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萬物復蘇，浩然成林（03）

“阿嚏！阿嚏——！”蘇浩林狠狠地打了兩個噴嚏，伸手把被子拉高裹緊。蕭蕭風聲從破窗戶的縫隙里吹進來徹骨的冷，看來明天得想辦法再弄一床棉被來，再去鎮上找個玻璃店把這窗子弄好。最好再買點煤炭在這屋裏生個爐子，沒有煙火，這屋子的每個角落都是沉沉的死氣。

“大壯！大壯？！”外面有人喊，蘇浩林聽得出來這是齊建軍的聲音，於是忙從被窩裏爬出來船上外套，一邊答應着一邊開門出去。

“叔，有事兒？”蘇浩林說著，抽出了大門的門閂。

“我跟你嬸子說你這兒就一床被子，這大冷的天怕是沒法兒睡覺，你嬸子就讓我給你送一床拿來。”齊建軍懷裏抱着一床棉被擋住了半邊臉。

蘇浩林萬分感激，忙接過被子說：“謝謝叔，也謝謝嬸子。”

齊建軍笑着拍了拍蘇浩林強健的肩膀，說道：“你出去這幾年，回來變得客氣了。謝來謝去的，煩不煩？”

蘇浩林嘿嘿一笑，算是回答。

“行了，趕緊的進去吧，外面冷。我回了。”齊建軍說著，拉了拉外套的帽子，轉身就走。”

“謝謝叔！”蘇浩林又喊了一聲，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才轉身回去。

第二天一早，蘇浩林起身後用冷水洗了把臉直接出門。他先去自己的二叔家裏見了奶奶，然後借了二叔的自行車去市場，先去了一趟玻璃店叫人去家裏量窗戶尺寸；又去買了一部手機並辦了手機卡；然後去小商店買了必須的日用品。眼看着快晌午了，回來時路過一家熟食店買了一塊豬頭肉和豬耳朵，又買了十個剛出籠的肉包子。回來后先把自己的東西放回去，豬耳朵留着給齊建軍送去算是答謝人家的被子，只拎着豬頭肉和肉包子去了二叔蘇長河家，剛放下自行車就聽見屋裏有人說話。

“小玉她娘，你也別著急。你家桑玉可是好孩子，你有這麼個閨女可真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你看看咱這一片兒誰誇她？學習那麼好，考了那麼好的大學，這還沒畢業呢，就給家裏寄錢了。將來畢業工作了，一準兒能在大城市買房，到時候把你跟建軍都接了去過好日子！”

“嗨！她一個閨女家，將來總歸要嫁人跟人家過日子的。我們兩口子可不能去招人嫌棄。”

“閨女怎麼了？這有出息的閨女子比沒出息的小子們強百倍？你且看看我們家大壯，他倒是小子呢，白長了那麼個大個子！原本想着他去闖蕩幾年也能混出個人樣來呢……又白瞎了！就這麼兩手空空的回來，連個像樣的窩都沒有，可愁死我了！”蘇奶奶年紀雖然大了，但身體還好，說話也極響亮。蘇浩林在院子裏聽了這話，皺着眉頭不想進屋了。

“嬸子別這麼說！孩子在外面這幾年，還不知道吃過什麼苦受過什麼委屈呢！這好不容易回來了，你得給他個笑臉，不管怎麼說這兒才是他的家呀！”

“桑玉他娘，你說的是，說的是！”

“再看我家桑玉，過年都不回來了！說是要給一個高三的孩子輔導功課！我還不知道她嘛，肯定又想着自己賺錢交學費的事兒！這孩子真是……唉！”徐靈芝說到最後長長的嘆了口氣。

“你看你，說得好好的怎麼掉眼淚了？桑玉這孩子也是怕你跟建軍受累。你們上頭還有兩個老的，咱們這莊戶人家忙活一年能有多少落頭兒？孩子能自己賺錢上學可不正是你的福氣呀？現在也方便了，想她了就打個電話兒，有什麼話娘倆兒在電話里不能說？你就是心太小了。”

蘇浩林不想聽了，轉身要走時，他二嬸子陳蘭抱着一捆棉花柴從外面進來，陳蘭一眼看見蘇浩林手裏拎着的膠袋，臉上立刻帶了笑，很是熱情的問：“噯？大壯，這麼冷的天你站這兒幹嘛呢？快進去吧，你奶奶一上午都念叨你呢。”

蘇浩林只好進了屋門。徐靈芝回頭就笑了：“喲，大壯回來啦？這是給你奶奶買了什麼好東西呀？”

“嬸子在呢。我回來的時候剛好路過陳家熟食店，就隨便買了點東西。”蘇浩林說著，把手裏的東西放到桌上，看了一眼裏間屋裏炕上的蘇奶奶，說：“趁熱吃，我走啦。”說完，也不等蘇奶奶說啥就抬腳走了。

臘月里的日子過得就是快，蘇浩林匆匆忙忙把自己那個破敗的小院子收拾的有點家的模樣，又跑去城裏買了一輛二手摩托車回來，一回神便是臘月二十七了。這天一早他去村西頭的林子裏弄點木柴，剛轉出巷子就看見徐靈芝抱着個耙子擦眼淚，於是走上前去關心的問：“嬸子？你這是怎麼了？”

“沒，沒什麼。”徐靈芝強作笑顏，看了一眼蘇浩林手裏的麻繩，岔開話題問：“你這是幹什麼去？”

“我沒啥事兒，想去弄點柴火。不是，這大過年的你哭啥呢？有什麼難事兒……對了，家裏有力氣活你找我，我隨叫隨到。”

“嗨！我能有啥事呢，就是剛才桑玉又打電話來了。我就是擔心她一個人在外面……你說誰不回家過年呢？那大城市的人就不過年了？”

蘇浩林忙勸道：“嬸子，你還真是說對了。那大城市裏還真是沒年味兒，過年跟平時也沒什麼兩樣。那商場啊遊樂場什麼的，都照常開業的，不歇業不放假。”

“你說說，一個女孩子家過年都在外面。學校的宿舍阿姨都回家過年了，她去學生家裏住……在人家的家裏過年，像什麼話嘛……對了，大壯，你要柴禾就從這兒拿，我跟你叔一年的棉花柴也燒不完的，你拿去就是了。”徐靈芝說著又牽着袖子擦眼淚。

蘇浩林平時滿嘴跑火車，什麼好話賴話廢話閑話都能噴，可偏偏遇到這樣的還真是不知道怎麼勸，忙擺擺手說：“不用了嬸子，我已經麻煩你們不少了，那……我去那邊轉轉，這風大，你沒事兒趕緊的家去吧。”說完，他大步離開。

蘇浩林迎着冷風走出去好遠才停下了腳步，他抬頭看看一眼望不到頭的樹林和即將落下去的太陽，長長的舒了口氣，開始彎腰收拾地上那些枯枝斷木，帶回家裏去生火用，剛忙活了十來分鐘，蘇浩林身上就微微出了點汗，他剛直起腰來想喘口氣，便聽見林子裏有人說話。心想，這大冬天的是誰躲到這裏來嘀嘀咕咕？莫不是偷情的野鴛鴦？嗯，那就讓我棒打鴛鴦吧。蘇浩林奔着惡作劇的心理放輕了腳步摸過去。漸漸地聽清楚了那兩個人的說的話。

“行了行了，這麼深就行，倒，倒下去！”這是二叔蘇長河的聲音。蘇浩林聽到之後猶豫了一下，繼續往前走去。

“能行嗎？我這瓶葯花了二十多塊錢呢，可別不管用！要不再挖深一點吧？”這人的聲音很陌生，蘇浩林不知道是誰。

“怎麼能不管用呢！你趕緊的倒吧，我保證這棵樹發不了芽了！明年開春你就等着賣錢吧！”蘇長河催促着。

蘇浩林雖然不明白蘇長河為什麼要弄死這棵合抱粗的老樹，但他胸口裏的怒火已經按耐不住了——這棵老桑樹是他小時候的樂園，他曾經無數次躺在樹杈上睡覺，吃桑葚，掏鳥窩。

“嘿！幹嘛呢？！”蘇浩林壓低了嗓門喊了一聲。

“誰？！”蘇長河緊張的問。

“我林業局的！你們在那裏幹嘛？！”蘇浩林啞着嗓子問。

“快跑！”蘇長河話沒說完人已經拔腿跑開，跟兔子一樣消失在暮色里。

蘇浩林看着另一個人也跑沒了影子，才踩着雜草走過去，看見桑樹地下被挖開的量尺多深的坑以及坑邊的鐵杴和一大瓶除草劑。天色已暗，除草劑瓶子上的小字已經看不清楚，但蘇浩林掂了掂瓶子的重量，他也深信這一整瓶除草劑倒下去，這棵上百年的老桑樹怕是真的要死了。

“他們為什麼要弄死一棵老樹呢？賣木頭？還是有別的目的？真是想錢想瘋了！”蘇浩林皺眉看着古桑樹伸展的枝丫，暗暗地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