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嫣玉和黛玉坐在炕上看書,外面的動靜早已經傳到內院。
黛玉頻頻往院外張望,只聽見晉青還在義憤填膺地說著:“姑娘,那文二太太也太過分了!可把太太氣得很,都說那文二太太根本就不是誠心而來的。”
“好了!”逾白在後面輕輕拉了拉晉青的小襖,壓低了聲音道,“姑娘心情不好,你別再說了。如今文二太太和庄太太都還在前廳同太太說話,你去給姑娘們煮茶。”
晉青還有些楞地呆了一下,才應下去沏茶。
嫣玉合上書放在案上,拉回黛玉的神思:“在外祖母家時四妹妹就曾告訴過我。只是我想着既母親未曾說起,便當做不知道,未曾想如今竟變成這樣了。”
聽到前廳傳來的種種言語,黛玉難過得落淚,嫣玉捻着絹帕給她拭淚:“那文二太太說話難聽,我知你不好受。那史家公子恐非良配,忠靖侯夫人更非善類;若這門親事定下了,你以後可怎麼辦?”
“姐,那我要怎麼辦?”黛玉拉着嫣玉低頭問。
嫣玉回頭讓逾白她們都在屋外候着,才同黛玉道:“我們姊妹來合計一下吧。”
黛玉懵然地點點頭:“姐,我們要怎麼做?”
嫣玉思索着這些事情,一邊開口同黛玉說起;“聽說在我們尚未出生時,母親和慶都郡主有過姻親之約;慶都郡主便是史家大表哥的親生母親,忠靖侯的先夫人。”
其實賈敏和慶都郡主的姻親之約,黛玉本是一概不知,如今聽了嫣玉的話已沉下幾分心思:“先生說君子一諾千金。母親與郡主既有此約,我們便應遵從。況且父親母親一向疼我們,想來不會在此等大事上將就於此。”
嫣玉也正是為此而百思不得其解。
畢竟林如海和賈敏那般疼愛她們姊妹,又為何會應允了與史瑾的親事?
縱是文二太太將史瑾誇得再如何天花亂墜,也改變不了只是文氏想要讓史瑾迎娶文氏女的私心。即便史瑾被點為探花郎,眼看着是天子門生前途無量,可真正願意將女兒嫁給他的人家卻都是略為不盡人意的;這隻因忠靖侯夫人文氏之故——忠靖侯史鼎寵信繼妻文氏,連帶着對文氏所出的次子珩哥兒也愛屋及烏,而先夫人留下的世子史瑾自是不受待見;公卿之族都心照不宣,縱是史瑾千萬般好,可誰又願意將女兒嫁過去受這份罪。
林如海不尋常的態度,讓嫣玉懷疑恐怕和京城中那股暗波涌流有關。
嫣玉原本是不想讓妹妹嫁入史家,更不願林家捲入那場不知何時將會到來的暴風雨。
只是如今看來,卻是她心有餘而力不足了。
“對,父親母親一向疼我們······”嫣玉細細嚼着這句話,不知如何滋味。
“姐,你多同我說說吧。”黛玉很認真地對嫣玉道。
“許多事情也就出我之口入你之耳,萬不可再與旁人說道。”嫣玉仔細向妹妹叮囑着,黛玉神色凝重地應下:“姐,我會的,我聽了就爛在心裏了。”
嫣玉深吸了一口涼氣,才再開口:“史家三太太文氏是宮中文妃娘娘的族妹,而文妃娘娘所出的趙王是陛下最中意的繼任者。如今陛下暮年,文氏一族便已是迫不及待以未來太後母族而自居,在京中行為多有不妥。當年文氏姑娘做了史家三表叔的繼妻,既是對忠靖侯府的拉攏,也是三表叔對文家的投誠;自從文氏生下珩哥兒后,瑾哥兒在史家的地位就很尷尬。”
黛玉聽着也只是不斷地點頭:“在學堂也聽先生講過京城裏的事,這些事情我都有所耳聞的。只覺得史家表哥實在不幸,怎就遇見這般事情;好在如今得了陛下青睞,也便算是苦盡甘來了。”
看來妹妹所知不多,嫣玉嘆氣:“慶都郡主是先皇后穆氏的養女,陛下很是忌憚。”況且史瑾還與穆莨有私;別人也許不知道,但她是看得真切。
“我聽說過慶都郡主。慶都郡主和洛姐姐的嫂嫂河清公主都是江先生的學生。”黛玉想起來就說。
“君王一怒血流成河,史家本就不安定,日後將會如何誰又能知曉!”嫣玉意識到剛才自己的話太重也許會嚇到妹妹,就放輕了語氣感慨道。
黛玉揪着絹帕若有所思,似乎猶且憂心着未知的後事。
而前廳也是一片夾槍帶棒,庄史氏的來到讓情形更為明朗。庄史氏也是為了史瑾的親事盡心竭力,對付像文二太太這樣為達目的而不在乎臉面的人,有些話便是庄史氏作為忠靖侯親妹妹的身份說來更為合適。
庄史氏給文二太太扣帽子,說文二太太故意破壞瑾哥兒和林家姑娘的親事,就是想要把她的侄女兒嫁過來,莫不是她們文家的姑娘都嫁不出去了非得全部塞到史家?文二太太被氣得夠嗆了,立即就要打道回府,說這大媒她不做也罷。
賈敏聽着驚心不已,庄史氏這話可便是將宮中的文妃也一併罵進來了。
“這京城當中何曾有善茬?否則母親和我家慕姐兒也不至於被害得丟了性命。”庄史氏拭着淚輕聲說,很是酸楚悲痛。
便是早已猜到當年揚州時疫本是人禍,如今真聽庄史氏說起來,賈敏也不禁驚異:“當年涼光寺中那麼多無辜的人,竟都是被人謀害而死的。”
庄史氏顯然不願再多說當年之事,便匆匆道:“此時並非說話之時,待來日再論。”
賈敏應下。
至於和史家結親一事,也自是延後再議。
後來與林如海議說起時,賈敏坦白:“我與母親談起,當時我還是想着嫣兒嫁到史家。玉兒心思細膩,她的性子可不適合那彎彎繞繞的公卿之家,最好便是嫁到老實上進的讀書人家,能疼着護着玉兒的;嫣兒明朗活潑,心眼也比玉兒多,她總不會吃了虧。”只是沒想到就讓文氏先發制人佔了先機。
聽聞妻子的話,林如海也是嘆息:“世間安得雙全法。堂官之門未必就好過於公卿之家,忠靖侯府好歹還有岳母和莊家太太照看着;那文氏,待到玉兒及笄,文氏也已是不成氣候了。”
賈敏聽見林如海突然直接說起來了文家的事,不由大驚:“陛下當真要對文氏動手了?那宮中的文妃和趙王呢?”如今外面都說陛下中意趙王將立其為太子,林如海卻說文家快完了。
“趙王和晉王擰在一起,陛下焉能不急。”林如海只低聲同賈敏簡言說,“三年前,陛下派了親信到揚州送了一份密詔給我和庄大人,要重查平豐之案。”
賈敏驚然失色,驟然失力跌坐再炕上。
林如海輕輕拍了拍賈敏的肩頭,相說無言。
想起庄史氏極力促進林家和史家的親事,賈敏已有些明白原由。
“既如此,我便聽老爺的。”賈敏才回了神思應下說。
“只是若史家還想要再得寸進尺,就和庄太太去清平寺求個簽,也好回來堵上文氏的嘴。”林如海一本正經地給賈敏出主意,賈敏才明悟了他的意思連忙答應:“我明白老爺的意思了。”
次日嫣玉黛玉姊妹來正屋問安,賈敏看見她們姊妹都是怏怏的。
賈敏讓江碧從檀木架上取出妝奩匣放在案上打開,匣中放着兩支白珠簪珥;賈敏取出簪珥給她們別在發間,含笑道:“我們家姐兒都長這麼大了!都長成大姑娘了!”
聽見賈敏這樣說起,她們姊妹倆便知道母親是要正式跟她們提起親事。
嫣玉神思不定地撫着發間的白珠簪珥,先開口問:“母親,我聽說,您和父親真要將玉兒嫁給史家的瑾大表哥?”
黛玉就低着頭不說話,安靜聽她們說著。
文二太太上門提親時鬧出那般大動靜,賈敏知道她們姊妹必然也聽到了風聲,但在黛玉面前只含糊說起:“如今尚是八字沒一撇的事呢,在你妹子面前說起可要惹得你妹子害臊了。”
果然看見黛玉急得漲紅了臉,望着嫣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母親,可我聽說——”嫣玉很想勸母親三思,畢竟此事關乎到妹妹的終身大事,可是不能馬虎的;只是這史瑾自是處處都好,出身侯門,功名在身,若是旁人家的子弟自是前途無量,可偏偏史瑾卻有一個滿肚子壞心思的繼母,這就是致命的死穴。
嫣玉始終忍不住跟母親說:“我聽說,瑾大表哥的母親三表嬸嬸,雲妹妹都說三表嬸嬸對小輩們都很苛刻,只疼着珩哥兒。”在母親面前她不能說得太明顯,就只能彎繞着旁敲側擊向賈敏表達自己的意思;況且湘雲也確實跟她說過類似的話,湘雲自小在兩個叔父家輪流住着,對於忠靖侯府的事情自是看得清楚,嫣玉也不算完全瞎說。
賈敏蹙眉,心中越發亂如麻。
黛玉卻只低聲說道:“所以我才覺得瑾大表哥很不幸。”
賈敏沉默半晌便問:“你們在外祖母家可見過瑾哥兒?”
黛玉自是搖頭,嫣玉卻嘴角瓮動,似是想要說什麼的卻又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