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復仇
搖曳的燈盞,老舊而斑駁的牆壁,刺鼻的讓人清醒的氣味,這並不符合一座現代化都市中標誌性建築的風格,有人在刻意地營造着什麼!
周金海將煙頭捻滅在身前的煙灰缸里,粗糙的黝黑臉龐上流露出幾分凝重的表情,他皺眉打量着面前戴着手銬的男人,沉聲道。
“王子文,對這些指控,你有什麼話說嗎?”
名叫王子文的男人三十齣頭,外表斯文,穿着一件乾淨的白色襯衫,眼鏡後面的目光十分平和,似乎毫不在意眼下面臨的處境。
他只是輕描淡寫地道:“子虛烏有!”
“冥頑不靈!”
周金海身邊的搭檔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我們已經掌握了充分的證據,王子文,你這樣喪心病狂的人,應該受到法律的嚴懲!”
“老劉,稍安勿躁!”
周金海是老刑警了,他見過形形色色的犯罪分子,但面前的這一位,的確是與眾不同。
要不是一個偶然的契機,他們甚至不會將絲毫的懷疑落在他的身上。
“我們調查過你的履歷,從待遇優渥的國家科研機構辭職,隨後在南方一家普通的公立大學任教,最後才受聘於目前所在的化工企業擔任生產技術顧問,看起來順理成章,但畢竟人往高處走,這些異樣,還是讓我們發現了其中的一絲聯繫!”
王子文目光直直地看着周金海,依舊淡然。
周金海輕輕地嘆了一口氣,每一個案件背後,其實都有一個讓人痛心,或讓人憤恨,亦或是讓人無奈的故事,但這絕對不是對方喪心病狂地將十多個人全部殺害的理由。
即便到了現在,他對王子文的作案手法依舊一知半解,要不是多名相關專家的反覆確認,認可警方給出的人為操作的可能性,大多數人恐怕還是會認為這只是一起發生幾率極小的安全事故而已。
“我理解你的心情,失去家人的痛苦……”
“如果兩位警官請我過來,並且給我上了手銬,只是為了說這些話,那就請等我的律師函吧!”
王子文冷漠地打斷了周金海撲擁而上的情緒,目光之中莫名地多了幾許譏誚之意。
老劉氣得又想發作,一半是真,一半是假。
兩人審問嫌犯的時候,一直都是這樣的安排,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
只是,今天,並沒有什麼作用。
王子文儘管看起來年輕,還有幾分書卷氣,但卻十分沉穩。
“化工企業在正式投產開車之前,都會對各個設備進行檢查,據我們所了解到的情況,這項工作都是慎之又慎,但當時事故發生時,反應釜噴射出來的漏點很大,不可能不被提前發現,而且時機也恰到好處,更關鍵的是,同一樓層的另一個反應釜也有相應的漏點,並且也在事故發生之後發生了大量的泄露,這很不尋常,按照現場人員的描述,其發生泄露的時間節點,正好是當時參觀人員的計劃之一,也就是說,這是經過精心計算的……”
按理說,這樣的設計應該是錯漏百出的,但一來,現場因為大量泄露的化工原料,直接就造成了巨大的破壞,二來現場殘留的毒液和毒氣,也給調查取證增加了許多難度,三來,他們根本無法想透王子文是如何在眾人的耳目之下營造出這樣巨大的“事故”的,要知道,儘管他是整個化工企業的技術顧問,但具體安排檢查和生產的都是另外的工作人員,他不可能讓所有人都違背安全生產的原則,也不可能瞞天過海。
案件的調查,到了這裏,其實已經進入了一個瓶頸。
如果能從王子文本身找到突破,那多半會事半功倍。
周金海和老劉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裏看到了無奈,其實從一開始他們就應該想到的,王子文既然是嫌疑人,那麼他所具備的心理素質,就絕對不會被輕易打破的。
看着年輕人被他們的同事帶離時,依舊顯得十分從容鎮定的步伐,兩個老刑警臉上的神色越發凝重了。
“老劉,我早說過了,現在就抓捕王子文,是一招臭棋!”
周金海整理着之前的筆錄,希望能從雙方簡單卻緊張的交流之中找到一些蛛絲馬跡。
老劉氣呼呼地打開桌子上的保溫杯,猛地灌了一口茶水。
“上面催得緊,我也是沒有辦法,死了十二個,重傷三個,這麼大的案子,出現了嫌疑人,他們怎麼會給我們時間慢慢查!”
“李思明那邊有沒有消息?”
既然無法輕易從王子文身上找到突破點,那不妨從另外的角度探查案子的線索。
老劉聞言,不由地撇了撇嘴,“那個小子被嚇破膽了,我們聯繫了他好幾次,他就是不肯回來,反倒還通過他父親在國內的人脈,給我們老大施壓,抓捕王子文,他也算是出了一份力的!”
“這個王子文肯定是有問題的,只是目前我們所掌握的證據……”周金海搖了搖頭。
“那小子從始至終都這麼鎮定,我算是看出來了!就不是一般人!”老劉感嘆了一句,又湊到周金海身邊,輕聲道,“我聽說這一次死的人當中,不單單是李山河一家子人,還有一位從西邊來的公子哥,聽說李山河還是個小老闆的時候,就搭上了這位,山河集團近些年在化工領域發力,也是走了這位的門道!”
“老劉,更多地關注案子本身吧!”
周金海忍不住打斷老劉的八卦之心,但實際上,他們二人都明白,這一點,在調查這個案子的過程之中,是無論如何到規避不了的。
王子文看了眼身旁不遠處睡得四仰八叉的兩個流浪漢,他們的身上散發著一股難言的味道。
手錶上的時間顯示已經快要凌晨三點了。
秦律師並沒有來。
終究是做的不夠完美嗎?
可惜了!
不過,也不算虧!
李山河這一家子,除了那個玩世不恭的小兒子之外,這一次幾乎全部搭進去了!
背靠着冷冰冰的牆壁,王子文的思緒卻分外清明。
李山河一死,山河集團恐怕頃刻間就要分崩離析,規模化的化工企業前期投入是巨額的,一次重大的安全事故足以拖垮原先山河集團的資金鏈,屆時,根本不用他去策動,昔日山河集團的對手就不會放過這塊到手的肥肉。
唯一讓他感到遺憾的是,他只來得及當年給李山河撐腰的那隻大手的些許信息,而他自己也無法全身而退。
身後響起一陣窸窣的聲音,在安靜的環境裏顯得格外清晰,等他試圖着站起身來的時候,一個黑影猛地就撲了上來。
王子文感到心口一涼,隨後便傳來一陣刺通,目光所及,是一張齜牙咧嘴的笑顏,細小的眼睛裏閃爍着瘋狂的神采。
從嗓子裏發出一聲壓抑的吼叫,王子文始終平靜的臉上終於感受到死亡帶來的痛苦,面前的狠角色還在他的心口剜了幾下。
“我他媽早該算到的!”
王子文堅強地抬起一條手帕,牢牢地捂在面前男人的口鼻之上。
流浪漢想要打掉他的手,卻發現根本撼動不了,也就索性不去管他,斯文人就是斯文人,連反抗都那麼軟弱無力。
突然間,他感到一陣莫名地心悸,深深的恐懼感湧上心頭,四肢也瞬間變得沒有了力氣,喘不過氣來,當他往後仰倒的時候,只看到他想要弄死的斯文人痛苦卻又冷漠的表情。
另一個流浪漢被突如其來的動靜給吵醒了,他嚇得所在牆角里,驚恐地看着面前的那一幕,之前還和他有說有笑的“朋友”此刻倒在地上,只是抽搐了幾下,就不動彈了。而那個從一開始就和他們不是一路人的斯文人,胸口插着一把刀,只看得到原木色的刀柄,鮮血順着流了下來,印紅了白襯衫。
他喃喃地對着倒在地上的流浪漢道:“有些規則是給你我制定的,卻未必能約束的了別人,原本你不該死的,但後來我一想,你即便不死,應該也無法給那個人帶去什麼麻煩吧?可惜了!”
王子文的目光看向縮在角落的流浪漢,嘴角艱難地扯了扯,“從你的表情來看,你應該不是他的朋友,當然如果你是的,你是否介意把幕後的主使告訴我?也好讓我死的明白?”
流浪漢嚇得快哭出來了,王子文只是試圖動了動手臂,他就嚇得尖叫起來,好似要刺破天空的那種。
“呵呵,我終於知道為什麼反派死之前都那麼多廢話了,因為心裏真的會過意不去呀!死的人裏面,有一個是無辜的吧?我沒來得及調查,實在是這次的機會太難得了!”
“我應該是個人憎狗嫌的反派吧!”
“可惜了!”
……
周金海面色鐵青的看着躺在地上的兩具屍體,他怎麼都沒有想到,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他和老劉,彷彿成了殺死王子文的最大幫凶。
憤怒、懊惱、羞愧、恐懼,許許多多的情緒在短時間內都在他的心裏翻湧不斷。
“這名死者叫曹大浜,初步判斷是死於氰化物中毒,據我們這邊的同事說,他是因為搶劫一家雜貨店被抓進來的,是個慣犯,精神方面有點問題,進進出出已經有好幾回了……”
耳旁傳來老劉的聲音。
“精神病?”
周金海冷笑了一聲。
老劉知道周金海在笑什麼,不禁苦笑了一聲,他怎麼都沒有想到,只是稍稍的一個疏忽,就立刻是兩條鮮活的生命,當然,這責任,並不會歸結到他和老周的身上,但這心裏,彷彿瞬間被壓了一塊沉重的巨石。
“王子文是心臟破裂而死,這一刀扎的很深,兇手怕一刀不足致命,還剜了幾下……當時現場還有一個人,目睹了全過程!”
周金海一下子來了精神,“問問!”
周金海終究還是沒能問出什麼來,據他所述當時的情況跟法醫的初步判斷相差無幾。
“王子文有話帶給你!”
老劉面上的表情很古怪,他看着面前瑟瑟發抖的流浪漢,這個猥褻喝醉酒女性的傢伙直接被嚇得尿失禁了,但王子文竟然在臨死前讓他給周金海帶了話。
“什麼話?”
周金海一把接過老劉遞上來的筆錄。
“王子文說,‘是我們對他的懷疑造成了他的死亡,所以,如果感到內疚或者依舊堅持正義的話,他讓我們可以繼續調查一下,會有驚喜!’”
“驚喜他媽個逼啊!”
周金海大罵了一聲,內心卻彷彿被重重地敲擊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