我的臉上。我抬頭,有個很帥氣的男孩子站在那裏,他有着長長的睫毛,嘴角掛着一抹笑容,:“這是初三七班么?”

“是……”我有些不知所措,結結巴巴地回答他。臉上火辣辣的,天啊,他怎麼可以這麼帥?突然間覺得陽光好刺眼,連對面的人都沒辦法看清了。

他彷彿已經對別人的仰慕習以為常,沖我微微一笑便走到男生隊伍末尾。

哎呀!這麼帥的男生,要是能做同桌,最後一年一定很開心吧。我飛快瞥了一眼站在門口的老師,那個乾巴老太太。她排同桌的方法很簡單:隊伍按高矮個排,男女生一對站好了就往教室里走。省時又費力。

我不動聲色地數着數,在那個男孩子前面有三個男生。也就是說,做他的同桌,只要站在那個戴眼鏡女生的後面就可以了。

“上午肯定沒課,過會網吧見。”一個滿臉雀斑的男生正和旁邊的人商量。

“磨磨蹭蹭的,曬死了。“另一個女生乾脆從包里拿出了小鏡子,對着它開始擺弄發梢。

他們還沉浸在學期開始的煩悶里,壓根沒人注意到我正悄悄往隊伍後面溜去。

“怎麼站我後面?”戴眼鏡的女生驚訝地望着我,用手上下比量,“你比我矮呢。”

“哎呀,我就喜歡坐後面。”我口不擇言地說道,微微斜了一眼男生那隊,很好,他也剛好走到這裏——

“你是不是矮點了?怎麼站的隊?”老太太有些不滿地說道。她仔細地從眼鏡後面打量着我,彷彿要看穿我的鬼心思一般。

我立刻裝作乖寶寶模樣,無辜地指了指戴眼鏡的女生:“她眼睛度數那麼深,坐我後面會看不清的。”

那女生倒還挺配合我,竟然笑着點了點頭。

真是天助我也!我樂得要死,感激地望着她。老太太大概是懶了,乾脆利落地指了指教室的西南角:

“你倆坐那邊。”

見好就收,我飛快地衝進教室,差點被門檻絆倒。只聽到撲哧一聲,我惶惶然抬頭,是他在笑,那笑容如同窗外的陽光一般燦爛......

我仔細地端詳他。

他的相貌變了很多,只有刀削一般的側臉能隱隱約約看出當年的模樣來。依舊是如蝴蝶觸角般的長長睫毛,臉上卻不再有彼時的溫暖笑靨,更多的是飽經世事之人臉上常見的滄桑疲憊。連眼角都出現了淡淡細紋。

十年了,在我們錯過的時光里,他都經歷了什麼?

我脫下大衣蓋在他的肩膀上,掩飾住了那道長長的傷口。原本以為他一米八的個頭,肯定很沉。沒想到我手臂一發力,輕而易舉地就把他扶了起來。這一路上,他就和個醉漢一樣東倒西歪,還沒有一隻麻袋聽話呢。我咬着牙,拚命把他往樓上拽。我住的是老式小區,連個電梯都沒有。好不容易到了自己家門口,卻聽到一聲脆響,有什麼東西從他腰間掉了出來,沿着樓梯一級一級地滾了下去。

我連忙鬆手,讓他先靠牆歪着。自己飛速下樓去撿那個物件。它很小,只比我的手大一點,樣子小精巧可愛,在陽光下散發著淡淡的淺金色光芒。

如果那不是一把槍,我也覺得它很美。我一下子怔住了。真想不到我這輩子還有機會見到真槍。這時樓下傳來一陣很大的說話聲,好像是鄰居大媽們剛散了牌桌。那腳步聲越來越近,我情急之下把手槍飛快地揣進了兜里,跌跌撞撞地往樓上跑。老天保佑趙黎有良好的用槍習慣,一個不小心走了火,我這腿可就廢了。

她們已經到了過道口,再有幾個樓梯就要和我們倆打照面了。我喘着粗氣,拚命地扭動鑰匙。一陣亂響后,門總算是開了。我用盡最後的力氣,把他往門裏一推,順手砰地一聲帶上了門。就在這一剎那,那幫大媽從我的門口經過。隔着門,我還聽到有個人在嘀咕:“怎麼一個血氣味兒?”

真是太驚險了。我撕開他的襯衫,開始檢查傷勢。別的還好,就是肩膀上那道大傷口,一直在往外滲着血。沒看到那把手槍前,我還認真考慮過要不要把他送醫院。畢竟是人命關天。

現在看來,不去也罷。這傢伙說不定有什麼案底留在身上。到時候把我叫去傳訊,一個說不清,趙黎少不了要在看守所過夜。

思前想後,我決定還是去老楊那兒。

“老闆,要點繃帶酒精。”我一腳踏進雜貨店。裏面連個人影都沒有,只有一隻大狗懶洋洋地趴在地上吐着舌頭。

“再不出來,我就去葯監局告你啦!”我不耐煩地大聲說道,扭頭就往門外走。

想躲,沒那麼容易!我看你出不出來!

“你就不能小點聲?”裏屋躺椅上的老頭慌忙起來,見是我,眼神笑的眯成了縫兒。“你這孩子……”

楊老頭是個赤腳醫生,也算我半個同鄉。久病自成醫,再加一點瞎貓碰上死耗子的運氣,在缺醫少葯的農村居然也自成一家。兒子結婚後,他跟着進城來開小診所。一沒牌照,二沒資格證,又趕上這幾年嚴打,他便收了招牌,只是私下裏零零星星賣點以前進的葯。

“誰又打破頭啦?”老頭把抽屜拉出來,變魔法似的從裏面掏出幾卷塑料紙包着的繃帶。接着蹲下來扒拉牆角的蜂窩爐,裏面居然有瓶醫用酒精。

“還能用?”我懷疑地瞅着他。這麼不靠譜,早知道不來了!

“查的嚴,沒辦法咧。”老頭嘿嘿笑着,突然變了臉,眼睛裏全是懷疑,“你說老實話,誰受傷了?”

“我表哥。”我開始扯謊,後背上的汗都下來了,“他和人打架不過……哎呀,你先到我家再說!”

“你慢點兒!”老頭小跑着跟在我後面,手裏拎着個八十年代的那種老式醫藥箱,連包角的皮革都磨壞了。一路上我走的比風還快,就怕他半路上起了疑心,打退堂鼓。

不知他看到趙黎身上的傷,會不會大叫起來?

“還好,傷得不重。”老頭瞅了瞅還在昏迷中的趙黎,做出了結論。接着他便不聲不響地打開醫藥箱,拿出一個裝藥棉的廣口瓶來。看來老狐狸私下裏處理這種事也不少,早就熟門熟路了。

時針指向下午五點鐘,已是大半個鐘頭過去了。老頭還在忙活,豆大的汗珠從臉上滑落下來,也不知是累的還是緊張過度。屋裏靜悄悄的,只聽見偶爾的一聲脆響,那是他的鑷子碰撞到不鏽鋼盤的聲音。盤子裏早就堆滿了小山一般高的廢棄藥棉。我默默地看着他用鑷子夾起一塊酒精棉,用力按下去給傷口止血。待藥棉吸飽了血水,再換下一塊。這手速已算是很快,那血卻依舊像爆裂的水管,不休不止地湧出來。這會他處理的正是趙黎肩上那道傷,口子好像還挺深,連裏面的肉都翻出來了,在血水裏泛着魚肚一般的死白。

這叫傷得不重?幸虧趙黎已經昏過去了,這要是醒着,不得疼死!我心裏一陣難過,眼淚便刷地流了下來。

“砍刀沒傷到大血管。只要不感染,一個月包好。”老頭安慰我道。這時他已經開始處理傷口的最後程序——包紮。一層一層的紗布纏上去,瞬間就被血浸濕了。

趙黎昏沉沉地躺在那裏,大概是因為失血過多,他的臉如同一張被火烤過的脆紙,白森森里透着枯黃。我默默地盯着他看,一時間心中百味雜陳。畢業后考了事業編,圖的就是個清閑安穩。現在,黑社會同學卻找上門來......難道命中注定我不得安寧,註定要與他再續前緣?冥冥中有種預感,從前那清閑安適的日子,以後不會再有了。

成功騙到這樣的一個同桌。我樂不可支,正想着怎麼開口搭訕,給他留下一個好印象時。卻看到他不聲不響地打開書包拉鏈,掏出一本厚書,封面上幾個醒目的大字——我在明朝當王爺。

開學第一天就看大書?這人搞哪樣?我已經徹底傻了眼。整整一下午,他連頭都沒抬,只是不停從旁邊傳來嘩啦嘩啦的翻頁聲。想必在我看不見的時空裏,他已經成為王爺,懷抱美人,指點天下了。

這傢伙看書倒是快。臨到放學,我偷偷瞥過去,600多頁的小說已翻過大半。放學鈴聲驟然響起,只見他懶洋洋地站起來活動了一下筋骨,順手把書扔進包里,大步揚長而去。就好像他每天來這裏任務就是讀小說,讀完一本給一本的績效,什麼升學,考試,統統不在他考慮範圍內。

我站在那裏驚訝的不知說什麼好,沮喪的心情湧上來。天啊,白白可惜他長了一張那麼好看的臉,敢情是個書痴啊。早知道,罷了,天天看帥哥也是挺美的。

接下來的日子裏我們相安無事。他看他的大書,我老老實實開始初三準備中考的日子。他幾乎不怎麼和我說話,就連他的名字——趙黎,也是我從他的課本封面上知道的。

“我回來啦。”聽到大門響,卻是舍友一臉疲憊的進了客廳。我忙掩了門,若無其事地上前迎接她。

“今天單子多死了。——什麼味道啊!”她使勁地嗅嗅鼻子,抱怨道,“怎麼一股酒精味兒?”

“剛才在打掃房間。”我敷衍道,心裏卻是在打鼓。好在她也沒追問下去,只是慢慢坐了下來,只是瞅着我不說話。

我的姑奶奶,你趕緊回卧室去吧,怎麼在這裏坐下來了?我心中暗暗叫苦。她卻突然展顏一笑,喜氣洋洋地向我宣佈道:“我要和男朋友一起住啦。過幾天就搬走。”

說好的單身陣營呢?你這叛徒。要是往常,肯定要跳起腳來將這個傢伙批判一通。現在我只念着房間裏的趙黎:舍友你可別去推我卧室的門啊!

“喂喂喂,你怎麼一點惋惜都沒有。”見我毫無反應,她有些幽怨地瞅着我。

於是我趕緊做出悲痛狀:“哪有,很難過啊。”心裏卻是樂得很,她這一去省了我多少事啊。

“一點都不真。”她不滿地說道,進自己卧室關了門,不再理我。我大大地鬆了一口氣。窗外太陽已經偏西,樓下隱約傳來放學孩童歡快的笑聲,清脆如同佛塔的檐角銅鈴。年少的時光一定是歡樂無慮的嗎?我看不見得吧。少不更事的傷害反而更加刻骨銘心。夕陽如同一隻溫暖的手撫摸着我的臉,那些塵封在心底的故事一瞬間湧上心頭。

是時候拿出來理一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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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門案中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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