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5.手藝(上)

445.手藝(上)

445.手藝

今兒又在後院發現了第五名那一捆老竹子,眼睛粘上去就拔不開了。一氣兒拖拽到廂房門口,拿着放大鏡在陽光下頭仔細觀察,連飯都顧不上吃了。

“第五名!”扇叔看他過來,一把拉住他手腕,痛心疾首地批評:“暴殄天物!暴殄天物!!”指指那捆老竹子:“這麼好的東西你就隨便堆那兒了?”

第五名撓撓頭,的確有些慚愧。當初剛回家,事業沒個着落,還想用這批竹子耍個心眼來着;後來撲在錦鯉上,漸漸就把這些玩意兒都給撂腦後了。告訴扇叔:“一時忘卻了。”

“你這人!”扇叔看第五名不放在心上,更是大有明珠投暗之感。寶劍贈英雄,紅粉送佳人,如此高品質的老竹子就該歸自己。當場跟第五名表示,雖然自己不如那些玩錦鯉的大老闆們有錢,但開價也是爽快的,這批老竹子,出五萬塊收了!說罷抱住那捆老竹子,一副不管你同不同意老子都要抱走的架勢。

“扇叔你就見外了,看上就拿去。別提錢。”第五名連忙擺手。那會兒折騰這些是沒辦法,現在也不指着這個過日子,山裡人家存一些老竹子也不值什麼,這要還收扇叔的錢就太可笑了。

“不成!我說買就買。”扇叔考慮得長遠,“有買有賣,這才長遠。不然我從你家白拿,你村上其他人家怎麼算。”剛看這些老竹子的時候,心裏就已經有了計較。

自家在文苑市場裏那個鋪子,每年對竹子的需求不少,筆桿扇骨、筆筒臂擱,還有那裝鳴蟲的小盒……新竹子一用就劈,還不上檔次;老竹子不但經用,顏色紋路更有着古樸韻味。伍家溝這邊沒有遭到開發,竹子品種和質地都比自己那些供貨商強。“名啊,竹子又不是名貴樹種,砍了也不犯法。我看你們村邊上就好大一片,怕是有幾百畝?這要加工一下……”

“扇叔!”第五名不敢讓扇叔再暢想了。“您來了也瞧見了,我這邊忙成這樣,實在惦記不了這新產業。”

扇叔一愣,被青嬸從旁一拽,才回過味來。是了,第五名如今賣錦鯉成百上千萬地賺,竹子這點小買賣還不夠人家塞牙縫的呢。訕訕地給第五名解釋:“叔也是一時激動……”

青嬸旁邊也跟着描補:“你扇叔就是這點不好,整天把這些破竹子當命似的。”

看扇叔哭喪臉看着那些老竹子,第五名有些慚愧。扇叔、青嬸倆雖然也是文苑市場有名的奸商,但說起來沒少幫自己。這會兒需要點竹子,自己還推三阻四未免就傷感情了。仔細想想,這買賣自己沒時間弄,可不代表別人沒時間。便安慰扇叔:“扇叔,你聽我的。這些老竹子都算我送給你和青嬸的年禮,您倆別嫌棄。至於做生意的事情,剛說的竹林,那都是村上的。是這,我帶你倆去找我們村長,你們跟他談。”

“咱這是小買賣,要什麼村長呀。”青嬸腦筋轉的快。自己認得第五名,可不認得什麼村長,人生地不熟,被坑騙了找誰哭去。一臉信任地扒拉下手腕上的染色塑料蜜蠟手串,硬給第五名戴上,“名娃,你扇叔和我在這山溝溝里無親無靠的,只能求你了。你們玉立公司做的這麼大,小錢那飼料店也掛上了,那把我倆這買賣也掛上吧。啊?”

“對,對。”扇叔連連點頭。疑心病都是相互的,城裏人、山民,兩種價值觀和習慣,肯定有暫時不能調和的地方,評論誰對誰錯沒有意義,但只要有個中間人銜接,一切生意就能順利進行了。如今能擔此重任的只有第五名,不做第二人選。“我和你青嬸投不了太多錢。那邊鋪子你也知道,現金流轉大,這裏要是能弄起來,估計也就二三十萬。”

第五名能理解扇叔和青嬸的顧慮,既然兩人把話說到這地步,也就沒辦法拒絕了。反過來想想,扇叔這生意對伍家溝也是個不錯的進項。便帶着青嬸、扇叔去尋老伍。

老伍替村上掙了一百萬大獎,異常亢奮,在家裏噴着唾沫星子,給媳婦各種回顧貨大賽中艱難奪冠的一幕幕。老伍媳婦聽得正迷幻,看第五名帶着倆城裏老闆找來,忙殷勤讓進。

聽第五名把來意一說,老伍越發眉飛色舞。

果然是流年大吉。誰家還嫌來錢的辦法多?飼料廠和魚塘才能安排下幾個?總不好等着第五名逢年過節地發錢,那不成個樣子,還是得有正經工作。名娃果然好,知道變着法兒的給村上找來錢的路。瞧向第五名的目光里便多了一份愛意。

第五名被老伍看得害怕,忙轉移他注意力:“那片竹林好像是當年為了辦筷子廠弄的;現在要辦個竹器加工廠,不知道人手夠不夠。”見過扇叔那小鋪子,裏頭都是精細活兒,不像飼料廠的工作,培訓兩天就能上崗。“這是需要手藝的。”

“這要什麼手藝,哪家老頭老太太不會。”老伍不以為意。“從前這些桌椅板凳簍子筐子,還不都是自家做。”

“伍村長的意思是,咱村上家家都有老竹器?”扇叔聽到這兒,流露出些許激動之色,下意識在老伍家環顧起來。

“讓您見笑了。”老伍卻理解到另外的思路上去了,很羞澀,“我們山裡人日子苦,跟不上城裏的時髦,過去就只能用那玩意兒。不過現在好了,有名娃給引路,大夥手裏都寬裕了不少。”指指自家,頗為自豪:“看,我全給換成一水兒的膠合板傢具,可高檔了!”

“那老竹器呢?”扇叔一聽就着急起來。

“燒了呀!”老伍滿臉理所當然,很驕傲地給扇叔遞煙,“既然和貧窮日子一刀兩斷,留着幹嘛!”

“可不是。”老伍媳婦滿意地摸着縣城裏買來的沙發桌,“那些破竹子太貧氣了。”

城鄉審美區別太大……或者說階級審美?老伍夫妻倆看扇叔、青嬸一臉死了爹媽的表情,也不知道這倆城裏人是怎麼回事。有些忐忑,問第五名:“這……有什麼說法?”

“扇叔是覺得可惜。”第五名無意整合雙方的審美觀,畢竟自家審美觀和孫婷、鐵馬那種人也始終不在一個宇宙位面上。只問老伍,如今誰家還有這些老竹器,帶去看看。

“那誰家,可能有吧……”老伍話說的很猶豫。第一時間就想起村裡那個老五保戶了,順便也就想起在潘金貴家的小超市裏,那老頭是怎麼罵自己的。往事不堪回首,此刻傷疤猶在。但第五名提了要求,不好拒絕,只得帶着三人去尋,暗暗希望那糟老頭不在家。

偏巧天不遂老伍願,老五保戶正在院子裏劈柴,看見老伍在門口露頭,就把臉擰過去了,壓根兒不願意理會。

老伍尷尬的用力敲了兩下門。結果老五保戶卻大喊一聲“家裏沒人”,隨手把批下來的一截兒椅子腿兒扔進了火堆。

“哎呀,可不敢。”扇叔心疼得就撲了過去,冒着雙手燙傷的危險,把那根老竹椅的腿兒搶救出來。

哪兒來的瘋子?五保戶被扇叔的舉動驚嚇到了。倒退兩步,這才發現老伍身後還跟着個第五名,態度瞬間發生了180度的轉彎。突然間人就由衷地熱情了起來,招呼着名娃屋裏坐呀,還非要給第五名泡一壺他自家炒的野山茶。

“叔爺,不忙招呼我。這兩位都是我城裏的朋友,聽說你家有老竹器,過來瞧瞧。”第五名這邊還沒介紹完呢,就見扇叔抱着那根兒燒焦了皮的竹凳子腿呼天搶地起來。

旁邊青嬸都看不下去了,把旁邊那張竹藤老長椅拽過來,“沒事兒,不還有三條腿嘛。”

扇叔卻悲傷的看了青嬸一眼,“這條腿能做好幾件呢。”表情讓人看着都替他心碎。

老五保戶沒見過這陣勢,不明白這城裏人是怎麼個毛病。就告訴扇叔,喜歡就把這竹藤老長椅帶走。“反正我這兒能燒火的還有一堆呢。”順手指了指牆角。

“這麼多!”扇叔看到牆角堆放的各種老竹器,驚喜萬分;旋即醒悟:“你要把它們都燒了?”

“啊。”五保戶點點頭,“家裏都換新的了,扔也是扔,劈了燒了還能省點撿柴火的力氣。這都已經燒了倆禮拜了。”

扇叔心都淌血。抱着那條椅子腿不肯撒手,蹲到牆角仔細地看起來。這都起碼有四五十年歷史的老竹子呀。能用的自然不必說,老箱子、老躺椅,一個轉手賣幾千塊輕輕鬆鬆;不能用的,邊角料拆下來做成小件的文玩,也值不少錢。恨不得全乾坤大挪移到自己家裏去,就問五保戶還有多少,都要了!“價錢你開!”

五保戶連忙擺手,一臉受了侮辱的模樣,“都劈柴的貨,你不拿,我也就燒火用了。說這話你是瞧不起我呢。”

“兩碼事,兩碼事。”第五名就給老五保戶解釋,扇叔、青嬸是專門考察來的,準備在伍家溝辦個竹器廠。“咱們公是公,私是私。”

“你們公家的事情我不懂;可既然是名娃你帶來的,說不要錢就不要錢。”老五保戶指指牆角堆的那些,“這東西誰家不會,當初你爺還活着的時候,手藝比我還好呢。”

扇叔聽出了些門道:“這些都是您自己做的?”

“啊。”老五保戶看扇叔對一個竹編小筐愛不釋手,都覺得可笑,“不是稀罕東西,你喜歡咱就給你編一個。保證幾十年不壞。”

扇叔聞言翻過小筐,發現底下還寫了毛主席語錄……果然是幾十年不壞的物件。細節處更見功力,純手工打磨,手指拂過,平潤光滑,沒有一點毛刺;交織方法複雜,不是多年熟手,壓根不會編得間隙有序。這手藝,如今的年輕人怕是沒幾個能踏下心來學的。心中暗贊一番,有了考量,便從腰包里摸出一塊長約十厘米、寬約六厘米的竹臂擱,問老五保戶:“這個手藝您會么?能做一個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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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名發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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