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驚心一曲

第四章,驚心一曲

“京城有女,才貌舜華,婉如春柳,嬌若芙蓉,窈窕清揚,舉世無雙”。

洛京內上至達官貴人,下至平頭百姓人人皆知以上所說的便是京城第一才女馮琬瑤,洛京第一財閥馮又道之女,京城少年人人傾慕的窈窕淑女。

窈窕淑女,深居閨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卻也偶爾出來逛逛街,踏踏青,賞賞花,寫寫詩,彈彈琴,下下棋之類,不然何以聞名洛京?

洛京之東有水名黛河,河水清澈,綠柳成蔭,河面上攢起渾圓的荷花骨朵兒,粉嫩可愛,卻不及黛水河畔望歸樓上,人如粉黛,桃紅掩面。佳人十指纖長潔白如玉,輕輕跳挑動古色琴弦,曲調如溪水清澈流淌而出,潤物無聲。

樓下碧綠河面上挨挨擠擠,行船串串排開,綿延數里,以望歸樓為中心,扇形的擺開,內層的船隻或精緻或豪華或標誌有各府邸的姓氏,外圍是一些裝飾雅緻低調的船隻,多數有水墨畫或者詩詞點綴,最外層是敞篷的船隻,多數是普通百姓擺渡的船隻。對岸密密麻麻擠滿了圍觀的人,很多小孩子在嬉戲吵鬧,有的甚至在岸邊的柳樹上,以手搭額觀看亭中的佳人。

眾人或昂首觀望或閉目靜聽,沉溺在春風細雨般的琴聲里,如痴如醉,卻帶着輕微惋惜。

不會聽也要裝作會聽,不懂樂律也要裝作懂,不然就是被人瞧不起,喲,馮小姐彈得曲子,熏陶人的靈魂,陶冶人的心靈,就算站在那裏什麼都不懂,只是聽聽那都是三月陽春白雪融化為泉,清澈明潤。

你這聽不懂那!就是一白痴。

望歸樓的右下方,觀看佳人的死角,卻能夠將琴聲聽得清晰。

此處正卧着一隻船,船身通體木色,帶着木質天然的文理,不加一點多餘的裝飾,整個船並不起眼,但是仔細看來,卻可以看到木是上好的紅栆木,木頭的文理以流暢的線條連成,即使是在不同木板之間的交界處也是渾然天成。

船寂靜無聲,絲毫不會引起別人注意。

船中,一身天青色錦袍的男子靜坐,身子修長,淡雅如玉,修長的手指捻着白玉瓷杯,透過窗子望向遠處。

眼神淡而輕,空而寂,似乎看到了所有,又似乎什麼都沒有看到。

男子身旁一僕從屈膝而歸,低頭屈從,一動不動,看不到他的神情。

船艙外站着一個隨侍,是個不大的少年,轉着靈動的眼睛好奇的看着滿船的人群,突然又轉過身來伸直了脖子往樓上看。

可惜脖子再長也看不到。

不遠處的路邊,一輛淡粉的馬車,流蘇輕垂,玉珠勾繞,華麗貴氣,車輪抽上一個金邊烏黑的馮字。

風吹過,車簾掀起一角,車內只看到一雙修長的手,指甲修長鮮艷的紅,紅上有點點百花,放佛春色梨花簇簇開,一手優雅的撫弄着另一隻手,似乎等待某些意料之中的事情發生。

望歸樓上,女子眉毛如水,一個流暢的弧度之後微微打了一道彎兒,那水彎輕輕挑起,溫婉的眸子,一閃而逝的明銳和淡淡的譏諷。

十指尖尖,帶着銀色的護甲,撥弄着琴弦,那銀色的護甲已經覆蓋上一層黑色,黑色細密如絲,活物一般,瞬息蔓延而上,就要攀上那纖細瑩白的玉指。

那手指絲毫不為所動,依然穩穩的撥弄着琴弦,下方的眾人依然如痴如醉,絲毫沒有感覺到彈琴之人的頃刻之間就會斃命。

木色船上的少年,剛剛要站上船舷,準備伸長了脖子再瞧瞧樓中佳人的模樣,

突然錚錚錚錚,似是琴弦斷裂,但是那斷裂之聲卻又與曲音和諧一體,更似人故意而為之。

斷裂之聲中還夾雜着輕微咔咔的碎裂聲音,像是金屬硬脆破裂。

此時馮琬瑤一曲未畢,險象陡升,琴毀護甲裂,雖然藉著琴弦斷裂改變了曲調,聽不出出現了問題,但是卻再也無法延續。

此時曲調由溫婉變得恢弘大氣,也是轉瞬,眾人見過才女的溫婉,對於曲調的變化有瞬間的愣神,內行人隨即眼睛都亮了,對下面的曲調更加期待。

曲未盡,琴已毀,毒心現,險象生。

身邊鵝黃色衣衫的丫頭捂緊了嘴巴!

周身的護衛微微按住腰間的劍!

眾人伸長了期待的脖子。

……

此時,木色船內青衣男子收回遠望的目光,眸子中閃過一絲笑意,隨即揮了揮衣袖,一邊的沉香古琴飛射而出。然後他又彈了彈水杯。

船舷上的少年,剛要伸長脖子,便感覺一道物體從頭頂擦過,那東西以一種奇異的軌道從船艙中飛出,向上掠過他的頭頂,彎折落入亭中。

他抬頭一看,只是看到那東西一角。似乎是主子珍愛的沉香木古琴?然而他看到的不只是這些,古琴飛出之時,後邊有幾滴晶瑩的圓珠跟隨而上,后發而先至,彈到琴弦上,正好補充了這期間的幾個音符。

少年愕然,那彷彿九天之上的不涉凡塵的主子出手幫了一個姑娘?還把自己最喜歡從不讓人碰觸的古琴送給了人家?

這這這真是匪夷所思啊!

這這這真是天降紅雨啊!

難道主子終於開竅了?終於發現女人的好了?哎喲喲,是呀,京城第一才女啊,擠破了頭才能見一面啊,可見不一般哪!

隨即他撇了撇嘴,京城第一才女算什麼,主子可是……

誰跟了主子都是她的福氣。

不過既然主子開竅了,那就先來一道菜吧!

他剛要興高采烈的進船艙問問主子,要不要見見上面的那位姑娘?

船艙里淡淡的聲音傳出,那聲音也非常輕,低沉優雅流暢,如一段名家的琴曲。

“待會兒把琴要回來!”

少年臉上三道黑線落下來,他就知道,根本就不是那麼回事!

馮琬瑤剛準備起身,就發現一隻琴從樓下飛射而來,琴音裊裊,斷然不絕。

那琴飛快,轉瞬而至,穩穩落在她身前。

一邊的丫頭黃鸝剛要上前,馮琬瑤一個眼神止住。別人相助,自己卻沒有膽量享用,才不是她的風格。

十指飛舞而起,不同於剛才的溫婉細膩清水流暢,此刻的曲調轉瞬而遍,恢弘大氣,磅礴奔涌,帶着勇往直前的力度和勇氣,彷彿之前那涓涓細流已經匯聚成洶湧的大河,帶着吞噬的力度,所經之處萬物臣服,卻又有着細膩和溫暖的寬容照顧,那是一種眾望所歸的氣魄,是一個博大而噴薄的靈魂。

眾人只覺得心胸開闊起來,那些激動振奮向前,如同年少的理想終於在平靜沉寂的平凡中被喚起,那些抱負,那些期望,那些涌動,那些不甘平凡,從人的骨血中被喚醒被認可,一路向前好不退縮,坎坷磨難失敗是那一往直前河流中的彎道瀑布漩渦,終將過去,彙集更大的力量!這股力量鐘有着溫暖寬容和看透世事的寬博,沉寂而穩的奔向大海!

曲畢。

眾人還沉寂在剛剛那曲子帶來的震驚中,久久不能回神。

木色船內,青衣男子捻着白玉杯的手久久沒有動作,一直保持着那個姿勢。那一向淡而輕空而寂的眸子中一閃而逝的震驚和不可思議,隨即歸於平靜,仍然是那種看到一切目空所有的樣子。

少年從船舷上跳下來,剛要興奮的跟主子說些事情,便看到主子保持着他出去時候的姿勢,眼中的情緒一閃而逝,隨即主子便恢復了那種淡然冷清的樣子,可少年依然感到震驚,為那萬年不動的眸中的情緒,他剛要說話的嘴巴張着,忘了閉上也忘記了要說什麼。

“口水。”淡淡的聲音傳來。

額,少年猛然閉嘴,牙齒咯嘣一碰,差點咬到舌頭。

青衣男子一閃而逝的笑意,

“回。”

“主子,琴。”

“不用取了。”

之前那個低頭不語的奴僕已經划槳,船看似速度不快,瞬間已經離了人群

她緩緩起身,高挑的身材婷婷裊裊,扶風弱柳,樓下響起微微的嘆息之聲,恨不能伸手扶上那纖細宛若折斷的腰肢,彎的人心都顫了顫。

女子看似緩緩起身繞過琴,卻是在樓亭裏面轉了一個彎,轉身下樓離去。

那一眼她看到了木色的船體,雖低調卻很精緻,看到那少年開門而入的瞬間,修長的身影,雅緻的身姿,如玉的手指捻着雪白的玉杯,天青色的長袍,淡淡閃銀的暗雲紋,流暢低調而內斂。

隨即那人說了什麼,那卑躬屈膝的僕人開船而行,一看那人功力深厚,內功驅船,真是浪費!

馮琬瑤想了想要想不出周圍什麼時候出現了這麼一號人物,不過沒關係,總會再見的。

她向黃鸝招招手,黃鸝取了琴,跟在她深厚離去。

“好!”不知道誰大喝一聲,眾人這時才回過神,也紛紛誇獎起來。

“不愧為京城第一才女,這般風華絕代的人兒!”

“能賭佳人風姿,死而無憾了!”

“姑娘不僅有才還有博大的胸懷!”

喧嘩一片

遠處粉色車內,帘布突然狠狠落下,細長的手指指甲修長,丹紅的底色上修朵朵白花,指甲深深扣入車壁,彷彿那是某個人的臉,勢必將其血肉模糊。

接着傳來輕輕的說話聲。

“哼,真是禍害遺千年!”下毒也不能毒死你,居然還讓你大出風頭。

“大姐,不要理那個小賤蹄子,她再風光也是個替身,永遠站在影子裏,見不得光。”聲音嬌柔動聽。

“哼!賤人代替賤人,真是天生的賤命!馮琬瑤?洛京第一才女?就那個白痴?!”尖細的嗓音帶着惡毒。

“所以說,洛京第一尊貴的人兒還是姐姐您哪!剛剛那個小賤人,不過是為他人作嫁衣裳,姐姐跟這般奴才計較什麼!失了咱的身份!”

“妹妹說的對,妹妹這般可人兒,真是心思細膩,才是溫婉柔弱,討人喜歡!將來找個才貌雙全的好夫君!”

“姐姐!盡拿妹妹說笑!”

“喲,不好意思了!”接着車夫便聽到吩咐

“回府!”

望歸樓上的窈窕淑女,弱柳扶風般的帶着眾人的顫抖心肝一步一步走下來,漸漸走出眾人的視線,嗖一下風一般的奔向廁所!

此刻的馮琬瑤已經四仰八叉的躺在馬車上,臉上的面紗已經取下,絲毫沒有剛才那種細膩溫婉弱柳扶風的樣子,翻個白眼惡狠狠的說:“裝力不討好,還差點中招,讓老子裝,老子的腰都扭酸了!”

車裏小丫頭黃鸝滿頭黑線,主子您自找的,沒事幹嘛要給人家當替身,那馮琬瑤多自在,現在在馮府拿着撥浪鼓追蝴蝶呢。

又聽那隻哼了聲,“黃鸝,腹誹主子是不對的,快點回去換衣服!老子還有一筆重要的生意要談!”

黃鸝差點摔下車,主子您還是裝裝吧!

裝裝更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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