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第4章
平平安安穿過空間通道，入目的是一叢叢美麗的映山紅。
紅的花，綠的葉，往日不免覺得俗氣，沒有寒梅的風骨。
可今日越玄卻覺得，哪怕艷俗，也是極有生氣的。
這是人間的景象！
如此簡單順利回到了人間，越玄不知該作何表情，心中卻是五味雜陳。
可他面上依舊冷淡，彷彿亘古不化的玄冰。
他思緒紛飛，心湖不復寧靜，頓生波瀾。
忽然想起好像曾經有人對他說過:“你明明是個很溫和很可親的人，為什麼偏偏對人這麼冷漠，難道……是以前被人傷害過？”
究竟是誰說過這話？
越玄竟一點都想不起來了，彷彿那是太過久遠而淺淡的記憶。
可他這樣修為的人不是早就能過目不忘、過耳不忘嗎？
人間界依然如越玄飛升前一般，就連春天也還是這樣的絢爛多彩。
越玄在人間界呆了近千年，在仙界只呆了十年。
仙界的十年每一日都是艱難的，刻骨銘心，歷歷在目，難以忘懷，反倒襯托得在人間界度過的日子太過平和而近乎寡淡。
以至於越玄看到這樣迥異於無邊沙漠的景色，竟然生出幾分陌生之感。
明明他只離開了十年，以他的壽命，不過相當於凡人的幾天而已。
你能想像嗎？一個歲不過百年的凡人離開家幾天就覺得陌生！
這卻是越玄真實不虛的感受！
……
漫步在人潮中，看過街道上的店鋪、攤販，覽閱那些官衙、宅院、寺廟、古迹、景觀，沒有一處他熟悉的景象，勾不起半點他的思緒或回憶，越玄赫然發現故鄉只有名字和他上山修道之前一樣。
幾百年過去了，不說滄海桑田，也是物是人非，越家早已消失在歷史的塵埃中。
越玄意識到，回到故鄉對他來說是個錯誤的決定。
從深淵中爬起來，他第一個念頭就是回家，哪怕昔時人不在，也要回到故鄉，全然將宗門拋在腦後。
可結果讓他失望不已。
惘然四顧，無處是歸處，無人是故人。
越玄捫心自問，是他的錯嗎？
對生養自己的家族，對培養自己的宗門，沒有一絲留戀。
就連那城池和那山水，他都寄予了比人更多的感情。
有時候越玄自己都覺得他是一個怪人。
未上山修道前，他在凡間就被人們指指點點，避之不及。
幼時，他的生母去世，他不曾傷心流淚。
少時，他被帶走離家，他不曾依戀不舍。
在山上，師父元壽已盡，他不曾表露悲傷。
似乎他的喜怒哀樂，比旁人要淺淡、稀薄得多。
今日，越玄頗有幾分感慨，倒不像是往日堅定不移猶如高山聳立的劍修。
不過，經歷了從仙界回到的轉折，他難免有情緒的起伏不定。
突然，一陣打鬧聲響起，驚醒了沉思中的越玄。
他轉頭看向聲音來源處。
只見一個豆蔻年華、綺年玉貌卻穿着簡陋樸素的女子正被一群人追着打罵。
不時可以聽到領頭的那個中年婦女罵罵咧咧:“你個小賤蹄子，竟然敢來我們家偷東西，看我不打死你！”
仔細看了一會兒，越玄就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原來這個年輕漂亮的姑娘竟是個偷兒。
只是越玄卻全然管不到這些了。
他凝望着這姑娘倔強美麗的面容，心中不禁升起久違的憐惜愛護之意。
這意念出現的之強烈之迅猛，猶如翻江倒海一般，越過越玄堅固而不可摧倒的心防，將越玄擊倒，極力促使着他下一刻便挺身而出，站在美麗的姑娘面前，做她的保護神，為她遮風擋雨，永遠永遠，直到世界毀滅。
但又有另一股力量，哀婉悲戚，令他心痛甚至心寒，阻止着他邁開走向她的腳步。
這兩股心靈的力量在不停地角逐對抗，令越玄這個主人竟然有做了看客的趨勢。
可越玄畢竟是身體的主人。
他久久地痴痴地不舍地看了那姑娘最後一眼，終於有了決斷。
他意念如刀，決絕地斬斷了冥冥之中不可見的絲線，斷絕了這三生三世的緣分。
突然間，他回想起了一切。
第一世，他是聖人之子，她是下界飛仙。
第二世，他是仙界天仙，她是聖人之徒。
而這第三世，他是越玄，還不知她的名姓。
前兩世中，每一世，他都對她一見鍾情，自此傾心不悔，甘願為她付出一切。
可每一世，他都為她而死，倒在了通往世間至高的路上。
他屢次辜負了母親的殷殷期盼。
每每都是，為了她。
只因她是敵人的手筆。
這緣終究成了孽。
緣來，是你。緣去，是我。
聚散離合，半是天意，半是人為。
這一世，是第三世，他作為越玄，還是對她一見難忘。
可他不能沒有應然的決斷。
事不過三，他沒有下一次了。
事實上，能夠有三次機會，已經是出乎他意料之外，全賴他有一個好母親。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既然她一開始就懷着惡意，他又何必戀戀不捨，讓自己如此難看呢！
此生，他必當成就至高天帝之位，主宰世間一切。
越玄下定了決心，忽然發現除他之外所有的一切都瞬間凝固，停留在這一刻。
他有片刻驚愕，卻不驚慌。
只因他曾有過這樣的經驗。
是他的母親來了！
輪迴聖人，明玉！
傳言中已經隕落的輪迴聖人竟然沒死，不僅如此，還活得好好的。
越玄苦中作樂地想，要是這事兒傳出去，多少人眼珠子都要瞪出來。
下界之前，他是萬萬沒想到，任務就這麼完成了。
可真見了明玉，他還是不由大吃一驚，顛覆了腦海中的固有印象。
她紅衣瀲灧，氣度高邈，是他平生僅見，絕非他人可比。
甚至越玄覺得，只是把她和旁人放在一起想想，都是一種褻瀆。
只是令他不解的是，這位聖人的形象倒不像她的作風那樣強勢霸道。
越玄這樣子想，並不奇了怪了。
他是恢復了所有的記憶，可他記憶中只有母親的身影，她的面目全是模糊一片，看不清楚。
明玉冷冷地看着自己的兒子，毫無親切溫柔之意。
越玄知道她往常不是這樣，可見是對他太過失望了，誰叫他什麼都好，只在“情”字上栽了一次又一次跟頭。
明玉沒有怒罵，她這點修養還是有的。
再說句不好聽的，越玄的所作所為對她毫無意義，根本影響不到她什麼，只是關乎他自己的生存罷了。
她要離開此世界。在離開之前，她會安排好一切。
可若是她給了出路，將越玄送到了九十九步，就差他自己最後一步邁出，要是他死活不肯，非要去死，明玉還能強按牛喝水不成？
越玄把自己作死了，她是不會傷心的，她的日子瀟洒舒服着呢，沒空傷心！
所以明玉只拿出一塊晶石交給越玄，最後送他一句話:“東西給你，有舍有得，好自為之。”
是死是活，全看你自己的了。
要是還中了敵人的計謀，那她真沒話說了。
越玄點點頭，應了。
轉眼間他就被明玉送到了世界的本源空間。
望着散發著玄奧氣息的七彩空間，越玄不知該作何感想。
不論是天道，還是那些聖人，都不想被人踩在腳下，頭頂上多個老大，為此他們百般算計，硬生生給他造出了一個三世情劫。
可是他們怎麼想像得到，對於明玉來說，送越玄上青雲是那麼容易！
容易到什麼地步？越玄將晶石在這個空間裏丟出去，事情就成了。
越玄突然升起一個念頭:天帝之位，也不是那麼難嘛。
只要他願意斬斷情劫。
前兩世都是時機沒到，他就被害死了。
只是越玄想不明白，為什麼他對她一片真心，她卻不願意做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的天後呢？
這是越玄心中的疑問，但他不再想弄明白了。
他已經有捨棄一些東西的覺悟了。
所以，今生他終於成了天帝，威壓眾生，主宰世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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