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仆之死
“我現在完全可以詢問宙斯遊戲規則是什麼,這樣做可以避免你們這些有經驗的人坑害我,不是嗎?”安蕊合攏雙手放在桌面上,身體前傾,極其強勢地質問着在場所有人。
幾人表情訕訕,庄月新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被欺騙了,恨恨地瞪着吳漣娜,將自己往陰影處更深地團起來。
“我可以告訴你遊戲規則。”比起其他人,張程寧老練許多,儘管剛被安蕊點破心事,依然能端着笑臉回答她。
可惜安蕊並不想給他面子。
“可是我不相信你,你所說的屬性點數顯然可以點在其他地方,你卻偏偏用在人格魅力上,不難想像你是個很喜歡利用人心的人。很可能我問完問題,你就給我一份假的遊戲規則,或是乾脆不告訴我,你的話對我來說不可信。”
“想讓我問問題的人,就把遊戲規則寫下來,我會挨個去收,在你們互相不交流的情況下,我可以信任這份答案。”
張程寧的笑容掛不住了,暴脾氣的孫靖誠更是又玩起了手中的匕首,似是玩笑地問道:“張哥,我看這新人不是很懂規矩啊,要不要我幫忙教教她?”
誰都明白他口中的“教”不是什麼好事,那把匕首帶着能放血的凹槽,被紮上一刀可不是玩笑。
張程寧收起滿臉的笑容,對於孫靖城的話不置可否,他也想看看,這個看似強勢的新人,面對死亡的威脅,還能不能保持冷靜?
不說話,便不會管。
孫靖城嘴角的弧度驟然拉大,鮮紅的舌頭像是喝過血一樣泛着粘稠的色澤,他立時站起,匕首劃過每個人的座位發出刺耳的“刺啦”聲,割裂着人的神經。
安蕊深吸一口氣,手狠狠地抓住座椅的把手,利用尖銳的痛覺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這裏沒有一個人與她相識,沒有任何人會救她,他們並不是能夠結盟的盟友,而是敵人。在他們看來,她剛剛的行為顯然觸犯了他們的地位。
她想用利益交換利益,對方卻只想不勞而獲。
泥人尚且有三分血性,更何況這幫人欺人太甚。
安蕊沒有掙扎多久,對着頭頂高聲喊道:“宙斯,遊戲……”
“安小姐!”一道更高的男聲壓過她,男人沉肅的面容下望向安蕊的目光暗藏怒火。“我們答應你。”
那是從始至終未曾開口說話的國字臉男人,從他出現到現在為止,他眉間的川字就沒有消失過,而且他和張程寧之間的暗流涌動,連安蕊都看得出來。
“這位安小姐顯然天賦異稟,說不定將來也會成為我們中的一員,張哥,往常你也很聰明,這次又何必為了一時意氣結下仇?”
“你當然說的輕巧,遊戲規則又不是你們那邊兒拿命試出來的。”被稱做胡哥的男人撇嘴不屑。
“胡成,有本事你別摻和,那這個問題也不關你的事兒了,林豪和我決定不就行了?”吳漣娜無聊地彈指甲,“要我說,這新人想知道遊戲規則怎麼了?誰沒當過新人吶,你們是新人的時候也就是沒這機會,要有人家安蕊這機會,你們說不準幹得多過火呢!”
“你……”胡成抖着鬍子,顯然氣得不輕。
這回不等其他人摻和進來,安蕊立刻拍桌道:“好,那就兩個人。你們想問宙斯什麼?”
林豪臉上的怒火尚未收回,就被安蕊突如其來的決定搞得愣住,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倒是吳漣娜覺得奇怪,忍不住問她:“你就不怕我們倆也跟張哥一樣騙你?”
安蕊笑着搖頭。
她不是信任林豪和吳漣娜,而是信任自己的判斷。
張程寧老練,林豪沉鬱,看起來沒什麼不同,甚至兩人之間還有種奇妙的相似感,但是兩邊對待規則的態度則完全不同,林豪這邊顯然不那麼看中規則的重要程度,她拿東西交換也心安理得。
而且在場的又不止林豪他們一批人,他們要真敢騙她,她也有辦法讓他們付出代價。
吳漣娜一改之前懶洋洋的模樣,坐直身子,盯着安蕊忽然笑了起來。
“我幫過不少新人,你是其中最有意思的,我現在都開始忍不住對你感興趣了,你很不錯。”
吳漣娜和林豪兩人私下嘀嘀咕咕大約兩分鐘,最後還是由吳漣娜出來說話。
“我們想問的是:玩家中有叛徒嗎?”
安蕊愣住,她以為他們會問與遊戲有關的問題,比如說“馬仆是怎麼死的?”
沒想到他們想問的居然是這個,玩家中居然還會有叛徒?
不過這個問題已經作為條件交換給對方,她自然不能多做質疑。
這些想法都是一閃而過,安蕊抿唇后再次抬頭問道:“宙斯,本次遊戲的玩家中有叛徒嗎?”
無機質的童聲很快響起。
“鑒於本次遊戲中有兩位新人,為避免對立玩家利用規則漏洞簡單屠殺新人降低遊戲難度,所以宙斯非常人性化地並沒有設置叛徒呦!”
“那麼,新人問題解答到此結束,請各位偵探先生開始解題吧!”
幾乎是話音落地的瞬間,那種如影隨形被監視的感覺消失了。
宙斯走了,只留下沉默的玩家們。
安蕊認真閱讀手中兩張紙上的內容,片刻后將紙收回,深呼吸平復心情。
根據林豪和吳漣娜所給的信息,目前能夠知道的是:“宙斯”是由高等文明星球創造的一個主腦系統,由於地球文明程度過低,對方在探查資源后甚至完全沒有入侵慾望,直接將地球作為貧瘠資源分配給了一個實驗室用作試驗基地。
實驗室第一次接觸人類,疑惑於人類渺小的戰鬥力和發達的腦力,便啟動了“宙斯計劃”。
宙斯——就是剛剛給他們發佈任務的那個如同孩童一樣的聲音的主人,是整個“宙斯計劃”的成長型主腦系統。
它沒有生命和情緒,一開始只知道按步驟讓人類進行任務,一旦失敗就給予抹殺。但是在進入遊戲的人類越來越多之後,玩家們憊懶於無窮無盡的生存遊戲,不斷有高級玩家選擇自殺。宙斯計劃的投入逐漸多於收益,這使得它漸漸開始具備與人類相似的思維能力,它學會用“獎勵”誘惑玩家更加積極地參與遊戲,甚至偶爾還會流露出浮於表面的感情。
它一方面冷酷無情地執行着開發者的命令,將無數人類投入這項偉大又繁華的“宙斯計劃”;另一方面不斷地將人類的喜怒哀樂輸入主腦,學習人類的聰明才智甚至七情六慾。
宙斯是眾神之神,看來這個實驗室是想要造出一個可供他們使用的完美無缺的不會背叛的人類之神。
那顯然比教化七十億人類輕鬆得多。
“宙斯計劃”成功之日,或許就是人類滅絕之時。
而這些人口中的“遊戲”,其實是由“宙斯”從地球上挑選各式各樣的人類進入他所創造的世界中,並在其中完成“宙斯”交給玩家們的任務的過程。
能夠完成遊戲的即是適用品,不能完成的便是廢棄品。
廢棄品會被抹殺,不論是遊戲中還是現實中。
曾有玩家嘗試向現實世界求助,但是他求助過的人會在下一秒立刻遺忘他的話,無處不彰顯高等文明的能力,讓他們倍感絕望。
百般嘗試無果后,玩家們只能像待宰的豬羊一般在遊戲世界中廝殺沉淪。唯一可作慰藉的,是每完成一場遊戲后,就能夠在現實世界中收穫一部分世人眼中的成功。
宙斯像是神明一樣賜予他們超乎常人的能力,這些能力卻不能讓他們反抗宙斯。
而宙斯將他們當做養料,還在不斷成長中。
越是成功,越是荒謬。
“蕊蕊姐……”驟然響起在耳邊的細弱女聲將安蕊的思緒打斷,安蕊悄然摺疊兩張紙,不動聲色地收進手心。
原來是庄月新不知何時摸到了她身旁,小聲地哀求她:“能不能讓我看一看遊戲規則?或者我不看,你願意告訴我多少就告訴多少,我信你的。”
安蕊歪頭看她,庄月新實在長得很好看,像是一株隨風飄搖的蒲葦,帶着美麗的易碎感。如果是在真實的世界裏,自己一定會答應她,可惜……
“抱歉,這是我用命換來的,我不想分享。”
庄月新哀求的目光一頓,抿唇道:“蕊蕊姐,只有咱們倆是新人,他們都不可信。你告訴我規則,我們兩個一起商量着行事,比單獨一個人或者相信別人不是更好嗎?”
左邊傳來嗤笑聲,尹承晞饒有興趣地望着她們二人,伸手指向遠處擦拭匕首的孫靖誠,卻是面對庄月新說話。
“人家都說了是用命換的,那是從他手裏換的,那會兒你沒說話,現在過來要規則,哪能世上所有的好事都被你佔了啊,庄大小姐?”
庄月新的臉驟然爆紅,正要還口,那邊六人似乎已經討論出結果了,招手讓他們過去。
除她之外的兩人立時起身,她頓時沒了說話的對象,只得憋了一口氣氣沖沖地往人堆里走。
還未等他們走進其中,吳漣娜已經爽快出聲:“我們剛剛討論了,既然這場遊戲並沒有叛徒,那就不用互相防備,但是同時也證明這一次遊戲的難度非同小可,咱們盡量一起行動,哪怕要分組也只分兩組或者三組,最大程度地保證生存,你們覺得行咱們現在就出去。”
三人自然都對此毫無異議,一行人便紛紛拿起桌邊的蠟燭,自大門走出。
當門打開的一瞬間,安蕊突覺周遭溫度驟降,甚至蠟燭火光都左右搖晃險些熄滅。她及時伸手護住燭火,抬眼望向其他人,發現除了庄月新外所有人都有提前護住燭火的動作。
她甚至看見了胡成投來的隱秘目光,儘管一觸即走,但還是讓她渾身冒起了雞皮疙瘩。
這個遊戲內,負責引渡劇情的環境和npc也是可以殺人的!但是所有人都不知道遊戲殺人的理由和規則是什麼,所以需要“出頭鳥”,像剛才一樣,如果燭火熄滅,是否沒有燭火的人就會死亡呢?誰也不知道。
現在看來,她和庄月新作為一無所知的新人,就會被這幫人一次又一次地當成出頭鳥。
握着蠟燭的手心慢慢地滲出汗珠,這才只是開個門,在這場遊戲裏,她不僅要努力解決難題,還要防備着這群人的冷槍暗箭。
能夠不互相防備的,只有那些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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