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夫子紅顏我少年 鬼道
一個時辰以後,聽風樓前,兩道身影御風而來,降落在這內城門外。
一人黑袍遮體,隱逸其中,周身沒有一絲暴露在這陽光之下,另一位,卻是一名美貌女子,背後寒冰長劍,額頭之上,印有玄冰印記,淡淡寒氣透體而出,美若冰霜。
如琴天帝一般的登門禮節,略等了一會,也被請了進來。
聽風樓,養心殿。
一眾人等立於殿內,
風凌天,琴無眠,看不到容貌的黑袍和與其同來的女子,還有不少鬚髮皆白,手持拂塵的老者,仙風道骨,想來就是這聽風樓中的幾位長老級的人物。
“此次有勞紫薇仙子與鬼先生了,”風凌天向剛剛來到的兩人拱手說道。
“風師兄客氣了,分內之事。”剛剛到來的這位女子開口說道,聲音清脆,沒有看上去那般不近人情,一身紫色流光裙,與琴無眠的穿着有着幾分類似,此女正是蠻荒四殿紫薇殿——琴撫霜。
身旁那籠罩在黑袍之內的身影卻是沒有說話,點頭示意自己來此亦屬應當。
“本座來此與舍妹,也不過護法而已,這鬼道之術,我派眾人從未有所涉獵,各種成敗,還要全指仗鬼先生了。”琴無眠回禮,而後向那黑袍之人看去。
“儘力而為。”這被稱為鬼先生的黑袍男子,抬起了頭,露出那黑袍之下隱逸的面容,面容枯槁,沒有一絲修道之人所應有的仙氣,此人惜字如金,不願多說。
鬼道之人,向來與陰魂厲鬼接觸甚多,生性怪癖那是必然。
“我所需要的材料可有準備好。”鬼先生開口問道,聲音之中,透露着幾分沙啞。
“全都備好,”風凌天說道,一絲不自然在風凌天眉心閃過,這鬼先生所說的材料,對風凌天而言,或許很難接受吧。
“那便早些開始,再過片刻,日中正午陽氣過盛,要行這招魂之術,更是難上加難,徒增無窮變數。”黑袍男子說道,憑空之中拿出一隻毛筆來,筆尖狼毫處與其他毛筆有着明顯的不同,因長期占墨,毛筆筆尖都應有着濃濃的墨黑色,而鬼先生的這一隻,筆尖之上竟然是一種猩紅的顏色,紅到發黑。
隱隱一絲血腥的味道蔓延開來。
風凌天向著身後站着的弟子示意,那弟子從後堂走出,片刻之後端着一個金盆上來,而金盆之中,竟然是滿滿的鮮血,濃烈的紅色,讓人心裏發顫。
“三牲五畜,至親至尊,至強至剛,”將手中毛筆蘸了下着血盆之中的參雜血液,鬼先生點了點頭,看向風凌天,開口說道,“有風掌教在,這至親至尊至強至剛的血液,倒不是什麼難事了,天底下,還有誰比風掌教的血更霸道的呢?”
聽到鬼先生這番話,風凌天不以為意,“一點血而已,不算什麼,鬼先生早些開始吧。”
鬼先生也不多言,示意眾人退避,在這大殿之中地板上,以血為料,開始畫了起來。
一筆一劃,猶如游龍引鳳,不消片刻,一個血紅色的詭異符印就這麼,出現在了養心殿內,符印剛一成型,一股陰寒從中而起,彷彿這符印之下,連通那九幽冥府,陰魂之地。
在座不少長老都是略微皺着眉頭,似乎對這鬼道之術很是不滿,若是在平時,看到有人這般叨擾陰間,勢必難容,只是此次這鬼先生能來聽風樓,卻是掌教真人千難萬難方才請到,千百年來,正邪不兩立,今日鬼道之人來正派重地,這種事情,當真百年難有。
鬼先生手中之筆仍在揮毫着,將這地上的符印漸漸補足,這符印之中的陰魂之意,越見濃重,而等到鬼先生停下手來,整個養心殿之內,竟然隱隱傳來了鬼嘯之聲。
而就在這個時候,風無憂從殿外走來,後面就跟着無忌,而無忌身旁,那剛剛與無忌等人相熟的女孩亦是跟了過來。
看到自己女兒來此,琴無眠眼中一絲詫異,揮了揮手,示意讓這女孩來到自己身邊。
而無忌,就隨着風無憂,來到了掌教風凌天身後站着。
看着那血紅的符印,聽到隱逸之中的鬼哭之音,無忌感到一絲害怕,拉了拉風無憂的衣袖。
風無憂摸了摸無忌的腦袋,安慰他一下,讓他不要擔心。
漸漸的,無忌也心安起來,這裏那麼多門派長老,想來也沒什麼好擔心的,只是陰氣十足,讓人難免心中不爽,對小孩子而言,確實不是個好居處。
“那就開始吧。”鬼先生冷冷說道,
將無忌帶到陣法正中,風無憂安慰了他幾句,而後退到一邊。
站在陣法的正中心,更能感受到那彷彿來自幽冥鬼府的無邊寒氣,本來強打的精神,轉瞬之間就消退了。
“父親……”無忌看向站在一邊的風凌天,聲音之中,帶着一絲顫音。
“無忌,不過是一些洗筋伐髓的法陣罷了,有爹爹在這,不要怕。”
聽到風凌天所說做的擔保,無忌心裏安穩了許多,在少年郎的心裏,這世上還沒有風凌天答應卻做不到的事情吧。
“……”這黑袍男子看了風凌天一眼,眼中略有深意,也不多言,就將全部精神聚集在了無忌身上,口中輕輕默念,聲聲低沉,不似人聲。
漸漸的,那地上以血畫成的符印紅光泛起,血紅色的符文凌空出現在無忌身邊,符文之中夾雜着點點紅色雷光,時隱時滅,片刻之後,從這血色符印之中,竟然真的有鬼魂從地下爬出,在無忌周身飄蕩着,卻無法離開這符印所在之地分毫,剎那間,冤魂哀鳴之聲四起,讓人心寒。
無忌早已被這周身景象嚇到,緊緊的閉上了眼睛,直感覺到四周有什麼來回飄蕩,但是怎麼也不敢睜開眼睛看個究竟。
就在這個時候,黑袍男子將手抬起,五指前身,無忌彷彿被這隻手抓住了一般,身子緩緩被提起,懸在半空之中。
而就在這幾尺的封印之地,冤魂之數多不勝數,看到懸在半空的無忌,感受到生人的氣息,這無盡冤魂彷彿看到了往生的希望,拼了命一般,向無忌沖了過去,可是每每要衝到無忌身邊,卻被突兀出現的寒光擋在外面,不能前進分毫。
此時琴無眠身邊那紫衣女子周身寒氣四起,無忌周身這護身寒氣,卻是從她這裏傳了過去的。
身在半空,被這周身寒氣籠罩,無忌顯得安靜了許多,身邊寒氣不僅僅幫着抵擋了那幽冥厲鬼的攻擊,更是以另外一種寒意,代替了那從陰間傳來的陰冷。
即便不會感受到害怕,無忌仍然沒敢講眼睛睜開,少年通靈,隱隱約約中的一絲不安,讓無忌不敢亂動。
這個時候,符印之外的黑袍男子將那向前伸出的五爪猛然張開,向著無忌凌空一掌。
“魂引。”
伴隨着這一掌擊出,低沉的聲音從鬼先生口中傳出,這一掌,打到誰的身上都不會有一絲痛楚,力道太小,這枯骨的手掌,沒有力氣,沒有真氣,與風凌天那碎星辰的一擊,天壤之別。
就這麼一掌過後,無忌身後,竟然出現了一白色虛影,這白色虛影,正是鬼先生的一掌從無忌身體裏拍了出來的。
無忌的魂魄本源,二魂七魄,皆在於此。
魂魄之說,不屬凡間,本不能長存於世,更何況是無忌那殘缺了一魂的二魂七魄,那白色虛影飄飄然,若是沒有這咒印加持,片刻之間就會消散一般。
只是這裏有鬼道大師在,這招魂之術早已爛熟,自然不會讓魂飛魄散之事發生。
看到無忌身後那淡淡虛影,黑袍男子化掌為印。
“魂牽。”符印之下,越來越多的冤魂從地下冒出,在無忌身邊環繞,不斷嘗試着要闖入無忌那已無靈魂的軀殼裏面,只是在那寒冰真氣的包裹之下,終究不過是徒勞罷了。
鬼先生手中維持着印記,像那無盡冤魂處看去,
這招魂之術,將陰陽二界,與無忌魂魄相近之魂盡數招來,若無意外,無忌那殘缺一魂,必定在這環繞着的陰魂之中,而如今,無忌神魂出竅,若那天魂被召而來,自與無忌體外那二魂七魄有所感應,與其他陰魂有所不同。
魂牽之術維繫了半個時辰,已經有無數陰魂出現在了這咒印之中,漸漸,魂招就要結束,可是仍然沒有看到那無忌理應被招回來的天魂。
鬼先生眉頭緊鎖,想來自己浸淫鬼道幾百年光影,天地之大,無人能出其右,這招魂不成之事,亦是從未有過。
就在這個時候,鬼先生手中印記一變,剎那間,整個養心殿內,陰氣更勝。
“鬼引。”
鬼先生那本來就蒼白的臉色,變得近無人色,周圍護法之人並不知道,這鬼引,也算魂招,卻猶有過之。
因為魂引所招之魂,多為閻羅不收,天界不要的遊魂野鬼,而這鬼引,即便是那魂魄已入地獄,已墜輪迴,也會被生生拉過來。
本是極損陰德之事,鬼先生竟然全然不顧,用了出來,難道單單隻是為了不在這群正道眼中失了顏面么?
個中就裏,不為人知。
鬼引一出,那符印之中的鬼魅更加猖狂,本來只想藉助無忌之身,逃脫升天的鬼魂,發覺單憑自己的力量,絕對無法衝破那寒冰守護,竟然轉過身來,要去吞噬身邊其他魂魄,這血色符印之中,出現了百鬼相食的境況。
周圍正道之人眼中各種神色各異,皆皺起了眉頭,或許人人心境修為道法高低不同,但是在所有正道各派的修真者眼中,皆是死者為大,而如今像鬼先生這般,引來眼前這種狀況,當真沒有一人心中不是波瀾起伏,幾欲誅之。
而這時的鬼先生亦不好過,這短短的時間,對他來說卻是一種煎熬,若是再無所得,繼續維持鬼引的狀態的話,這種極損陰德的招式,用不了多時,當真就油盡燈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