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重逢

chapter 1. 重逢

大漠有盡,情海無邊,若有機會,孤王替你守疆。

——丹王李逾

我雖然對叔父郭昕的模樣沒有一點影響,但聽母親說我和赫兒小的時候都被他抱過,赫兒還將尿澆到了他的脖子裏。父親還笑着說叔父打小能忍,硬是頂着尿騷味將她從3公裡外的沙地扛了回來。

叔父不但忍耐力好,而且學識高、武功精、能力強,族裏的叔伯們都一開口總能說出關於他的一兩個英雄事迹來,連素來不善言辭的父親都能稱讚上他幾句。可以說,他雖活着,卻早已成了我們家族的信仰。

用父親的話說就是,爺爺是英雄,叔父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少年崇拜英雄是人之常情,但中年老男人也對他趨之若鶩就有點讓人出乎意料——尤其像丹王李逾那樣身居高位,常年在宦海沉浮之人。

建中二年7月,二庭遣使者借道回紇抵達長安,長安街道兩邊夾道相迎者摩肩接踵。我、赫兒和佩慈一大早便在大哥的掩護下溜出府去湊熱鬧,結果很不小心地撞上了丹王的車架,將赫兒的額角撞出了一個大包。說句實話,以赫兒那見到美男子就流口水的德行,沒撞個頭破血流就算長安第一大幸事。

“何人擋駕?”丹王那標誌性的守疆劍穗從帘子下冒出頭來,我們便聽到了他那溫煦卻不失威嚴的聲音。

那把守疆是我們郭家的傳家寶,爺爺給了他弟弟,他弟弟又傳給了我的叔父郭昕,結果不知怎地,陰差陽錯的落到了丹王手裏,甚至成了他的隨身佩劍。

那是我無數次想要得到的一把劍,赫兒也喜歡它。只可惜已經落到了丹王手裏,我們只能有眼饞的份。

“五舅,您能不能讓您的馬走路的時候看着點?疼死我了。”赫兒揉着已經腫起的額角,開口抱怨。她素來是個無法無天的,這次被丹王的車架撞了,自然嘴上不饒人,嚷嚷着要將王爺的馬燉了吃馬肉。

丹王輕撩開帘子,躬身鑽出馬車,輕笑着用劍柄敲了一下她的腦袋說:“你個小霸王又出來想禍害誰?都多大了,一點郡主的樣子都沒有。”

“我長大了要成為像我叔叔郭昕那樣的英雄,我才不要做郡主,窩在家裏只會傷春悲秋。”

那丫頭說起叔父的時候,丹王已經將目光移向了街道正中,我順着他的目光看去,便見到了傳說中溫潤如玉、貌比潘安的叔父。跟畫像上有差異,可以說比畫像上更英俊,更硬朗些。

他身着月白色蜀錦緞袍,腰間掛着祖母綠離疆玉墜,據說是他前往漠北之前丹王所贈。因為是逆光,我看不太清楚他的表情,總之有種仙人撥開雲霧走來的感覺。

丹王獃獃地看着他,連劍鞘滑落都未察覺。

“三哥,好久不見。”叔父也盯着丹王看了很久,直到父親打破僵局。

“謝謝你來接我,家裏還好嗎?”叔父握了握手中的塤,朝丹王遞一個眼神,然後跟着父親上了馬車。

丹王看着馬車駛出好遠才離去,他沒有按原來的方向走,而是掉頭跟上了我們家的馬車。

我們幾個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偷偷溜出來的事情被父親知道了,赫兒說叔父回來家裏人高興,不會把我們怎麼樣,我懸着的心這才稍稍安穩。

叔父回來之後便去宮裏覲見皇上,家裏依舊很熱鬧,我們藉著叔父的東風全體暫時丟棄了所有功課,瘋了似的撒歡。

傍晚的時候叔父回來了,爺爺說晚上宮裏要宴請叔父等人,我們幾個可以跟去撒歡。

那晚我們跟着轎子進宮之後純屬去撒歡,根本沒吃什麼東西。我抱着玩好吃好的目的會時不時去大人的身邊那點東西吃。有好幾次,我有看到丹王在盯着叔父看,叔父忙於應酬,根本沒有注意到他的目光。那個時候年紀小,不懂,後來長大了,覺得他那晚的目光太有粘性。

......

8年,對有些人來說是彈指一揮間,但是對於丹王來說,那是一段漫長又寂寥的歲月。

他與郭昕年少時候相識,一起讀書,一起練舞,一起入仕。他們有過一段特別美好的回憶,但回憶終究是回憶,他於他是故人,而他於他大概只是舊識罷了。

丹王捂着酒壺,迷迷糊糊地想,如果當年他沒有讓他去漠北就好了,或許,今天會不一樣。

宮廷夜宴,推杯換盞,你方唱罷我登場,好不熱鬧。可是,那些絲竹管弦對於丹王來說,只能算做擾耳的雜音,毫無快樂可言。

“罷了,等了8年,終究還是一場空。”丹王抬眸,看着那依舊忙碌的身影,心中苦澀。他心心念念之人,今晚甚至連他送的玉佩都沒戴在身上了。

宴會一直持續到凌晨才結束,丹王本想提前離開,可一想那人應酬了那麼多人,肯定會醉酒,便只能佯裝酒醉的趴在桌子上等他。

那些討厭的聲音終於漸漸停下,他緩緩抬眸,瞄一眼坐在桌邊,對着空氣敬酒的人,眼中醉意全無,嚇得跟在他身側的路公公低呼一聲“殿下!”

“去,準備醒酒燙,放到我寢宮。”他涼聲安頓一句。

“殿下您真沒事?”路公公依舊有些擔心,要不是他家主子嚷着不回去,他早就將人扶回去休息了。

“要本王說第二遍?”他眸色冷了半分,嚇得路公公連滾帶爬地跑了。

等沒人了,他這才慢悠悠地起身,走過去奪了那人手裏的酒壺,小心將人抱起,直接朝自己的寢宮方向去。

“五殿下,不錯啊,有長進,都能抱動我了。”郭昕笑着抬手拍了怕李逾的臉。

“還知道我是誰呢?”李逾被氣笑,冷哼一聲,也剛好到了自己的寢宮,索性將人扔進了浴池,“我以為你喝的連自己都不認識了呢?”。

“李逾,你生什麼氣啊?”郭昕在水裏打了個撲棱,略微有點清醒。

李逾沒有說話,接過了路公公遞過來的醒酒湯,面無表情,抬手一捏對方的下頜,順溜的將半碗灌了下去。

等人將一碗都喝完了,李逾這才坐到了浴池邊,斜一眼池中之人說:“清醒了嗎?”

郭昕撈一把水抹臉,然後輕笑一聲說:“好點了,謝謝!”

“既然都躲了這麼多年,幹嘛還回來?”李逾突兀地說。

“臣——”郭昕又撈一把水,搓着臉,頓了片刻說,“安西、北庭的將士需要一個交代。我郭家世代為武將,自然深知將士們的不容易——”

郭昕的話未完,李逾便冷笑一聲,抬手撈了一把水,甩到了郭昕臉上,帶了內里,擊得郭昕氣結半晌。

“視本王如渾水猛獸,”李逾說著自嘲的笑了笑,補充道,“可是你別忘了,8年前我就說過,你只能是本王的池中之物。”

郭昕環視一眼四周,自己確實在人家的寢宮,在人家的浴池,要說還真是應景得緊。不過歲月是個好東西,以前想不通的,現在倒是無所謂了。郭昕想着,笑了,聲音柔緩暖煦:“生氣了?”

“就你這黑王八樣,去哪裏找不出兩個來?”李逾說著,語氣中帶着委屈,帶着嗔怨。

漠北乾旱又多風沙,黑在所難免,即便他貌比潘安,也抵禦不了風沙的侵蝕。所以,郭昕並不生氣,而是開口調笑一句:“可我聽您這話是帶了幾百公斤的陳醋呢!”

“郭昕!”李逾的心思被戳破,想跳起來打人,但最後抬起的手輕輕落到了郭昕背部。

“魚兒!”郭昕將手枕在腦後,斜靠在池邊,緩緩地叫着,像極了當年在河西的時候躺在沙土堆上喊他時候的樣子。

李逾一時間有些愣,不知該做何回應。

“漠北的夜漫長而酷熱,每當睡不着的時候,我總會這樣仰躺着看星星,看得久了,就會將那些星光連接成片,然後拼湊出你的臉。”郭昕將話說的很浪漫。

李逾沒見過漠北的星空,但見過大漠的星空,確實很美,確實能讓人遐想連篇,但——

他突然後知后覺地笑了,趴在郭昕腦袋邊,一雙狗狗眼盯着郭昕問:“所以郭大都護是承認喜歡本王嘍?”

郭昕斜一眼他,覺得算來算去還是沒算過這個腹黑的傢伙,終究還是失言了。

“大漠有盡,情海無邊,若有機會,孤王替你守疆。好不好?”李逾見眼前之人有點難為情,於是得寸進尺,“到那時候,我們便可以日日相守了。”

“守什麼守,給老子好好在長安待着。”郭昕一聽李逾要去漠北,便急了。

“好,待着,坐吃等死,做一輩子廢柴王爺。想見的人見不上,想愛的人愛不着。”李逾委屈巴巴,眼中簇起兩滴假惺惺的淚水。

“既為王,便無自由,這是不是你曾經說的?”

“嗯,但本王若真想去哪裏,沒人攔得了。”

郭昕看着那黑了幾分,嚴肅認真的臉,只能幹嘆息。心想,生的那麼嬌貴,去到漠北,光拉肚子都得半個月。要真有個三長兩短,我自己都沒法原諒自己。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大唐中興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台言古言 大唐中興
上一章下一章

chapter 1. 重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