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四娘去告狀了
“爹。”鍾三郎看到鍾雲煙去了那縣衙,有些驚慌地看向鍾盧氏。
一旁的鐘五郎也嚇懵了。
鍾盧氏扶着自個兩個兒子的手,勉強站起身來,抖着唇道:“快,快回家找你們娘,四娘這是想要害死咱家雲英……”
鍾三郎有些猶豫,他娘給他說了門好親事,今兒特意讓他爹帶他出來添些嫁妝的,誰知出了這等事……
不過他聰明,知道家裏大姐的事最大,他這會兒要敢說出一個'不'字,那就是在討打,只好按耐下來,扶着爹往回去的方向走。
……
鍾雲煙找馮梓薀當然不是告狀去的。
對付無賴要用無賴的辦法,但還不能逼急了,一旦無賴什麼都沒有了,那才更可怕。
手中捏着無賴的七寸,才好教他消停。
她來到衙門後院,這會兒馮梓薀正躺在院中陰涼下的搖椅上,呼呼大睡。
旁邊還有個小娘子在為其打着扇子。
她抬起手擺了擺,制止那小娘子喚醒馮梓薀,也找了個椅子坐了下來,眯着眼,沒一會兒也泛起困來。
正迷糊着,聽到人喊她。
“哈……四妹,你什麼時候來的?”馮梓薀醒來,伸了個懶腰,見鍾雲煙在一旁打瞌睡,不由笑了下。
鍾雲煙聽到動靜睜開眼來,掏出帕子擦了擦額上熱出的汗,才沖她笑了笑:“來了有一會兒了,見你睡着,我也犯困了。”
“哈哈,你來尋我,便是陪我睡覺的?”馮梓薀失笑。
“閑來無事,到這衙門裏睡覺倒也愜意。”鍾雲煙笑道。
這幾日她同馮梓薀混熟了,知曉她私下裏尤其不愛守禮教,說話便隨意了起來。
馮梓薀便嘆了口氣:“這小地方着實無趣,我呆在這衙門裏,一閑好些日子都接不到一個案子,就算接到了,也竟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我都快趕上那些后宅夫郎一般閑悶了。”
她來這柳河縣后,那些稅收征納的繁瑣事兒她不樂意管,全交給下頭的人去辦,她就愛審審案子,每個案子都不同,這才有意思。
但就這案子也好不容易來一回……
鍾雲煙搖頭輕笑。
這整個柳河縣,好歹有數萬人,哪日沒有些衝突矛盾發生,只是不願來這衙門報案罷了。
要麼嫌家醜不可外揚,要麼出於對這官衙的恐懼,加上大多人愚昧,壓根不識法,有時被人侵犯了權益也不懂,總之許許多多不平事,皆被弱者默默消化罷了。
“馮姐姐若嫌無趣,倒可以多出門走走看看。”鍾雲煙隨意接了一句。
“哎,若是那好天,我倒還樂意出門,眼下這麼熱的天誰受得了咯,等過些日子秋高氣爽,我便去那鄉下看看,那鄉下倒比縣裏有趣些。”馮梓薀說道。
“怎麼呢?”鍾雲煙挑了下眉。
馮梓薀看向她,意味深長一笑:“我倒發現一些個趣事。那些鄉下地界,宗族而治,有些村莊呢,姓氏多,表面上小紛爭常有,但少有太出格的事兒。又有些村莊呢,姓氏少,表面看起來太平,暗地裏倒常出些吃人不吐骨頭的事兒。”
鍾雲煙淺淺一笑,接着抬手衝天拱了拱,回道:“當今聖上,招諫納策,廣開言路,乃明君也。”
這話回得驢頭不對馬嘴,馮梓薀卻沉思一番,旋即又哈哈笑道:“四妹言之有理。”
倘若朝堂之上,不能百家爭鳴,只有一個聲音,那結局必定是專制酷吏,離滅亡也不遠了,從那些個宗族亂象之中,便能以小見大。
那些宗族姓氏多的村莊,看似不好管理,矛盾多,但家家戶戶皆說得上話,有什麼不平事,最後總能得到一個盡量使多數人都滿意的結果。
若是一個村裡一家獨大,權利掌握在同一伙人手中,那就很容易走向極端。
她與鍾雲煙相識幾日,越發覺得這小娘子不像她口中所說'鄉野出身、見識少',這鐘四娘分明便是聞一知十,經多見廣之人。
這般想着,馮梓薀看向鍾雲煙,問道:“四妹不想參加科考,做個官嗎?這科舉之路雖難,但若是四妹去走,定然輕而易舉。”
鍾雲煙微斂下眸子,半會才道:“我還未拿準主意。”
今日鍾二郎的事情,確實讓她動搖了,但也僅動搖一二分。
對於她來說,這可不是做不做官的事,而是破不破信念的事,她眼下正跟自個較着勁呢。
……
鍾家在十里村的房子也是青磚瓦房,二進的大院子,鍾盧氏帶着倆兒子回到家,便看到自個的妻主鍾青書在外院的竹床上躺着睡覺。
近日村裡家家戶戶開始農忙了起來,村裡學堂也放了假。
鍾青書就不是能個干農活的人,家裏的地全雇着短工收拾,由鍾袁氏或鍾盧氏去監工,這鐘青書近日倒是清閑得很。
鍾盧氏連忙搖醒她,急道:“妻主,你快醒醒!”
鍾青書被人吵醒很是不耐煩,見是鍾盧氏回來了,沒好氣道:“吵什麼?事兒辦齊了?”
說著掃了眼夫兒,見三人手裏沒提什麼東西,還有些奇怪。
這次她給三郎說的可是一門好親事,那戶人家也算是蘇家的表親,姓陳,也是縣裏有些臉面的人家了。
陳家原就買賣做得不小,如今又搞起來一個酒坊,雖說家中女孫多了點,但條件可比她家好不少。
關鍵她給說的那位陳小三娘,還是她女兒的同窗,學問不錯的。
所以這回她也大方了些,掏了幾兩銀錢給兒子置辦嫁妝,還打算陪嫁兩畝良田給他,好叫陳家高看她這親家一眼。
鍾盧氏連忙急道:“我今兒去縣裏見着四娘了!”
鍾青書這才清醒了些,又看向鍾盧氏:“見着四娘怎麼了?她不會死外頭了吧?”
鍾盧氏頓時氣憤道:“她才沒死呢!她不僅沒死,還活得好好的,跟往常不一樣了,我瞧着她是發達了!”
“嗯?發達了?”鍾青書瞬間又清醒了些。
“正是呢,娘,我看四娘穿得衣裳,比大姐穿得還要好!”鍾三郎忙接了句。
鍾青書瞪大了眼睛。
她女兒近些日子同那蘇家的小娘子結交上了,她可特意花費二三兩銀錢買了匹綢布,給她女兒做了兩身好衣裳呢!
那四娘如今該飯都吃不起了,能穿得比她女兒還要好?
鍾盧氏又忙道:“妻主,先別管她發不發達的事兒,那四娘去跟知縣娘子告狀了!她說要讓知縣娘子打你八十大板!還不讓咱雲英考上功名!”
鍾青書頓時一驚:“你說什麼?”
鍾盧氏忙把鍾雲煙說的話學給鍾青書聽。
鍾青書聽完之後直冒汗,大熱的天,她卻覺背脊發寒,手腳也有些發軟。
“她真的去告狀了?”
“我親眼看到她進了縣衙,說是找知縣娘子告咱狀,我還看到那官差笑着送她進去呢!”
鍾青書頓時癱在竹床上,心裏開始慌了。
按周律,母親留下遺產,有女則留給女兒,多女則平分家產,留下的夫郎由女兒供養,無女兒的那便另算。
當初她娘去的時候,按道理來說,她娘留下的家產,該她和二妹一人一半。
後來她獨吞了家產,可不就是侵佔姐妹家產。
趁二妹不在家,賣二妹兒子的也是她,這事她確實也心虛。
雖說這種賣家中兒郎的事情民間也常見,可並不符合禮教規矩,賣女賣兒的娘爹尚且要被人戳脊梁骨,何況她賣的不是自個生的兒子。
鍾雲煙若把這些事通通捅給學政大人,只要那學政是個守禮教的,必定對她女兒的印象差極,日後她女兒可能真就與功名無緣了。
這就罷了,她還擔心自個真會像鍾雲煙說的挨上八十大板,她這身子骨,哪裏受得了衙門裏頭的那大板子,那可是會生生打死人的!
“妻主,這如何是好?那知縣娘子不會派人來抓咱吧?這會不會耽誤咱雲英的前程?”鍾盧氏見妻主癱在那兒不說話,不由急道。
鍾青書苦着臉,一時沒吭聲,半會,突然詐屍般坐起身,憤怒道:“四娘如今住在哪兒呢?”
“這我便不知曉了……”
鍾青書頓時罵他:“要你有甚用,不知道不會打聽嗎?”
鍾盧氏垂下頭,委屈道:“我這不是被嚇到了,想着趕緊回來告你一聲嗎,我不過一個男人,哪裏見識過這些,家裏的事情不還都要妻主拿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