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望的愛情
茫茫大霧充斥着遙遠的天空,霧中,遠方寂靜的城市若隱若現,彷彿遙遠的蜃樓。
而在大霧之外,成群的汽車宛如長龍,行進在周圍大大小小的道路上,每隔不遠,便有荷槍實彈的軍人緊盯着移動的車流,天空之上,還有密密麻麻的戰鬥無人機巡航。
“中都城遷徙隊伍請於5月9日14點之前全數離開中都,如有滯留人員請撥打緊急電話,我們會派遣直升機幫助轉移,14點后,依然停留在中都的公民將被視為損失,不會再提供任何救援,再播報一次……”
車機的手機里發來一個又一個倒計時短訊,但漫長的車隊裏都對此報以沉默,把玩着手機的人們神情複雜,意識彷彿還停留在那遙遠的從前——中都是第一個被白霧侵入的省會城市,他們最後記憶,是晚上八點的白霧,還有無痛地融化在霧氣成為詭異的一瞬。
“我們重生真虧,就重生了一個月的樣子。”大巴車上,有人低聲抱怨。
“能重撿一條命,你還要什麼自行車。”他的妻子摟着他,把頭埋在對方脖子裏,彷彿他們最後一刻那樣。
“也有好事,房貸不用還了……”男人看着車載電視上的新聞播報,抱緊了妻子,“能活着就好,一天也好……”
大霧過來,只有一瞬,他們的人生悲歡,凝固成的執念,卻持續了那麼長。
……
“觀眾朋友們,中都城的遷移已經全數完成,離下一次的白霧還有兩個月,如今,全國已進入緊急狀態,所有物資都可以被兌換成生活積分,在新的城市中使用,我國將在昭陽市南方修築新的城市,預計一期項目將容納三千萬人口,並將陸續對國民開放入住申請,全國重要生產線都將向這裏遷徙……”
這些新聞被放在了門戶網站上,推送到公民的手機上,有效緩解了民眾的焦慮。
當新聞播放了一分鐘手,沉默許久,終於有人在彈幕上Q11111。
彷彿打開了什麼按鈕,評論區立刻就熱鬧起來。
“果然是大國風範,這才一個月呢,中都這個千萬人口的大城市就轉移完畢了,我只想說,還有誰?”
“能不轉移完畢么,這次想耐着不走的人,可沒有社區工作人員去勸去動員了。”
“勸個鬼啊,我這個社區志願者都累成狗了,要不是為了生存積分,誰不想快點跑,如今國家都不勸誡生存慾望低下的人群了。”
“勸了有什麼用,早死早超生,苦日子還長呢,白霧裏又是天災又是詭異,說真的,心靈不強大人,還是把機會讓給想活的人吧。”
“我死的早,請問一下,天災生物和詭異生物有什麼區別啊?”
“詭異就是奇奇怪的東西,會飛的人頭,會吃人的被子,隱身的九個頭狗子——普通人類勉強可以找辦法對付的。天災生物是看都不能看一眼,看到了你的理智會飛快下降,然後整個人變成詭異生物。”
“嘶,虧我死的早。”
“你們看,將建立昭陽新城——啊,那豈不是可以和何羅大神當鄰居?天啊,我要去!”
“你又碰不到何羅大神。”
“碰不碰是一回事,關鍵是安全啊,何羅大神在,周圍幾萬平方公里無論是詭異還是天災都會退避三舍,不用擔心一覺醒來就換個種族,不想去的肯定是沒有求生欲的。”
“天天何羅寶寶何羅大神的,你們是不是忘記了另外一個正主到現在還沒出現?”
“那個傳說中的諸晨么?我死的早沒見過,誰有他的照片啊?”
“我們又沒帶手機重生,哪有什麼照片。”
“但有一說一,長的是真的好看,雖然是守望者,被詭異感染過,那眼睛裏,就像匯着星辰一樣。”
“我也死的早,問一下守望者是什麼啊?”
守望者,是用詭異或者天災的殘骸,感染人類身體和靈魂,獲得在霧氣中自由移動的能力,以擁有詭異戰鬥力量的戰鬥,選拔無條件,守望者誕生過程死亡率是67.15%,進入戰鬥隊伍后,死亡率是100%……
打完這串字,秦浩思點了發送,發現自己權限不夠,這才想起這種用來安撫民心的安置工程直播對權限的要求很高。
他又看了看短訊里的守望者召集令,心情就很複雜——重生居然不帶自己的靈能,真是垃圾一樣的重生,讓人生氣!
於是又刷起手機,去了其它新聞的視頻。
這個直播間放的是全國各大糧倉的儲備與轉移工作,只見高如山嶽的糧庫在大型機器的相助下,各種麥粒、干玉米如瀑布一樣進入大挂車上,那時間拿捏之准,地面竟是一顆麥粒都沒掉出來。
旁白正介紹着,這是國內最大的六個糧庫,其中的儲備,足夠全國人民吃上一年,如果實行最低營養配額,那麼時間還可以再延長。
“因為已經知道霧氣的蔓延路線,所以我們這一次,絕對不會再如上次那般,讓七大糧倉中的六個,都被白霧污染,這一次,我們已經開始修築最大的城下城市……”
他看着那無窮糧食瀑布,彷彿是在巡視自己的糧食那般找了找問題,這才滿足地切入下一個直播中。
秦浩思看着各種直播,也不由得佩服這效率,再看自己的手機,就很愛惜地摸了摸,末日前期,世界各國的聯絡被切斷,失去產業鏈條的他們再也造不出這樣精緻小巧的手機了。
真沒想到,還能再過上這樣幸福的生活……
“浩浩,這件衣服還要不要?”旁邊傳來母親的話,打斷他的想法。
“都不要了,”秦浩思皺眉道,“我們要去昭陽新城,分給我們的房間只有一室十五個平方,你帶這麼多哪裝的下?”
“那多可惜。”他的母親不舍地道,“以後可沒有石油了,沒有服裝業了,這些好的衣服,可就再也沒有了。”
“都會有的,到了後來,我們已經開發出新的生物絲打印布料,找到了在白霧裏生存的辦法,如果不是最後人太少了,肯定能生存下來的。”他挑眉自信道,“相信你兒子,我可是守望者里的大人物啊。”
“浩浩啊,我死的早,但聽說守望者死亡率高啊?”他母親臉一下就皺起來,彷彿一個風乾的橘子,充滿了苦澀,“再感染一次詭異,你還能成功不?”
秦浩思的臉色立刻難看起來。
……
何羅最近的日子很美滿。
前些日子,他已經看完這個縣級小市圖書館裏的所有藏書,相比於各種簡單好懂的工業養殖編程書籍,他還是更喜歡看曲折波動的故事書一些,尤其是那些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看得他心潮澎湃,午夜夢回間,竟對快樂的單身日子有些嫌棄起來。
有些想戀愛的感覺。
但環顧四周,就一隻醜陋的人泥怪,沒有智力還味道難聞……
不能將就,還是單着吧。
何羅於是繼續刷書,他看書非常快,六隻眼睛可以同時看六本且不會混亂,十個觸鬚不但能翻六本書,還能剩下四個放音樂喝可樂。
這種不需要睡覺的刷書速度就很逆天,很快,何羅書荒了。
而且不知道為什麼,這些書籍里的都是些人生哲理書,漫畫愛情都很少。
根據他這些日子的研究,那種叫手機的東西里,應該有更多書籍,可是他不知道密碼,沒法解鎖。
無聊之下,他都開始拿着書二刷三刷了。
沒想到的是,就在他感覺魚生有些空虛時,不知為何,最近的城市周邊霧氣里,總有各種書籍雜誌出現,文圖並茂,還都是新出版的,瞬間給他的生活增加了無數樂趣。
魚生圓滿!
於是又刷了一個月的愛情小說。
“真是完美的愛情……”又看完了一本愛情書後,何羅感動地拿着觸手擦眼睛,心不自覺動起來。
先前學習的那些什麼高數化學物理的都試驗過了,這愛情,好像沒有試驗過啊。
他觸鬚不自覺地扣起地板,內心蠢蠢欲動,反正自己也能隱身的,要不,到霧氣外找個可愛的人類來一份完美的愛情?
念頭一冒出來,就再也按不下去。
想到這,他遵循自己的本心,摳了一顆眼球下來,安在觸鬚上,悄咪咪地無限伸長那根觸手,想到霧氣外試探一下——他的觸鬚也帶着自己的意識,和本體區別不大,哪怕遇到危險了,斷掉就搞定了。
反正會重新長出來的。
很快,觸鬚伸出了白霧。
一瞬間,天地遼闊。
觸手上的眼珠轉了轉,看到霧氣之外的無垠夜空,星河燦爛,一時心情大好,再一低須,便正巧與一個人類驚恐的眼睛三目相對。
何羅控制着眼球眨了眨眼,晃了晃,有些羞澀地低下眼球。
“天災——”下一秒,那人類發出一聲恐怖的尖叫,捂住頭顱,在地上翻滾。
何羅一時僵住了。
那人類卻沒有停止尖叫,只嘶吼着,健壯的身體便如吹臘一般融化,肌肉彷彿有了自己的意識,伸出扭結,幾秒之間,就成為一隻肉球一般的怪物,長着無數獠牙,醜陋無比,一跳一跳地飛快滾入灌木中,消失不見。
觸手僵立在風中許久,突然一軟,直直倒入地上,砸出一個小坑。
過了一會,眼睛便垂頭喪氣、一抽一抽地縮回霧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