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0 章
暴雨如注,傾盆而下。將整個宅院都籠罩在層層疊疊的雨幕中。
本次去西北扶棺,本就倉促,在返程途中又遭遇這般險惡的事情,對整個蘇家的打擊不可謂不大。
蘇家上下都愁眉不展,竹院的蘇丹神情懨懨,時常暗自垂淚,多虧菊院的四夫人,時常來開解她,還帶着十多歲的女兒過來,希望蘇丹能開懷一些。
大家都在等着他們回來,一回來,就要辦葬禮。葬禮之事,由蘇大夫人和蘇二夫人聯手主持。
原本在書院讀書的蘇確都回來了,在家中讀書,用他的話說:如今蘇家上下,除了病榻之上的四叔和幾個半大小子,剩下的滿門婦孺,他在書院也不能安心讀書。
江瑜管理蘇家的生意,撫養小星星,由是蘇家上上下下都是忙碌的。
不,還有一個不算那麼忙的人,就是蘇惟眇,她原本每天都要在宅院裏巡視一圈,幫蘇二夫人辦些事情。蘇宅之中又有何偃青鎮守,平安無事。
這天蘇惟眇突然找到何偃青,讓他帶些人跟她走一趟,要瞞着其他人。
他很是詫異,可江瑜也點頭了,說要勞煩他走一趟。
出了門,朝着西北方向走,何燕青就知道這一行是什麼緣故了。
“小姐,是要去接二爺他們?”何偃青問。
“正是,”蘇惟眇點頭,神情凝重,“不瞞何先生,此行頗為危險,所以請諸位都提起精神來。”
蘇二爺不就是扶棺回來嗎?何來危險?何偃青心中仍舊疑惑。
可他又明白,眼前這個看起來嬌嬌弱弱的閨閣小姐,可是打架的一把好手,當初在青石寨,他可是親眼看到了她的高強武藝,就連她都說此行危險,就是轉頭吩咐眾位兄弟都要繃緊了皮。
一行人喬裝打扮,風餐露宿,加緊趕路兩天。
傍晚時候,他們途徑一家客棧,眾人下馬進店,飽餐一頓。
在掌柜問及是否歇店時,蘇惟眇搖頭,“把我們的馬兒喂好。”
何偃青知道接下來還要趕路,千金小姐蘇惟眇同他們一樣,一直呆在馬背上,她一聲都沒吭,神情自若,彷彿不知疲憊一樣。
太陽徹底落下,從東邊升起的月亮,越升越高,越來越大。
皎潔的月光灑滿大地的時候,他們一行人翻上馬背,離開了客棧。
趁着月光,疾馳在荒無人煙的原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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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保持警惕。”蘇惟眇神情冷凝,手裏握緊了長/槍。
月光透過樹葉的縫隙,在地面上投射下點點光斑,他們手裏緊握着刀槍等武器,耳朵聽着動靜。
在蜿蜒的山路上,轉了幾個彎,何偃青突然聽到了馬蹄聲,由遠及近。
他抬手,勒住馬韁繩,一直注意他動作的眾人,紛紛採取措施,讓馬兒放慢了速度。
“是一架兩馬的馬車,速度很快。”他側耳傾聽,然後說道。
“距離我們有多遠?”蘇惟眇放低了聲音問。
“不算遠。”何偃青回答。
眾人正準備驅馬前進,突然聽到何偃青說:“等一下,有大隊人馬來了。”
“大概多少人?”蘇惟眇神情凝重。
“至少有二三十人。”何偃青說。
“咱們先過去,看是什麼情況。”蘇惟眇說。
何偃青點頭,這個時候途中會遇到什麼人,還真不好說。
後面的情況,當真是兇險得很,就算是身經百戰的何偃青,也覺得此行着實兇險,雖然對方只有三四十人,可個個身手不俗。
這次,何偃青才知道上次蘇惟眇沒有露出自己真正的實力,面對窮凶極惡的蒙面人,她以一當五,一柄□□,橫掃當場。
她不下死手,只是將人掀翻在地,無力還手。
她的良善,令她掣肘頗多,甚至負傷了。在何偃青等人的通力合作之下,那群黑衣人還是敗下陣來,只兩人逃脫,還被蘇惟眇擲出的長/槍所傷。
當她拉開馬車帘子時,只看到癱軟靠着車壁的蘇浩,還有一直在發抖卻強自鎮定的蘇二爺。
“大人呢?”她的臉瞬間冷了下來。
他不在車廂里,還能在哪裏?
“大人和葉侍衛,讓我們先走……”章潮東流下淚來,都怪他沒有能力。
“他們在哪裏?你帶我去。”蘇惟眇丟開帘子,抓緊□□,翻上了馬背。
當蘇惟眇看到他渾身是血的躺在地上時,她手忙腳亂從馬上下地,還差點崴了腳。
她明亮的眼睛,在那一刻失去了光彩。
如果他死了,腦海里出現這個想法時,她的鼻子一酸,眼淚流下來。
“大人!”她三步做兩步跑過去,跪在地上,把□□丟在地上,伸手想要摸他,又停下了,“趙海潮!你醒一醒!”
她顫抖着手,摸了摸他的鼻息,極為微弱。
“趙海潮!”她邊喊他的名字,邊擦他臉上的血污。
遍地都是躺得橫七豎八的屍體,兩口棺木孤零零橫在草叢裏。
章潮東掛着淚水在裏面找葉侍衛。
“葉侍衛在這兒!他還活着!”突然聽到章潮東的喊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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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海潮重傷,昏迷不醒。葉侍衛傷得輕些,也睡了兩天才醒。
還有兩個隨從還活着,一個因為腦袋磕着了,昏睡過去,從而逃過一死;另一個也是重傷,胳膊都斷了。
因重傷之人,不好挪動,蘇惟眇做主包下了客棧二層,讓眾位傷者治傷休養。
蘇浩經過這一嚇,給嚇出病來了,也卧床養着。
蘇二爺一直有些驚神,神經有些緊繃,晚上睡不好。他一輩子老老實實本本分分做生意,哪裏遇到過被幾十人持刀追殺的情形,后怕不已,加上他們一行十幾人,只餘下七人,更令他愁眉不展,憂思甚重。
何偃青帶着弟兄們,守着客棧,看到幾個陸續趕到的大夫,進房間為趙海潮診治,他心中有疑惑:這些大夫是誰請來的?
客棧里停了兩口棺材,客棧掌柜直嘆氣,這多影響生意啊?會招來霉運的。
蘇惟眇一直守在床榻前,她按時吃飯喝水,只是不愛說話,除了大夫來診治的時候。
章潮東前前後後的跑着,端茶遞水,在廚房守着煎藥,充當小廝。
所有人都沒有見過這樣的蘇惟眇,從前她是多麼愛說話的一個人啊,俏皮話、詭辯,滔滔不絕,口若懸河。
可自從趙海潮受傷,她寸步不離的照顧他,像是突然被點了啞穴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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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瑜一直心神不寧,時不時就要問桃英,“有我的信嗎?”
“沒有呢,少夫人。”桃英搖頭,心道:少夫人今天這是問第五次了吧。
“有我的信,即刻給我送來。”江瑜說,然後埋頭看賬冊,看了一會兒,就看向旁邊,發起呆來。
不知道眇妹妹是否順利?怎的這麼久都沒有捎信回來?
可她別無他法,只能幹巴巴的等着消息。
她提心弔膽,直至第二天早晨,晨霧還濕漉漉的籠罩着,文植腳步匆匆的敲開了梅院的門。
還在睡夢中的江瑜,被桃英輕輕一推,就醒了。
“少夫人,文大掌柜來了,說有急事。”桃英輕聲說。
江瑜掀開被子,就下地穿衣,回身看在床上好眠的女兒,拍拍桃英的手,“你好好看着小星星。”
文植沒等多久,江瑜就出現了。
“少夫人。”文植將一封信交給江瑜,他說完,抿着嘴巴,神情凝重。
不是好消息,只是不知道是什麼壞消息。江瑜急忙拆開信來看。
看完信的她,臉色瞬間白了,她被嚇得不輕,後退兩步,手扶着椅子坐下來,“先不要聲張,讓我想想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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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惟眇兩輩子都沒有過這種體驗,當她看到渾身是血生死不明的趙海潮時,她才有那種深深的失去的恐懼感。
她的心思再明確不過:她一千個一萬個不想失去他。
她是真的喜歡他,就算她嘴上不承認,還不時捉弄他。
如果這個人就這樣死掉,那她的餘生都沒有了色彩。
恐懼、害怕、焦急,種種情緒在她的腦海里搶奪地盤。
一直以來,她都覺得,趙海潮是她不能喜歡的人,一個心有所屬的男人,有什麼值得她喜歡的呢?
喜歡和愛,都是沒有道理的事情,也不問值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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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天後,蘇二爺一行人抵達萊陽蘇家。蘇丹跪在棺木前,哭得都昏了過去。
蘇家幾房都是一片愁雲慘淡,蘇二爺沉默了許多,蘇浩還躺在床上,人們都認為他們只是太過悲傷。
葬禮如期舉行,白花、紙錢、白幡,掛在蘇家的門庭上。
來參加葬禮的人,不算多,也不算少。本來就是在流放地死掉的,蘇家也沒有大肆操辦。
總之葬禮從來都是沉重而哀傷的,連卧床數日的蘇浩都穿上了喪服,和蘇丹跪在靈堂里,哭得悲悲戚戚的。
只是可憐的蘇丹,又哭得昏了過去,這些天,她特別悲痛,眼睛紅彤彤的,還腫着。
蘇惟眇也列席了葬禮,她站在江瑜身旁,靜靜的注視着這一切。
江瑜神情平靜,對於蘇三爺夫婦的遭遇,她不高興也不同情。當初他們出賣她時,可沒有手軟。
陳長青跟着陳茂則來靈堂上香祭拜,他的眼睛搜尋着江瑜的身影,看她臉色平靜,心裏稍微安慰了些。
古老爺也出席了葬禮,他一人前來,祭拜過後,沒有多留,就走了。
葬禮過後,蘇惟眇同江瑜回梅院。
“你今天就要去閔城嗎?”江瑜問。
“嗯。”蘇惟眇點頭。
“趙大人的情況怎麼樣?”江瑜又問,當初趙海潮等人沒有同二叔一起回來,都還沒見過他。
只是聽蘇惟眇說他在家中養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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閔城某處舊宅子裏。
宋銘謙腳步匆匆走過小小的前院,退開正屋的門,走了進去。
“你這到底是什麼情況?怎麼來了這裏?”宋銘謙進門就問。
然後他就看到躺在床上的鄭驍,赤着的上身,纏滿了紗布。
“你怎麼搞成這樣?”宋銘謙眉頭皺得更凶了,“誰能把你傷成這樣?”
鄭驍武藝高強,據他所知,還沒有失過手的時候,更別提被傷成這樣了。
“失手而已。”鄭驍淡淡的說。
宋銘謙面色凝重,“派你去刺殺誰?”
鄭驍慘白的臉色浮現幾分笑,這次不僅全軍覆沒,他自己也身受重傷,差點沒回來成,任務失敗得徹底,上頭免不了責罰。
“還能是誰?”鄭驍輕哼一聲,又因牽動傷口,發出嘶嘶聲。
“你……”宋銘謙有些氣憤,聽鄭驍這麼說,他瞬間就知道是說得誰了,閔城的硬骨頭,除了趙海潮,還有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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