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浴室里的水聲停掉后,緊跟着響起一陣明顯刻意放輕的腳步聲。
敲門聲就是在這時候響起的。
陳銘辰第一遍聽到的時候還沒反應過來,愣了一下,直到房門口第二遍傳來敲門聲,他才有了動作,收回飄走的思緒,邁開腿朝門口走去。
門打開,門外站着看起來有些緊張的李季芸。
李季芸在門開后看了陳銘辰一眼,臉迅速紅了兩分,便很快收回了視線,而後像是一時間不知道該看哪,便往屋裏面看了一眼。
“雲學長沒在?”
“在洗澡。”陳銘辰淡聲回答。
李季芸點了點頭,似乎是想說什麼,但張了半天嘴都沒說出來,靜默了好一會,她抬了抬手,手裏是一個不大的保溫壺:“我弄了點薑湯,你……”
她說話的聲音比較輕,話剛說到一半,房間裏忽然傳來門打開的聲音。
房門口站着的兩人都下意識地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雲野帶進去換的衣服是一件天藍色的連帽衛衣,可能是穿的時候身上還帶着水汽,衣服沒有拉好,領口有兩分歪斜,露出鎖骨下面好一大片。
他本身就整個人被熱水蒸得通體發紅,再加上頭髮沒吹,不斷有水珠從頭髮上順着脖頸落下,滑進衣領裏面。
大概是注意到門口有人,他手上捏着從浴室裏帶出來的擦頭髮的毛巾,動作有些遲緩地將毛巾搭到了頭髮上,有幾分楞地朝門口看來。
看到門口站着的兩人,他整個人明顯僵了一下。
而陳銘辰在視線觸及到雲野大開的領口時,也怔了一瞬。
雲野雖然不算很瘦,但鎖骨的形狀很漂亮,尤其是整個人繃著的時候,從頸部線條到鎖骨的一片都宛如藝術品一般。
這會他整個人的皮膚白里蒸着紅,透明的水珠滾落到頸下的骨頭上,彷彿也不願意走似的,窩進了骨頭裏沒了痕迹。
陳銘辰好一會才從愣怔里反應過來,緊跟着就發現了一道同樣投向雲野的視線。
他的眉頭幾不可查地輕蹙了一下,轉回頭看向李季芸,發現李季芸也正盯着雲野看,像是有兩分看愣了。
他下意識地往外邁了一步,高大的身體似是不經意地遮擋住了李季芸對向雲野那邊的直線視線,而後手將身後的門帶着合上了一點,一下子將兩個人都隔到了房間外面。
浴室門口的雲野看着忽然合上的房門,整個人愣了一下。
他愣怔地僵站在原地好半晌,原本被熱氣蒸紅了的臉逐漸發白,直到原本嫣紅的嘴唇都沒了血色,他才收回無意義落在門板上的視線,抬起手有些僵硬地擦着濕漉漉的頭髮。
·
視野里忽然變暗,李季芸也愣了一下。
反應過來才發現是陳銘辰忽然拉上了房間門,她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竟然看雲野差點看丟了魂,頓時有兩分羞赧和心虛。
畢竟她一個星期前才跟陳銘辰表過白,而她現在過來的目的也是為此。
她連忙從剛才的小插曲中抽回神來,繼續剛才的話:“我煮了點薑湯,你喝下去暖一暖身體吧,我聽顧學長說,你回來的時候淋了雨。”
陳銘辰垂眸看了眼李季芸手裏拿着的保溫壺,片刻后收回視線,禮貌開口:“不用了,謝謝,你們也淋了雨,給自己喝就好。”
李季芸提着保溫壺,一時間有點說不出話來,好一會,她才組織出語言:“我煮了很多,自己喝過了,這是多出來的。”
陳銘辰這一次沒有回話,但也沒有要抬手接的意思。
李季芸跟着陳銘辰在學生會做事,好歹和陳銘辰認識了快一年,多少對陳銘辰有些了解。
陳銘辰就像個沒有稜角的人,待人所有人都禮貌溫和,但這並不代表他人善好欺,很多時候他就只是站在那裏溫笑着,拒絕與否也已經足夠清楚。
但人往往是這樣,尤其是有了痴念的人。
清醒時能夠輕易分辨出來的事情,一旦動了其他心思以後,就會產生僥倖心理。
比如她。
她知道那天生日會上的表白,陳銘辰給予的回應就是拒絕的意思,但回去后躺在床上輾轉了千百遍,又開始心存僥倖地想。
萬一呢。
萬一真的有陳銘辰拒絕借口裏說的原因在,是因為擔心畢業所以才不考慮她的呢?
這樣的念頭一旦萌芽,就開始瘋狂生長,擾得她幾乎徹夜難眠。
所以她才在得知陳銘辰要和宿舍里的人出來旅遊后,央求方曉婕把她帶上。
她想拼最後一把。
李季芸想着,握着保溫壺的手收緊了兩分,在心底里給自己狠狠打了口氣以後,開口:“陳學長,那天表白以後,我回去想了很久,如果真的有畢業的因素在裏面,我……”
“沒有。”陳銘辰忽然開口打斷了李季芸的話。
李季芸愣了一下,眼底有兩分驚訝。
她一直覺得陳銘辰是一個絕對禮貌,禮貌到不會打斷任何人說任何話的人。
她朝陳銘辰看去,就聽見陳銘辰又說:“是單純的拒絕,沒有其他任何因素在裏面。”
李季芸臉色一白:“單純拒絕的意思是……一點可能都沒有嗎?”
“嗯。”
李季芸忍不住咬住嘴唇,眼底泛上一點淚光。
她清楚陳銘辰沒錯,可人在被拒絕心意的時候還是會本能地覺得委屈和難過。
“嘗試着開始的機會也沒有嗎?”
“沒有。”
眼淚一瞬間從眼眶裏滾了出來,李季芸慌忙地擦掉,整個人有點抖地看向陳銘辰。
陳銘辰也在看着她,單是看錶情,好像和往日裏的溫和模樣沒有絲毫區別,但當李季芸仔細看向陳銘辰眼底時,她發現陳銘辰的眼底是毫無波瀾的。
不只是毫無波瀾,甚至可以說是沒有絲毫溫度可言。
沒有人會用這樣的眼神看一個自己在意的人,哪怕只是一點點普通好友之間的在意,也不可能在對方難過落淚時眼神淡漠無動於衷。
她一瞬間清醒過來,無比地清醒,難過的同時心底里又有點慶幸,至少可以狠下心來死心了。
李季芸三兩下擦掉眼角剩下的眼淚,笑起來道:“我知道了學長,不過這個薑湯你還是收下吧。”
看着陳銘辰似乎還要拒絕,她便又道:“這裏面有兩人份,我還煮了一份給雲學長,我聽顧學長說雲學長回來的時候頭髮都淋濕了,感冒了就麻煩了。”
片刻的靜默過後,陳銘辰這一次沒再拒絕,抬手接過了保溫壺,說:“謝謝。”
李季芸搖搖頭說“沒關係”,就轉身離開了。
等她徹底離開后,陳銘辰才轉過身,重新推開了房間的門,走回到裏面。
房間裏,雲野正背着門坐在床旁擦頭髮。
開門的動靜響起時,也不見他有絲毫反應。
陳銘辰走到沙發旁,將保溫壺放在茶几上,叫了一聲:“小野。”
床旁坐着的人像是沒有聽到,沒有給予陳銘辰回應。
陳銘辰等了一會,沒等到回應,便邁開腿朝雲野走去,一邊走一邊開口問:“要喝薑茶嗎?”
他說完,人也剛好走到床邊。
然而就在他要走到雲野面前的時候,坐在床上的雲野忽然站了起來,視線避開他,拿下頭上的毛巾往陽台走。
陳銘辰被他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弄得愣了一下,他下意識地抬手拉住了雲野的胳膊,問他:“怎麼了?”
雲野被拉得整個人動作一頓。
他還是沒有看陳銘辰,但是視線往茶几上掃了一眼,落在茶几上粉色的保溫壺上片刻,收回,而後冷淡開口:“沒有,不喝薑茶,我要去曬毛巾。”
雲野自己可能沒有注意,他的聲音和以前跟陳銘辰說話時比,都冷了少說好幾個度。
語氣里甚至帶着幾分想要馬上結束對話的不耐和隱忍,十分明顯。
在今天之前,他和陳銘辰為數不多的交流幾乎都是冷淡或者情緒起伏不大的語氣。
但從山上下來以後,那份冷淡好像被撕掉了一層皮,皮裏面多了一點混雜着其他情緒的柔軟。
然而現在,撕掉的皮被粘了回去,甚至還像是為了防止盜竊者再次行動似的,又加固了一道城牆在外面。
陳銘辰看着他,一時間沒有說話,也沒有要鬆開手的意思。
兩個人就這麼沉默地對峙了半分鐘,雲野先受不了,抬手拉開了陳銘辰的手。
他抬手以後才發現陳銘辰拉他的力道不小,第一下竟然沒拽開。
但很快,他就加大了手上的力氣,沒有絲毫猶豫地再次拽開陳銘辰的手,轉身進了陽台。
陳銘辰的眉頭有很輕的一點蹙起的幅度,他的視線跟隨在雲野身上,看着雲野將毛巾掛在了陽台,而後明顯避開他地走回到屋裏,拿了什麼東西塞進口袋,就往外走。
“我先去農家樂找他們。”雲野冷硬的聲音響起。
說話時他人已經走到了門口,彎腰撿起了門口地上放着的雨傘。
但很快,他扭頭看了眼窗外還在下的濛濛細雨,又把雨傘放回到了門口,說:“傘給你,我先走了。”
說完,就徑直推門離開。
“砰”的一小聲關門聲響起,房間裏的人還是站在原地沒有動作。
陳銘辰盯着被關上的房門,空蕩的房間裏滴滴答答的雨聲逐漸變得分明起來。
半晌過去,他那張習慣了溫和笑容的臉上,罕見地出現了兩分困惑。
※※※※※※※※※※※※※※※※※※※※
過渡一下,下章開扒,我咋寫那麼慢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