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熟人(大修)
趁此機會我拿了本在手上。也不知道他從哪裏搞來的,除了名字是假的,其他一律都十分正規。不僅印章清晰,就連相片上的鋼印都十分完整。
那相片我記得清楚,還是那會兒我和他郎情妾意的時候,他拿來塞在錢包里的。我還記得他當時笑着說,要永遠地把我放在他身邊。
如今情隨事遷,我們早已由一對情侶變成了不共蓋天的死敵。。他居然一直都沒扔?
再次複核證件無疑,藍眼睛的表情顯然有些放鬆。“歡迎。”他的臉上露出一絲微笑,“我們只是按流程辦事。”
“謝謝。”葉景明向他伸出手來。
那警官只是蜻蜓點水的一握,“錢先生現在狀況很好,難得有來自他祖國的人來看他。”
“恩。”葉景明點點頭,從背上取下口袋,“這是我給錢先生帶的樂器,他在這裏很是寂寞。”
“手風琴?”他的粗眉毛凝結在一起,使勁地盯着它看,恨不得一刀戳進去敲個明白,”錢先生還真是多才多藝。“
“勞倫斯。”藍眼睛對着旁邊持槍的士兵招了招手,“你去把它過一下X光機。”
我不由得有些緊張,忍不住偷偷瞟了一眼葉景明。只見他神色異常鎮定,連一點一滴的驚慌都沒有。想來他對於這種X光檢測早就有準備,大概不會幹出風箱裏藏把槍之類的蠢事。
莫非這個錢先生真是個監獄藝術家?
士兵拿走了手風琴。警官則帶着我們在狹窄的走廊里慢慢地走着。這裏靠近大海,本來就潮濕的很,為了安全起見,一路上連小窗戶都沒有幾個,走了很久,我才適應裏面幽暗的光線。
監獄乃是個回字型結構,一共有四層。警官們的值班室在最頂樓,下面的天井既是一樓也是大廳。囚犯們的房間就這樣均勻地分佈在每一層的迴廊里。這樣一旦有突發情況,站在頂樓的巡邏人員能輕而易舉地將他們就地正法。
不過歐洲人做事就是認真,別看這裏是監獄,每隔十米就有一個消防窗,裏面整整齊齊地擺着防火服,防毒面具和消防栓。
“到了。”警官拿出鑰匙,打開了裏面的第一道鎖。接着,他又按下指紋,打開了第二座。這還沒完,到了最後一道,他對着攝像頭抬起了臉。
看來這最後一道是個虹膜鎖。終於,電子門裏傳來單調的女聲:“核對無誤,請稍後。”
“手風琴我們已經檢查過了,沒有問題。”在頂層樓道口,藍眼睛指着拐角處的辦公室說道,“請隨我來。”
錢涇渭打了個哈欠,臉上露出十分疲憊的樣子,“你們去替我拿回來吧,真是歲月不饒人,這才一會兒就困得不行。”
說著,他自顧自地向自己的監禁室走去。砰地一聲,門關上了。
“錢先生不喜歡人打擾,”藍眼睛悄聲說道,為著那張警官證,他顯然對我們倆很有好感,“每次來我們辦公室都是鬧得死去活來,死活不肯往裏面多走一步。”
估計是長年與世隔絕,比格對我們表現出了極大的熱情。他翻出了幾個立頓紅茶包,說是要請我們喝茶。
一想到他的粉彩杯子,我頓時覺得很憂愁,萬一錢涇渭心懷不軌,送了他一套茶具可如何是好。那到時候我喝還是不喝呢?好在是他一轉身又拿出了幾個一次性的塑料杯來,我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覺得愧疚萬分。
不行,我得找個機會告訴他。
錢涇渭的房間是紅色調的,恨不得處處都要熱熱鬧鬧,暖暖和和。眼前的這間辦公室卻是一片生機盎然的綠色。牆壁大概是剛翻修過,塗著粉綠色的油漆,上面連最小的一點污泥都沒有。這辦公室的窗戶很小,要不是日光燈沒日沒夜地開着,我們非得在這裏撞到頭不可。
比格顯然很熱愛園藝。雖說這裏半年黑夜,半年白天,陽光稀缺得可憐。大理石桌上一盆白山茶卻開得異常艷麗,花朵大如月盤,純潔如鴿子。
“您一定很喜歡園藝,”我輕輕地用手拂過山茶重疊的花瓣,“這花開得真好。”
一絲無奈閃過比格的眼睛。
“這裏寸草不生。”他嘆氣道,“工資待遇又這麼差,也就養兩棵花解解悶罷了——唉,說到這裏真是讓人難堪,就連這辦公室翻修的費用都是錢先生出的。”
“聽說他還親力親為,叫手下幫你們刷牆?”葉景明顯然比我更了解他。
“對。他說他是油漆工出身。”說到這裏,比格又重新高興起來,“看,這種粉綠色就是他給我們調的。他實在應該去做個藝術家。”
我多少有些同情地看着他。在冰天雪地的北極圈,沒有什麼比綠色更珍貴了。到北歐去看看極光是不錯,可真要常年住在這裏,怕是要瘋。
小樹聽不懂英語,只好在屋裏無聊地兜圈子,一會兒看看這個,一會兒揪幾片山茶花的葉子。那比格臉都要綠了,要不是我們和錢大佬有點關係,估計早就動手了。
好在他還比較會看人臉色,估計是看着比格臉拉下來了,齜牙咧嘴一笑就又去翻他桌子上的文件。不過這傢伙連個大學都沒念過,英語能看懂嗎?我順手拿起一張,也胡亂地看起來。
通篇都是英文,我的英語在畢業多年後只剩了二十六個英文字母。然而我還是憑着殘存的高中英語認出了上面最大的一個黑體單詞。
resign。
辭職報告?這麼一指來厚全是辭職報告?看來這裏不好獃啊。
“這裏的人都做不長。”比格倒是毫不掩飾,這個一米八多的壯漢一臉鬱悶,“這不,小半年就有幾個辭職的,一個個的,都說工作環境太壓抑,心情差,老是感冒。要我說啊,全他媽的是借口。”
葉景明顯然沒心情聽他嘮叨,“我們的手風琴檢測的怎麼樣了,沒問題吧?”
“那邊桌上呢。”比格隨手往旁邊一張小方桌上一指,他的臉又成了苦瓜,“一年年的政府說沒錢翻修,沒錢發補貼,那怎麼就有錢來買檢測設備!全他媽的借口。。。”
順着他的指尖,我看到桌上的一台電腦,旁邊還有個小型的探測設備,長得多少有些像超市裏的掃描槍,拖着長長的尾巴。一頭散發著淡淡的紫色光芒。
這監獄果然高級,居然還用紫外線對家屬送來的東西進行滅菌消毒。葉景明走過去,隨便地拿起掃描槍,對着手風琴滴了一下。一瞬間,原本投射在牆上慘白的燈光變成了淡淡的綠色。
“喂,你那杯子別用了。”趁着這倆人玩的高興,我悄聲對比格說道,“它有。。”
毒這字怎麼說?最關鍵的一個詞到了嘴邊就卡了殼。望着他疑惑的目光,我急得不行,“就是。。。”
“錢先生一定等急了。”耳邊傳來冰冷冷的聲音,葉景明抓着我的手腕子就往外走,“別耽擱了。”、
這混蛋!我死命地想甩開他的手,奈何那手臂和個鐵鉗子一樣牢牢地擰住了我。情急之下我福至心靈,抬起另一隻手,對着自己的脖子死命地比劃着,這抹脖子的動作全世界都應該知道吧?不知道從*的視頻里也應該看到過吧?
誰知我剛比劃了一下,就被葉景明看到了,他迅速地鬆開我的手臂,索性一把攬過我的腰往外拖。我奮力地掙扎着,不巧那隻抬着的手臂正中門框,本來那裏就受過傷,這下狠狠一撞,我是想死的心都有。
“你們倆感情真是夠好。”顯然比格誤解了我們倆的意思,他的嘴上浮現一絲曖昧的笑意,“不過是否也太過性急?”
你才性急!你全家都性急!我幾乎被這話氣得跳了樓,他也就罷了,就連小樹這半大孩子都死命地低着頭。從他顫抖的雙肩就知道,他一定是在傻樂!
“等時間到了,”比格臉上依舊是笑容,“我會去找你們。”
說著他就又折回了自己的辦公室。走廊上只剩下我們三個人,風空蕩蕩地從四面八方吹來吹去,越發地呈現出一種凄冷陰鬱的氣氛。
“你救不了他。”靜默里,葉景明開口了,“沒用的。”
“他是無辜的!”我怒氣沖沖地看着他,覺得這個人實在是太過冷血了。
他也不說話,只是哼了一聲,然後大步地把我們倆甩在後面。
“這音色真好。”錢涇渭隨手擺弄了幾下手風琴,臉上露出神往的表情,“美得就像自由。。。但,這是不夠的。”
他放下手風琴,突然轉身指着我說道:“我要她的一摞頭髮。”
我有些驚訝地看着他。錢涇渭是又發什麼神經?只見他面色嚴肅,根本不像是在開玩笑。
“我知道你是要做什麼。”葉景明拿起了桌上的一尊石膏頭像,那是畫室里常見的凱撒,“如果非得這樣,我把頭髮給你。”
“不,不。”錢涇渭搖搖頭,兩隻眼睛死死地盯着我,“只有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